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豫的动作令展宁瞬间记起那些过往,心里头抵触感陡深,挣扎几下挣扎不开,又觉在唇上摩挲的手指躲不开避不掉,就似指引一般,提醒她想起死前那些情景。强压的情绪终于忍不住露头,伪装出来的冷静也有了裂缝,她最后竟忍不住张了嘴,对着严豫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她咬得极狠,口里很快弥漫出了血腥气。
    十指连心,饶是严豫也忍不住皱了眉。但他竟然没有抽手,而是任她咬着。直到展宁自己受不了嘴里的血腥味,松开口低头恶心干呕了几声,他才收回去。
    他眉宇间一派阴郁,看了展宁一阵,却松开了对她的压制,将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展宁按着胸口冷冷看他,没有接。
    短暂的沉默过后,严豫轻吐了口气,道:“阿宁,我们不要再这样了,我们换一种相处方式吧。”
    严豫最终将展宁带到了京中一处茶楼。
    展宁依稀记得,这处茶楼是严豫的产业,因为环境雅致,平日不少达官贵人都会来小坐。却不知道这座茶楼正是严豫的一处情报网,来此的客人平日里嘴里蹿出来的东西,如若有用,没多时就会出现在睿王爷的书房案桌上。
    此刻,茶楼三楼的雅室里,展宁与严豫面对面对着。屋子里没有别人,展宁一脸寒霜,反倒是严豫伸手取了桌上杯盏,替展宁倒了茶,推到她面前。
    “阿宁,你最喜欢的碧潭飘雪。”
    白瓷素净,茶液澄清,翠色茶叶之中白色花瓣如雪,随着热气起伏,清幽茶香寥寥而起。这的确是她最喜欢的茶。可惜在严豫面前,所有的喜欢都可以变作抗拒。
    “睿王爷,我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旧可以续,正如你所说,我们干脆些,直入正题吧。”
    展宁的抵触让严豫眉头皱起,但见展宁眼中坚持,他最终笑了笑,笑里有些轻嘲,他道:“那便依你的意思,我有话直说。从上一次你抢在我前面救下那对姐弟开始,我就已经有所怀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时机又来得如此凑巧?而今天你提前出贡院,更是印证了我的想法。你我一样,都知道一些即将发生的事,对吧?”
    严豫将话挑明,展宁没有否认。
    面对同样知情的严豫,她的作为的确有许多疑点。上一世会试,她并没有提前两日出贡院。在不知道考题的情况下,就算她才思再敏捷,也没法托大到这般程度。
    见她默认,严豫又道:“既然如此,那你我都清楚,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彼此想要的又是什么。阿宁,你想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做,甚至在你达成心愿之后,我可以帮你恢复女儿身份。你总不能顶着你哥哥的身份过一辈子吧?而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一点。”
    严豫的提议并未出乎展宁的意料。相较上一世,他对她倒要大方一些。那会的严豫,只会变着法子要她臣服,替她做事,帮她的忙?他不曾那般仁慈,她也不想把自己变得那般肮脏。
    想起严豫上辈子那些手段,展宁忍不住冷笑,“那我真要感谢王爷的大方。可你要我答应的,我答应不下来。而且我也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执着?这张脸大概生得还过得去,这副身子或许还有点价值,可你贵为王爷,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要与我为难?说到底,你不过要寻个有趣的玩意,我这种性子,平白惹得你不开心,何必呢?”
    展宁这番话说来,尽量想显得不在乎,言语中也多有自我轻鄙之意。但她脸色却忍不住发白,搁在桌上的一双手也微有些颤意。严豫见状脸色益沉,他伸出手去,似想握住展宁的手,但才一碰到那冰凉的手指,展宁便如触了电般猛将手缩了回去。
    严豫握了个空,眼神转黯,顿了好一阵后才道:“阿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的确想要你。可这一次,我没有打算逼迫你做我的人。我只是要你别再避我如蛇蝎,就当我们以往未曾相识,也未曾有过那些不愉快……我们试着重新来过。”
    展宁从落座之后,一直低了头不愿看严豫。这一刻,她却忍不住抬起头来,愕然看向对方。
    严豫在想些什么,她与他之间,重新来过?
    展宁想起她与严豫相处那几年,其实也有过些不那么难堪的时光。在林辉白娶了展曦,她意外受伤卧床不起,暂敛了傲气,收了锋芒,不再与严豫如生死之敌的那段时间,严豫对她,恍惚也是极好过的。好到她正是那时候有了误会,以为严豫对她,除了对玩物的态度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但最终,那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而已。
    “王爷说笑了,我之于你,不过一件玩物。你肯放过我,彼此两不相干,我就已经感激不尽。至于重新来过……恕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值得重新来过的必要。”
    她与他之间,横亘着那么多的不堪与屈辱,能够前尘尽弃已属不易,或者说是自己势弱下的避其锋芒,谈何重新来过?她的心,没有大到那样的程度。
    “展宁!”展宁眉眼间的淡漠,让严豫语气终于差了起来。“我与你之间那么长的时间,你就认定我对你只有逼迫玩弄吗?”
    “不然呢?”展宁望着他面上冷色,倒觉得面对这样熟悉的严豫,让她觉得要稳妥一些。“王爷,你的骄傲只怕远胜于我,你我若异地而处,一段以胁迫作为维系的关系,你认为能够有什么?
    严豫抿紧了唇,没有回答,只是眼中神采益发转黯。
    “眼下,话既已至此,我便全都说了吧。不管王爷究竟想要什么,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你的帮助我要不起,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若王爷愿意放我一马,从前事就此断绝,从今后各不相干,那我便谢过王爷成全。但若王爷仍想将我控在鼓掌之中……”展宁说到这,眼中闪过清寒光芒,其中决绝清晰无比,“那就恕展宁斗胆,昔日跟在王爷身边多年,王爷的许多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别的不说,王爷在京中耳目成网,恐怕与圣上的皇城司相比也毫不逊色。圣上多疑,王爷定然不会想惹圣上再增疑心吧?”
    皇城司直接隶属于皇帝,专门负责为皇帝监控大臣、刺探消息。严豫手下虽有些耳目,但要与皇城司相提并论,却实在不在一个档次上。
    展宁说的最后几句话,无疑是在夸大其词,也是在冒险威胁严豫。她冒险赌严豫暂无杀她灭口的心思,他握着她最大的把柄,但她也非对他一无所知。
    他要么直接除了她,要么……就放过她。让她如前世一般臣服与他,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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