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许是卫蘅的眼神太过“灼热”,范用往卫蘅看去,见她头上梳着两个鬏鬏,戴着两个嵌宝石金环,环上挂着精巧的小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轻的“叮铃”声,配着她脸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可爱极了。
    范用笑道:“蘅妹妹瞪我做什么?”
    范用的话将卫蘅闹了个大红脸,她只能借着年纪小,撇嘴道:“你哪只眼睛见我瞪你了?”
    范用愣了愣,他只当卫蘅是小孩儿,不同她计较,只笑了笑,又将眼神挪回了卫萱身上。
    不过经此一下,众人又看向卫蘅,等着她继续说,卫蘅实在是掏空了腹中书了,认输道:“再也想不出了,我认罚。”说罢,卫蘅就端起了杯中酒。
    卫萱将手盖上去道:“三妹妹没输。其实我也接不下去了,不过我比你先说,本就占了便宜,咱们算是打平如何?”
    其实众人都看得出卫萱还有余力,她这是为了照顾卫蘅的颜面。
    可是卫蘅最恨的就是卫萱这样,才华横溢,做人也实在是极好,处处给人留体面,生怕显不出她的大度来,不仅赢了诗词,还要赢了做人。有必要占尽所有好处吗?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
    卫蘅心中暗叹,自己真是白活了几十岁,到头来还是被卫萱这样轻松写意地就赢了个漂亮。
    可是卫萱这样,卫蘅不领情的话,只会显得她小气,不识好人心。
    “我知道是二姐姐让我,这一杯我敬姐姐。”卫蘅笑道。
    “谁说我让你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呢。”卫萱笑着端起酒杯。
    席散得很早,因着几个哥儿、姐儿都要各自回府。
    马车上木瑾忍不住埋怨木珍道:“姐姐,你做什么护着卫蘅那丫头,到底我是你妹妹,还是她是你妹妹?”
    木珍忍不住扶额,“自然你是我妹妹,你也不想想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当时要不拦着她,由她跟你闹起来,输的只有你。”
    “我输她什么?生怕大家不知道她娘是暴发户家出来的似的,不就是有点儿银子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木瑾嘟嘴道。
    木珍没再说话,木瑾还小,不知道家中的困难。伯府表面上瞧着风光,是皇后的娘家,可木皇后最是守礼,且为了太子的名声,是断然不许伯府借着她的威名在外头胡来的,反而处处约束。
    木家的人又不善经营,只靠着田产和庄子的出息,哪里及得上何家。再看今日卫蘅的穿戴,虽然首饰不多,瞧着低调,实则处处都显着精致和富贵,只是普通人瞧不出来而已。譬如同样都是宝石,可也分成色,卫蘅头上那颗,透彻晶莹,一点儿杂色也无,一百颗里都挑不出几粒来,等闲有钱也买不着。
    “你瞧她那样,还妄想同萱姐姐争,萱姐姐也真是好性儿,处处让着她。”木瑾继续抱怨。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她虽然及不上萱姐儿,可是也比咱们都强。你好生念书,考上女学才是正理。”木珍教训木瑾道。
    木瑾撅了撅嘴,对于木珍这位姐姐,其实她也不大看得入眼。
    却说这头卫蘅回了兰义院,何氏拉着她细细问了卫萱生辰宴的情形,听得酒令的事情,她忍不住点了点卫蘅的额头道:“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叫你多背书,你就是不听,有本事别叫萱姐儿让你啊。”
    卫蘅的眼圈有些红了,每次遇到这种事儿,何氏就跟不是她亲娘一样。其实私底下她哪里又不认真了。可是同样的事情,卫萱做起来是轻而易举,对她卫蘅来说,背后不知花去多少汗水。
    卫蘅又是个好强性子,人前硬撑着要学卫萱,装出一副轻松模样,背后却十分用功刻苦,经常三更半夜都还在背书、练字,在庄子上没人的时候,她比平日还更刻苦些,一心想着要叫人刮目相看。
    葛氏是最清楚卫蘅的用功的,忍不住劝道:“娘,三妹妹很是刻苦的。”
    “你少帮着她说话,你这不是帮她,是在害她。”何氏余怒未了,她就是受不了卫蘅输给卫萱,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输。
    葛氏被何氏迁怒,也不敢再开口。
    卫蘅抬头道:“嫂嫂,让我和娘单独说会儿话吧。”
    葛氏点了点头,打了帘子出门。
    何氏哼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了是不是?你怎么就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比得过萱姐儿的?”
    卫蘅心里低叹,走过去挨近何氏坐下,“娘,做什么总要拿我同二姐姐比,便是比赢了又能如何?”
    何氏鼻子喷气道:“你且比赢了再说吧。”
    卫蘅笑道:“我自然有能赢她的。譬如我有一个像她那样厉害的姐姐,她却没有一个同样厉害的妹妹。”
    何氏被卫蘅的话更是气得倒仰,一把拧在她手臂上,“你少跟我贫!”
    卫蘅“哎呀哟”地叫出声,抱住何氏的手臂道:“我同娘玩笑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这辈子难道就只能拿来跟二姐姐比么?但凡二姐姐擅长的,娘就逼着我也要厉害,可是你见过逼着杀猪匠读书赛过秀才的没有?”
    何氏这回是真笑了,满脸的讽刺,“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一个千金小姐拿自己比作那屠夫。”
    卫蘅撒娇道:“还不是为了让娘笑一笑么,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娘这样漂亮,为了女儿成日皱着眉头,就是女儿不孝了。”
    “阿弥陀佛,你还是别说这等笑话给我笑了。”何氏气呼呼地掰开卫蘅的手。
    “娘。”卫蘅又攀住何氏的手臂,“别的不敢说,可是骑术二姐姐是一定赢不过我的。”
    何氏道:“亏你有脸提。骑射是女孩儿该用功的地方么,难道还要你当女将军不成?今后快别去骑马了,让你娘我省点儿心多活几年吧。”
    卫蘅道:“娘,可是女儿喜欢骑射啊。再说了,骑射之道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好,娘不是也说这两个月我长高了不少么?再说,女儿自有分寸,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么?何况,女学入学时,也考骑射的,女儿还指望骑射上头能赢两筹呢。”
    何氏经不起卫蘅死磨硬缠,终究还是点了头让她继续学,不过又给卫蘅布置了更多的功课。就连大过年的也不许卫蘅偷懒。
    到初五那日,因要去齐国公府,也就是卫蘅的姨婆家中作客,何氏这才免了卫蘅一日的功课。
    卫蘅倒是宁愿在家里做功课,她懒懒地任由何氏妆扮自己,嘟嘴道:“娘,我能不能不去啊?”
    “怎么了,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去你姨婆家的么,还总说你湛表哥长得好看。”何氏打趣道。
    ☆、第十二章 闲杂人
    卫蘅心想,亲娘诶,你怎么这么不靠谱,在女儿面前说什么外男长得好看。其实何氏可不是那等不靠谱,只因她心里头已经将陆湛看做了自己的女婿备选,说起话来这才少了些顾忌的。
    卫蘅就是活了两辈子,这会儿也猜不到她娘这么早就已经在相看女婿了。大夏朝的女儿家矜贵,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姑娘都要留到十七、八岁才出嫁,十五、六的时候才开始说亲的大有人在。
    京城里上了女学的贵女谈婚论嫁更迟,要等着她们十六岁从女学结业才开始说人家。女儿家的亲事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待价而沽,女学能为她们提高很大一截的身价。若是能在女学的结业礼上一鸣惊人,进入前五,议亲时,门槛都能被媒婆踏断。
    所以,卫蘅哪里能料到何氏这么早就有相女婿的心思了。
    不过即使卫蘅知道了,也只能笑叹一句:好眼光。
    可不是好眼光么,上辈子能配得起卫萱的男人,能不好么?
    “怎么不说话?”何氏问道,“跟娘说你为什么不想去?”
    卫蘅默了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我不喜欢楚夫人。”
    楚夫人就是齐国公世子夫人,也是陆湛的母亲,她出身王府,又是当年女学结业礼的头名魁元,算得上是京城贵妇人里的头一份了。这等出身和才华,自然难免傲气一些,而这位楚夫人可以称得上是傲气中的傲气,那简直就是目中无尘,目下无人,哪位姑娘若是能得她的青眼,那简直应该是天仙下凡了。
    卫蘅尤记得当初何氏想同陆家议亲,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叫楚夫人知道了,她曾经当众说过,一个靠走后门进女学的人配不上她的长子。话里话外,更是将卫蘅贬得一无是处。
    总之,楚夫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不懂做人的才女,卫萱这个后来的魁元真是甩她八条街。反正楚夫人瞧不上卫蘅,卫蘅也不见得就多瞧得上楚夫人。她这样的人,也只有卫萱做了她的儿媳妇,才能堵住她损人的嘴。不过就是这样,听说卫萱也没少受气。
    卫蘅心想,连卫萱那样的人精,在楚夫人手上都没讨得了好,其他女子若是嫁入他家还不知会受多少气呢。
    就算陆湛是龙子下凡,卫蘅觉得都不值当女人栽下去,虽说女子嫁人是嫁给男人,但一辈子相处得最多的还是婆母、妯娌。说起来,这一点上头,陆湛真是拍马也追不上范用。
    何氏听了卫蘅的话,居然也没反对,可以想见,楚夫人就算是在京城贵圈里也是极不讨人喜欢的,但是奈何她出身高,嫁得好,肚子还争气,儿子又这样出众,真真儿是命好,叫其他夫人羡慕得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我当是什么呢,今日齐国公府请客,楚夫人哪里就有功夫招呼你个小娃娃,你只当是去看你姨婆的好了。”何氏道。卫蘅的姨婆就是楚夫人的婆母,齐国公夫人。
    卫蘅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新春走亲戚是免不了的习俗,再不喜欢,她也不能不去,她可不是小孩子了。
    齐国公府离靖宁侯府不远,勋贵世家多住在皇城东面,天鹊桥之北,新贵则多居住在桥南。
    靖宁侯府女眷乘的马车不久就驶入了齐国公府,一直沿着甬道,行到垂花门前才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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