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书寒是最后一个走出售楼部的。
    走出售楼部才发觉居然又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缓慢飘落。
    在苟书寒眼里,它们不像跳舞的精灵,倒像是拦人财路的小妖精。
    大雪天开盘卖房本就是险棋,公司不得已而为之,持续十多天寒冷天气,对销售业绩影响很大。
    好在是大雪,而不是****,暴雨来看房的人会更少。
    苟书寒走到售楼部外的露天停车场,坐上驾驶位,然后启动发动机。
    发动机像低声唔叫的野兽,叫了几声,居然还不叫了。
    苟书寒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
    “叭~”
    猛然发出的喇叭声音把苟书寒自己惊到了。
    “漂亮!电瓶又没电了!”
    苟书寒拿出手机,想找个修车师傅来帮忙启动下车子,拿出手机后却发了一会呆,这么晚找谁呢?
    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时间,23:37,心想这么晚了,算了,打车回家吧。
    用打车软件呼叫车子,然后等了一会车,等回到家时候又是0点过几分了。
    老婆孩子都睡着了,苟书寒轻手轻脚的把自己收拾干净,这么多年在深圳,养成了每晚洗澡的习惯。
    苟书寒躺进被窝里,林小娟转过身,抱了抱他,带着倦意,轻轻说:“妈打电话来,说餐馆今天把钱给她了,说明天一早就来鹤城。”
    苟书寒困了,答了一声:“嗯。”
    不一会,两个人睡着了。
    迷糊之中,苟书寒爬起来给老妈打电话。
    “妈,小娟说餐馆那边把钱给你结清了?”
    苟妈妈在电话那头回答:“没转,那个杀千刀砍脑壳死的,根本就没有转。”
    苟书寒觉得好奇怪,明明刚才林小娟说老妈打电话说钱已经给了,苟书寒低头去看林小娟,准备把她喊醒问问是怎么回事,电话突然又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老妈电话不知道何时挂断了。
    苟书寒按了接听键。
    “狗主管呀,我们现在过来看房哈,方便吗?”
    苟书寒心想,有病吧,半夜看房?
    苟书寒对着电话喊:“你谁啊?”
    那边不回答,反问:“方便看房吗?”
    苟书寒回答:“这天都还没有亮,乌漆麻黑的,天亮了再来看吧!”
    “方便看房吗?”
    对面像个复读机,重复的文章问这一句。
    苟书寒气的用力一甩手机,结果手臂狠狠地撞在了床头。
    他把自己痛醒了。
    原来这是梦,迷迷糊糊中,苟书寒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林小娟把他喊醒的时候,他还在梦里给客户讲解户型。
    醒来的时候,他自嘲,中年男人的压力,有几个人又会知道呢。
    出了小区,在路边买了点早餐,然后顶着疲惫,打车去公司,路上他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没法去接她,让她坐车直接到林小娟公司下车取钥匙。
    做房产销售的,周末是最忙的时候。
    但周末是一个家庭联络感情最合适的时机。
    好在昨夜虽然下雪了,早上起来时候地面并没有积雪,只是异常寒冷,看来这个周末还是会有人来看房的。
    李紫涵没有睡懒觉居然也在早会时间前到了售楼部。
    看见苟书寒她热情的打了招呼,这让苟书寒觉得蛮不错,勤快的鸟儿有食吃。
    郑海鹏主持了早会,并让苟书寒把坐在洽谈区的李紫涵叫来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李紫涵的自我介绍显得有点怯场,大家对于高中生来兼职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武鹤也不以为然,一个高中生而已,能掀起多大风浪?
    开完早会,李紫涵就跑到苟书寒身边。
    “狗叔叔……”
    “以后上班你就喊我主管吧,还有我的姓发够这个音,不过你喊我狗主管或者狗叔叔也没有关系。”
    慢慢的,苟书寒也接受别人把他的姓读做狗音了。
    似乎,随着年纪的增大,自己与外界较真的力度越来越小了。
    对于自己姓的发音,他不再像年少时候那般较真了。
    这是成熟吗?
    还是向社会妥协了?
    李紫涵回答:“好的,那个——主管,我上午会有个亲戚来看房。”
    “嗯,具体情况?”
    “不清楚,就是昨天喊我爸联系的,我想了一下,我自己去联系亲戚,很多亲戚都不会理我,喊我爸也做这个工作,肯定比我一个人做要强。”
    苟书寒心想,这小姑娘脑瓜子还蛮灵活的。
    “你把号码前三位和后四位发到我们小组群,中间四位数不要发,名字发一下全称,等他到的时候,我安排人来接。”
    “好。”
    “你吃早餐了没有?”
    李紫涵有点小感动,没想到苟主管这么体贴,于是回答:“早上起来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吃。”
    难道狗叔叔要请我吃早餐呀?
    苟书寒说:“那你赶紧去吃早餐,吃完就回来,我带你熟悉一下销售动线。”
    李紫涵回答:“不饿,不吃了,万一等下你忙起来,你先带我熟悉一遍吧。”
    苟书寒看了李紫涵几秒,说:“那你可想好了,别挨饿,你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
    李紫涵说:“你可赶紧开始吧,大叔,我不饿。”
    于是苟书寒像代徒弟一样带着李紫涵熟悉销售动线上面的各个环节,新员工昨日下午基本上都考核通过上岗了,还有方铭等六个人在死记说辞,看见苟书寒带着李紫涵讲解,便围了过来。
    “怎么?说辞记牢了?”
    苟书寒问他们。
    方铭抢着回答:“狗哥你不是说过嘛,如果死记硬背都能成为销冠的话,那么记忆力最好的肯定就是销冠,可想而知,记性这玩意其实不重要,我们几个记性不好,跟着你多学习点其他的。”
    “学习思维。”
    另外一人说到。
    其余几人附和,“对对对。”
    苟书寒:“少贫嘴了,都来了这么久了,说辞都还记不住,如果连死记硬背都做不到,别说销冠,门槛都摸不到,赶紧去背,下班前我来检查,过不了的,到时候会有处罚的。”
    方铭嬉皮笑脸:“狗哥,别这么严肃嘛,你放点水让我们过,我们几个不说,谁知道?”
    苟书寒:“这里还有新人在学习,别带坏别人,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下班前我来检查,快去背!”
    方铭嘟哝着走开,其余几人明显以他为首,跟着也走开了。
    李紫涵等他们走远了问道:“记说辞很难吗?”
    苟书寒回答:“一点都不难,对于他们来说,难的是静下心来做事情。”
    李紫涵又问:“说辞是什么?”
    苟书寒回答:“说辞就是我昨天发给你有关中山府的详细介绍,又叫作说辞。”
    李紫涵一副明白的表情,苟书寒没等她继续问其他的,带着她开始一处一处的做介绍。
    只有熟悉了项目的优劣,跟亲友介绍时候才会有的放矢。
    时光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此期间苟书寒接了一次客户,李紫涵全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苟书寒接完客户之后又把刚才接待客户的情况作了总结分析,又让李紫涵提问,解答了她的一些疑惑。
    苟书寒看了看时间,说:“都已经十一点四十了,你那个亲戚怎么还没有来?”
    李紫涵说:“不知道呀,要不我喊我爸催一下。”
    李紫涵打了电话给李海军,李海军隔了几分钟就回了电话过来,说是他亲戚在等一个朋友,马上就到了。
    李海军挂完电话,苟书寒电话响了,接通之后,只听见苟书寒说“好的好的”,然后又嗯了几声,就把电话挂了。
    苟书寒对着李紫涵说:“我堂哥来了,说是来看房,我得去马路边迎接一下,要是你那个亲戚到了,你就找下郑小冯,这次就让他接待,你就说我说的,要是郑小冯在忙,你就找我们组其他人,他们会配合你的。”
    李紫涵问:“我不能跟着你去迎接你堂哥吗?”
    苟书寒说:“你跟着我,要是你亲戚来了,谁招呼?”
    李紫涵瘪瘪嘴,说:“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并不是她对苟书寒有多依赖,而是她觉得跟着他能学到许多东西,至少目前来说确实如此。
    苟书寒刚出了售楼部,一眼就看见几年不见的堂哥带着几个人往售楼部走来。
    有男有女,算上堂哥一起,共7个人。
    其中一人看起来应该还是孕妇。
    苟书寒快步走上去,老远就喊着:“苦哥!”
    苟书寒的这位堂哥名字可有点故事。
    当年堂伯母生他的时候,一天一夜没有出来,那时候在农村,剖腹产这种技术,接生婆可是不会的。
    后来总算是生下来了,据说八斤多重,堂伯母生产完之后,大出血,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于是苟书寒的堂伯给自己的儿子取名苟平安,读音够平安,但是苟书寒的那位堂爷爷却不同意,说平安两字一字属水一字属土,所谓水土不服,又说什么孙子八字缺金,于是取单名辛字,小名不苦。
    苟辛比苟书寒年长三岁,快四十,他不像苟书寒书读得多活干的少,而是恰恰相反,书读的不多活干的很多,壮实的身材,老远也喊道:“小寒!”
    待走近了,苟辛忙将自己的堂弟介绍给身边的人,主要是介绍给站在他左侧的男子。
    “邓医生,这是我堂弟,苟书寒,听说是这个楼盘经理,到时候买房让他给个内部价。”
    苟书寒忙回答:“只是个主管。”
    被称作邓医生的男子个子不高,年纪应该跟苟书寒苟辛同龄,不像苟辛那么粗壮,长得眉清目秀,他主动伸出手,苟书寒也伸出手,两人紧紧握着。
    “主管跟经理在我眼里都是天大的领导,要多照顾我们啊。”
    不等苟书寒说话,邓医生忙又介绍身边的人。
    “这是我同事,刘医生,专治痔疮,要是苟经理有痔疮,让他免费给你割,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中,邓医生把苟书寒的右手转交给刘医生。
    刘医生长得牛高马大的,皮肤黝黑,一双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苟书寒的右手,上下热情的晃动。
    苟书寒感觉自己有一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因为他真的有痔疮。
    苟书寒:“两位医生这么客气,握手节奏都一样,姓也好巧,刘邓大军来买房了啊?”
    大家一阵大笑。
    邓医生忙说:“苟经理很幽默,来来来,这是我老婆,尚春晚,名字很好记。”
    苟书寒忙着:“是的是的,一下子就想到大过年了。”
    邓医生接话:“我老婆这名字可是给我带来很多乐趣啊——大家都笑我免费上春晚。”
    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刘医生也跟着笑,还说:“可不是么,上春晚还有保守曲目,难忘今宵啊!他们家孩子名字我都帮他想好了,爸爸姓邓,妈妈姓尚,就叫邓子尚,不是沙发上,是凳子上,哈哈——现在取名字流行取个子啊涵啊琪啊什么的嘛,这个名字好,就跟日本人取名字,松下,山下,井边一样,说明受孕地点。”
    尚春晚抿着嘴笑,三十多岁的女人笑出了少女的娇羞。
    邓医生:“刘医生老婆今天没来,要上班,他们两口子也打算要二胎了,老大名字叫刘贤,见贤思齐的贤,跟那个闲人的人一个发音,二胎我看就取个光芒万丈的芒字最好了,闲对忙,流氓,哈哈哈!”
    苟书寒觉得这两个医生蛮逗人乐的,虽然笑点包袱俗了点。
    人生,不就是在大俗之中乐呵嘛。
    苟辛说:“外面蛮冷的,我们进去说吧。”
    邓医生说:“对对对,进去说。”
    苟书寒引导着几位走进大厅,负责来访登记的物业客服第一时间就走上来,礼貌的躬身。
    “你们好,欢迎光临天澳中山府,请问几位是来看房的么?”
    物业小姐姐甜美的声音刚落。
    苟辛就回答:“我们来看我堂弟苟书寒,顺带看看房。”
    物业小姐姐拿出平板电脑:“那麻烦各位登记一下,哪位买房就登记哪位。”
    苟辛张口准备说什么,苟书寒忙说:“登记一下不要紧的,这是公司规定。”
    邓医生主动开口:“把我的登记一下吧,我要给我家老二买套房,怎么,刘医生,你不给你家刘芒买一套?”
    刘医生笑:“你给邓子尚买,我就给我家老二买。”
    物业小姐姐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流氓?什么凳子上?
    要知道南方人普通话大多不标准,刘跟流的发音很多人区别不开来。
    这时只见李紫涵从前台区域走到门口来,喊着:“邓叔叔,你到了呀!”
    邓医生忙说:“哎呀,差点忘记了,这是我发小的女儿,是她联系我来买房的,这个我又找你苟经理不要紧吧,不冲突吧?”
    苟书寒说:“不冲突。”
    邓医生笑着说:“不冲突就好,只要你们都能赚钱,那就好。”
    李紫涵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苟书寒答到:“紫涵喊你过来只是完成任务,卖房了我有钱赚,她嘛,还在读书但是懂事,兼职做这个,没有提成。”
    李紫涵看了一眼苟书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挣钱不对吗?
    不偷不抢不骗人,为什么要撒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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