管家笑说道:“邢家人全靠着贾家度日呢,现如今邢家的姑娘都留在贾家老太太身边呢。”
    孙 绍祖听着,就知晓是个没多少根基的,于是对管家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拿了一千两给他,叫他替我送信给贾大姑娘。”说着,就将煞费苦心写的信,并一千 两银子交托给管家。见管家要出去,又忙说道:“大叔千万要将信送到贾大姑娘手上,成不成,我的命全在这上头了。”
    管家答应着,就忙去办。
    且 说邢德全一直跟随邢家三姨度日,虽没正经事叫他上进,但他既然得了邢夫人的嫁妆,又隔三差五从贾琏那拿银子,日子过得也痛快。乍然见个人送上一千两银子并 一封信,更指明要将信交给迎春,就又舍不得银子又怕闹出不好听的事叫贾琏怪罪,于是掂量着,就先满口答应了,随后收了银子,拿着信就向荣国府去。
    恰荣国府内,贾琏给邢夫人守孝,正留在府里百无聊赖地看惜春给贾母画的十二美图,因听说邢德全来,见这屋子里,也不过就贾母、李纨、迎春、邢蚰烟、宝琴几个,就站在荣庆堂外,等邢德全来,见邢德全小跑着过来,就笑道:“你过来做什么?”
    邢德全走上前来,就递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有人叫我送给迎春姑娘的信。”
    贾琏接过那信看了一番,蹙眉说道:“迎春什么时候认识孙绍祖了?”才说完,见贾母房里出来的芳官心虚地顿住脚步,就扭头看她,“你知道?”
    芳官性情活泼,在贾母跟前都由着性子说话,唯独到了贾琏这,不敢跟他玩笑,忙战战兢兢地将那日打醮的事说了。
    贾琏听了,隐约记起打醮那一日的些许事来,于是亲自拿了信到外书房去,吩咐赵天梁说:“将这信交给许大爷,就说,我们姑娘并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那姓孙的怎么就赖到我们头上,请许大爷秉公办理。”
    “哎。”赵天梁接过信,就依着贾琏的话向外去,出门骑马后就向许家奔去。
    许玉珩正为这桩无头官司苦恼——虽孙绍祖嫌疑最大,且忠顺王府常送信来督办,但到底证据不足,恰见了这信,见那孙绍祖自己招认了,就忙发下公文,令人捉拿孙绍祖。因他认了罪,不出十余日,便定了罪,判下了斩立决。
    此事本已经处置了,偏生孙绍祖在大堂上,因六神无主,又扯出忠顺王妃伙同柳湘莲暗害他的话,更在向许玉珩求情时扯出贾府大姑娘美艳不可方物,这些话虽堂上许玉珩说是无稽之谈,但到底传了出来。
    忠顺王府里,忠顺王爷冷着脸在炕上打坐,冷冷地看着站在地上束手束脚的忠顺王妃。
    “咸远昌是你弄死的?”忠顺王爷瞅着香炉袅袅的青烟问。
    忠顺王妃忙说道:“王爷,这话臣妾担当不起。我既然要替他做媒,害死他做什么?”
    忠 顺王爷冷笑道:“难道不是你气琪官状告你,于是令卞梁对琪官暗下杀手;琪官阴错阳差被柳湘莲所救,卞梁杀琪官不成,记恨柳湘莲,又握着你的把柄,于是软磨 硬泡,令你为咸远昌做媒,你气恼之下,见咸远昌、卞梁二人追杀柳湘莲,就暗下杀手。一铲除了卞梁,二嫁祸给柳湘莲。”
    忠顺王爷自觉他这话合情合理,且如此说来,那些皇上着人堵在城门外不许他的人向外送信的话,就是无稽之谈了。
    忠顺王爷心里巴望着忠顺王妃认下这些事。
    偏生自诩要为忠顺王爷分忧解难的忠顺王妃矢口否认地说道:“王爷,断然没有这样的事……”
    “那为何本王说,不许插手内务府的事后,你还要为姓咸的出头?”
    忠顺王妃一时哑口无言,因忠顺王爷说对一半,便心虚起来。
    “出去吧。”忠顺王爷失望地挥了挥手,望见忠顺王妃慢慢地向外去,便连着冷笑两声,虽那命案了了,但是因这案子,他这年头年尾一直提心吊胆,就怕有人将此事牵扯到他头上。如今看来,不必太上皇、皇帝出手,只王妃出手,就能将他吓个半死。
    “王爷?”蒋玉菡捧着茶进来,望见忠顺王爷眼里的杀气,不禁噤若寒蝉。
    “没事。那孙绍祖是为了荣国府的亲事杀了人,不知荣国府贾大姑娘的亲事定下了没有?”忠顺王爷问道,若不是孙绍祖,他还没留意到迎春的亲事,实在是一门好亲。
    蒋玉菡说道:“荣国府还有孝呢,怕要过了今年,贾大姑娘才要谈婚论嫁呢。”
    忠顺王爷闭上眼睛,斟酌着他门下哪个义子是可用的人选,思量一番后,一时又想到卞梁的兄弟卞桩身上,于是对蒋玉菡说:“你领着卞桩常去荣国府走动走动,暗示暗示贾琏。”
    “王爷的意思,是要叫卞桩去入赘?”蒋玉菡问,见忠顺王爷点了头,于是答应了,将手上茶盏放下,就慢慢退了出去,到了这边月洞门下,见忠顺王妃亲自捧了参汤过来,就避让到一旁。
    忠顺王妃从蒋玉菡身边走过时,低声冷笑道:“好手段,不想你这下、贱之人竟然能有那手段。”嫉恨地瞥了他一眼,就向房中去。
    蒋 玉菡一怔,想起忠顺王爷那饱含杀意的眼神,暗道忠顺王妃最好自求多福,想着,就出门令人备马向卞家去,到了卞家与卞桩说了一说,本当卞桩不肯,谁知那卞桩 因孙绍祖生前描绘的迎春相貌动了心,立时乐不可支地换了一身春装,在家里嚷嚷了一通,就急赶着随蒋玉菡向荣国府去。
    这二人上了宁荣大街,望见贾琏与袁靖风站在宁国府朱门外,就忙下了马迎上去。
    “琏二哥。”卞桩堆笑着上前。
    贾琏望了他一眼,疑惑地道:“我们认识?”
    不等蒋玉菡说,卞桩就忙说道:“琏二爷,那一年重阳节,咱们在清虚观外见过的。”
    提起那一年,贾琏便想起来了,心说这又是一个该死的,于是笑道:“你怎有空过来了?”
    蒋玉菡忙在贾琏耳边悄声说:“王爷要说媒,叫他做你家上门女婿。”
    卞桩依稀听见蒋玉菡的话,越发地风度翩翩起来。
    贾琏将卞桩打量一通,见他身姿还算挺拔,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见人还有些腼腆,俨然是先前只随着他兄弟做坏事,还没习惯“独当一面”,就笑着在他肩头拍了一拍。
    “不知这边是忙什么呢?”卞桩亲昵地问袁靖风。
    袁靖风笑说道:“明年五皇子大婚,赶在今年春日,将各处花草好生捯饬捯饬。”
    卞桩不懂装懂地点头,又大方地说道:“琏二哥,今晚上我摆下酒席,还请琏二哥赏个脸。”
    袁靖风咳嗽一声。
    蒋玉菡说道:“你又糊涂了,琏二哥还在孝期里。”
    卞桩这才醒过神来,于是挠着头对贾琏干笑。
    “行了,你们去玩吧,我这边还有事。”贾琏对蒋玉菡、卞桩说。
    卞桩迟疑地问:“不知方不方便,去府上给老太太请安?”兴许能见到孙绍祖口中的绝世美人也未可知。
    贾琏笑说道:“老太太那,姊妹众多,就不必去了。”
    蒋玉菡也陪着卞桩尴尬起来,拉了他一把,二人就重新上马向远处去。
    袁靖风蹙眉说:“哪里来的纨绔子弟?”
    “呆笨的近乎单纯,实在叫人不忍心下手。”贾琏轻轻地一叹。
    袁靖风一怔。
    贾琏就对他一笑,又说:“时辰不早了,大哥去我那吃饭?”
    “不必了,还要回宫里呢。”
    贾琏听着,就对他拱了拱手,下了这边台阶,步行着向荣国府去,路过贾政家的黑油大门,望见宝玉垂头丧气地向外来,就问他:“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
    “柳二哥不知向哪里去了,王爷新近又被忠顺王爷寻了不是,也不肯作诗吃酒了。好不容易留在家里一日,云妹妹又跟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宝玉接连抱怨着。
    贾琏见他并未骑马,心知他大抵要向荣禧堂去,就笑道:“那你如今向哪里去?”
    “……去琏二哥那小园子里散散心。”
    “别去了,老太太带着一群姑娘们赏桃花呢,撞上了不好。若是见到了什么,说给二太太听了,两边又要闹起来。”
    宝玉心知贾琏说的是他们这东边花园子编排迎春的事,因那鸳鸯剑就是他认出来的,于是心里惭愧,讪讪地不言语,想到自从那事后,贾母都不肯带了史湘云一起玩笑,他若乍然去了,定然尴尬,于是虽有心去瞧瞧据说十分恬淡的邢蚰烟、娇憨可人的薛宝琴,也强忍着扭头向家去。
    贾琏望着他进去了,便背着手琢磨着如何处置卞桩,正思量着,就见贾环嬉皮笑脸地走来了。
    贾环过来了,就笑道:“请琏二哥安,咱们大姑娘果然了得,才死了咸远昌、孙绍祖,就又来了个卞桩。”
    “闭嘴。”贾琏蹙眉,心道那便卞桩果然对这门亲事意在必得,八字还没一撇,就到处瞎嚷嚷。
    贾环忙住了嘴,紧挨着贾琏说道:“周家在园子里请酒,琏二哥带了我去吧。”
    “你顶着五皇子小舅子的名声,还不够自己上门吃酒的?”
    “琏二哥嘲讽我做什么。”贾环撇了撇嘴,正待要说,望见蒋玉菡慌慌张张地从东边跑过来,就拉着贾琏转身去看。
    贾琏转头后,见蒋玉菡脸上见了血沫子,忙问道:“你受伤了?”
    蒋玉菡摇了摇头,忙说道:“卞桩出事了,他闹着要吃酒,我陪着他去,谁知还没走远,不知谁扔了个装了锡块的酒坛子过来,不偏不倚,恰砸在脑袋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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