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山,云墨冰步履蹒跚。
    她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一旁的陈翊,脚步更是虚浮。
    一刀斩断金丹法宝,也耗尽了他如今所能够动用的仙骨之力。
    以他的实力,不可驾驭仙骨,仙骨之力,伤敌一千,伤己八百。
    若是放在金丹巅峰,他的身躯还能够承受仙骨之力。
    练气下品,难免要元气大伤,身躯受损。
    龙池山上,雾气朦胧,每一步,云墨冰都走的极为艰难。
    她只是筑基下品,若论,也不过是与内劲武者相当罢了。
    从金陵市区到此地,搀扶一人,还要走林路,登山岳,当她搀扶着陈翊走到龙池山中,那一件院落内时,体力近乎已经所剩无几。
    石桌旁,陈翊落座,他双手垂落在石桌上。
    “你伤势太重了,要好生休养,有什么我能帮你!?”云墨冰看着陈翊,即便是体力不支,她仍旧强颜欢笑。
    “已经足够了!”陈翊抬眸,他望着云墨冰,淡笑一声。
    “你好好休息吧!”
    说吧,陈翊便艰难的盘坐在石椅上,作抱元之态,眼眸轻合。
    云墨冰看着陈翊,心中如被触动。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陈祖,若非是她,陈翊何至于此。
    云墨冰握拳,她娇躯都在轻颤。
    “陈翊,我对你而言,是否只是一个累赘?”云墨冰低声道,她知晓,以陈翊的实力,再微小的声音也能听闻。
    陈翊闭目,轻声道:“莫要多想,我所为之事,皆为自愿!”
    “我若不愿,天地也好,芸芸众生,谁也不能强求于我!”
    “念头通达,所行由心,这是我的路,也是我的道。”
    云墨冰怔怔的望着陈翊,她最终强笑了一声。
    这一次宴会,穆梓峰亲至,若非陈翊,云家不灭也要重创。
    三大隐世家族亲至,豪礼惊天下,动九州,为云家开路,平步青云。
    云墨冰走出小院,她抬眸望着天穹。
    云家欠陈翊的太多了!
    ……
    陈翊在这龙池山内盘坐,千年前,他拜入玄元门,修吞元诀,醒仙骨之力。
    纵横仙门,笑傲九州,自金丹境之后,所遇之敌,不论人、妖、佛、魔、道皆非他对手。
    一人一刀之下,世间已无敌。
    甚至在这长达千年的时间,唯有天劫能与他抗衡,甚至,就连天劫都难以与他抗衡。
    九次天劫,前所未有,尽数渡过。
    除了天劫之外,他近乎第一次耗尽仙骨之力,如此虚弱。
    伴随着吞元诀运转,龙池内的天地灵气徐徐涌入到陈翊的心中。
    陈翊却像是陷入到一种玄妙至极的境界,之前走在都市内,种种感悟浮现于心。
    天劫如桎梏,可他心境上的桎梏,却并非天劫所成。
    千年来,陈翊自诩陈祖,行九州,入海外,所过之处,纵然是诸国退避,群雄俯首,可在陈翊的眼中,他却始终不曾在意。
    他在意的是灵界,是渡过天劫飞升。
    除了八百年前遇到楚月,让陈翊对这世间多了几分眷恋,这世间对他而言,却并不曾有太大的意义。
    这一次天劫后,或是秘法之故,他有十八年来身为普通人的记忆。
    或是亲情之故,在陈卫国夫妇、陈欣佳的身上,陈翊感受到了自末法之后,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父母,兄妹……亦或者,陈翊的心中,浮现出云墨冰的身影。
    外表如冰山,让人不由自主退避于千米之外,却只在她面前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陈翊之前,甚至未曾想过,他的心中,真会有云墨冰的影子。
    有楚月在先,更何况,千百年来,他见过的女子不胜其数,可又有谁人走入他的心中?
    包括陈卫国夫妇,陈欣佳,他只是记恩德,偿恩德,可这一次,似乎历经了虚弱,心境也浮现出了缝隙。
    “红颜如枯骨,岁月最无情!”
    “人在天地,纵超然世外亦是在这天地之间!”
    “生来便是七情六欲,修仙路,舍的便是这七情六欲么?”
    陈翊望着那一道道人影,他本以为,自己超然世外,修仙之人,本就与这世人不同。
    更何况,他陈翊与一般修仙之人更不同。
    活了千年,看过国家兴亡,见过红颜枯骨,也观过七情六欲。
    陈翊自以为,自己看破,可如今,他却觉得,并非如此。
    千年时间,陈翊本可以真正的独自而行,可他的身旁,却常是故人。
    逝去也好,最终化作一座座孤坟也罢,他若真超然世外,真看破七情六欲,何必结交,更何必相识?
    既然如此,龙池山上,也不会有楚月之坟,有元宝之迹,更不会有云墨冰。
    之所以存在,是他本就在红尘内,本身,便在七情六欲之中。
    并非是昔日的故人,离不开他陈翊,而是他陈翊,自诩为陈祖的他,离不开这故人。
    看不得海外肆虐,看不得欺男霸女,看不得这世间不平事……
    陈翊盘坐,吞元诀随之运转,可陈翊在这一千年,他似乎第一次审视自己这一千年,更在直视本心。
    天地有桎梏,可其心不曾有。
    修为有桎梏,可其道不曾有。
    陈翊自在心中,望着千年间的朝朝暮暮。
    忽然间,在这故人心间,忽有一枚种子浮现。
    陈翊目光一怔,随后,他只感觉心中如同这一枚种子,破土生芽,摇摇曳曳,最终,竟然化作了一株巴掌大小的青莲。
    陈翊眼眸微凝,他轻轻抬手,望着这一株青莲。
    “道心生莲,看来,是我误了么?”陈翊自嘲一笑,所谓道心生莲,乃是玄元门内记载,真正的看破本心,观得自我的一种表现。
    此莲花,虽然不会让陈翊有什么修为上的收获,可其心境,却是提升了一小截。
    根据玄元门的典籍,若是将道心修炼到完美无缺的地步,等到真正飞升仙界的天劫之时,心魔大劫,也不过是一念而过。
    他千年未曾修出道心莲,却只是朝夕之中。
    修仙,便是如此,有时一朝顿悟,或许胜千年。
    念头通达,道心生莲,陈翊的眼眸徐徐睁开,不知不觉中,也不知过去了几个日夜。
    他体内的伤势,竟然全然恢复,虽然仙骨仍旧沉寂,至少半年到一年时间不可动用,可陈翊却并不在意。
    他本就不是过度依仗仙骨,只是底牌罢了。
    天资不可缺,可依天资而骄纵,也不过是仲永之伤罢了。
    陈翊拿出手机,他看了一眼时间。
    “过去了三天,倒也不算太久。”陈翊轻吐出一口气,他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向前走去,正好遇到登山而来的云墨冰。
    佳人微微一愣,她看着恢复如初的陈翊,眼眶微微泛红。
    陈翊望之,淡笑道:“我说过,小伤尔,不必在乎!”
    云墨冰却是朱唇轻颤,未曾出声。
    陈翊却是快上几步,他在云墨冰略有愕然的美眸内,一手揽住云墨冰的柔嫩腰肢,身子前倾。
    朱唇之上,两片温热的唇齿轻触。
    云墨冰如遭雷击,娇躯颤抖,她看着陈翊,俏脸瞬间变得火红一片。
    忽然,唇分,陈翊轻笑一声,“一介穆梓峰罢了,我本就未曾放在眼中,自然不在意!”
    “我好歹也活了一千年,被世人奉为陈祖,华夏的守护神。”
    “若是连一介苟活于世间的蛇鼠都不敌,那便不是我陈翊了!”
    他的话语轻缓,却自有狂傲,如睥睨世间。
    云墨冰反应过来,可陈翊的话,她却只是听了个大概。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心中全是之前唇齿边的温润。
    “陈翊你……”云墨冰回过神来后,却见陈翊负手,嘴角含笑。
    她仿佛受到调笑一般,不由咬牙道:“堂堂陈祖,也如此不老实吗?”
    “陈祖亦为人,亦有七情六欲!”
    陈翊淡笑一声,他望着云墨冰那双羞怒的眸子,轻笑道:“得寸进尺,也未尝不可!”
    云墨冰的眸子猛然瞪大,她似乎听出了陈翊话语中的意思。
    “你别乱来!”
    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慌慌张张的向乾坤峰内离去。
    陈翊却是未动,他望着云墨冰,眼内有一抹柔色。
    随后,他便转身下龙池山。
    “出世修得三千载,不如红尘三万丈。”
    “世人皆苦,求而不得,何止我陈翊一人!”
    他笑着朗声,开怀而下,在这一刻,千年郁郁如若一扫而空。
    六尺身内,心中自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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