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兰艾发自内心的预判,言贞撇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因为她想到了那个人肩头的伤。
    为什么难以割舍,因为发现对方没有自己想像的过得那么好。
    总在受伤,总被人算计,可又总是对别人逗趣从容,眉眼不见怨憎。
    哪怕泉山那场雪....她后面知道了,觉得骨头里都渗着冷,可对方只用了四年就重新能谈笑风生,不见颓色。
    相比一直没能走出来的自己,那个人看着分外不真实。
    她始终记得当年最年幼也最憨态的珠儿对她说的话,“阿贞,我可不觉得我是最讨人怜爱的哦,其实是阿谨。”
    “承受了一切却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才是真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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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谨并不孤独,因为她在忙着救人。
    好在她没能遇上峭壁上的洞,却发现湖泊边上的山壁内侧有一个小洞窟,可她没去。
    上面的人往下看就能看到一个湖泊,也许有人下来找,也许来找她的未必是想她活着的人,所以她把人带进了密林,找到了一个大树洞。
    检查了对方的伤势,最后瞧着对方脸上的面具,手指从心脏上移,落在冰凉的面具上。
    但停顿了下。
    她知道他是谁,似乎没有揭开的必要。
    而且揭开了,意义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还好有梨白衣给的丹药,不然还真不够你死的。”明谨拿出衣内的丹药,取出两颗喂给对方,剩下最后一颗本来想自己服用,但看对方素来白皙的皮肤发青,想了下,她把它收了起来,顾自盘腿调息。
    也不知多久,躺在地上的人睁开眼,面上面具仍在,他看到了黑乎乎的洞顶,洞顶很矮,但洞内温度很暖,似是起了篝火。
    他也听到了很细微的
    他转过脸,见到了正在给篝火添小树枝的明谨,也见到她一手捏着一个小果子慢吞吞吃着。
    她总是这么闲适从容,不见狼狈。
    不过她的脸色不太好,唇瓣无血色? 似是内伤极重? 大概是那一掌的缘故。
    “要吃吗?”
    她自是发觉他醒了,拿了边上大树叶上盛放的果子? 递给他一个。
    他眼睛动了动。
    “抱歉? 我忘记你骨骼受损,手脚不便了。”
    明谨歉然? 吃好了自己手里那个,便凑近过来? 拿果子递到他嘴前。
    她大概也不觉得这亲密? 眉眼没有半点不适。
    “不用,我不饿,谢谢。”
    “此地滋养生灵,不单蜘蛛都长得巨大? 这果子也比外面的滋润? 我吃过,对伤势是有一点好处的,何况吃饱了也有利于恢复,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一个瘫痪了的人求生。”
    她晓之以理,不吃反显得他不明理且矫情。
    于是他吃了。
    果然没坑他。
    这果子不错? 就是酸得很,牙都要倒了。
    “是不是因为酸? 你才...”
    “恩。”
    “....”
    明谨收回手,继续加柴火? 她身上的衣服都已干透,估计也过了不短的时间。
    “那斐无道可能还会下来找你? 你乘早离开此地。”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两人对视后? 都沉默了。
    好一会,徐秋白艰难动了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明谨冷眼瞧着他动作。
    “此前红石谷,他见过我,却没杀我。”
    “你是蝶恋花的人?”
    明谨何其聪明,直接有了猜测。
    “恩,我的父亲是他的七师弟陈莫云,不过变故之前,他并不在宗门,在外游历,与我母亲有了情,却横遭暗杀,我母亲当时已有身孕,当即隐遁起来将我生下,后来改名换姓,她从小就将仇恨教导给我,却又不肯我冒险,待她逝去后,我才开始查谢家的事,也是那时,我知道有你这个人。”
    那年杏花微雨,他一袭白衣进入那闲适简朴清美的农家别庄,却见到了那庄子的隐晦跟森严,再然后,他见到了一个跟那个庄子格格不入又好像浑然一体的谢明谨。
    他一直想要报复的人。
    明谨垂眸,搅动着篝火,半响后,轻道:“其实我也不介意你是谁,但现在知道,我愿意说对不起,虽然也没什么用。”
    “父母横遭变故,我觉得自己无辜,可按照这个道理,你也是无辜的....以前我不这么想,后来我是这么劝自己的。”
    一再相救自己想要报复的人,这怎一个蠢字了得。
    “自欺欺人,其实不是一个好习惯。”明谨冷静指出他的错误。
    徐秋白失笑,“你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谢明谨。”
    “就好像你本不会趟这浑水的,那九天剑胎于你没太大吸引力,因为你本身的资质已经足够强大,你又是一个擅克制欲望的人,是以,你进来,是为了那头异兽么?”
    明谨倏然皱眉,盯着他。
    “你笑我自欺欺人,你何尝不是呢,你怜悯它,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跟它很像,什么都没做过,却无端遭猎杀,别人对你图谋无数,可你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别人图谋的。也许,它也一样。”
    他说得很直白露骨,却字字珠玑。
    明谨用小树枝拨动了下火星,道:“心思深沉者常自负,若你一味显摆看穿我的心思,我可能会生气。”
    “那杀了我吧。”徐秋白闭上眼,疲倦道:“我不想下次又摇摆要不要算计你,要不要在你受伤的时候给你补一刀,可我总想起我母亲的死,想起她日夜提及却不曾见过的父亲,那太累了,纠结于抉择,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
    “我不杀你。”明谨放下树枝,双腿抱膝,感受着火焰的温度,轻轻道:“像你这样,能有个憎恨且报复的目标挺好的,我做不到。”
    徐秋白愣了,但也沉默,听她诉说。
    “我既做不到往前一步,去杀我的父亲。就只能往回走,想看看我母亲的过去,看看我外祖那些人得过去,哪怕只是一头异兽也好,人这一生,如果找不到归途,那就只能找来处。”
    她闭上眼,有些疲倦似的。
    “徐秋白,你想杀我,还是别人因仇恨想杀我,我不会在意结果,我只介意过程。”
    “莫要以情爱诓我,莫要以屈辱伤他人,要么生,要么死,恩怨两消就好了,不要纠缠,因为会犯错。”
    “犯错了,就会无止尽后悔,那才是炼狱。”
    她在警告他,也在警告自己。
    一条线,两个人都不能跨过。
    它带着血,隔着山海,隔着仇怨。
    谁放下了都是对来处的背弃,谁拿起了,都是不断犯错的归途。
    徐秋白一直沉默,明谨也不说话,但两人同时听到了声音。
    嘶吼!
    明谨一惊,起身了,看向徐秋白。
    两人都没说话,但徐秋白想说话的时候,明谨上前点住了他的哑穴,弯下腰,在他耳畔轻轻说道:“如果我死了,就当我还你这一命,如果我没死,就还欠着。”
    然后她出去了,徐秋白根本不能动,眼看着垂落他面颊的一缕青丝飘动了下,然后离开。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刚强烈的嘶吼声,似乎引走了,然后...没了。
    归于可怕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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