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话说那杨从循正在卧房读书之时,忽闻杨四在外厢大声喧哗,言称晓得某家闺帏不修之秘。
    杨从循闻言登时出声喝止杨四,稍后以手招其入房低声问曰:“到底是何家后宅闺帏不修,汝又从何处知之?”
    只见杨四他一脸贱笑得附在主子耳边如此这般得小声说了一通,杨从循他忍不住也是噗嗤一乐,接连摇首道:“胡闹,真是荒唐!这陆大舌头头上的小帽怕是要碧油油了。”
    原来杨四口中这位陆大舌头,正是观柳书院后厨负责烧菜煮饭的伙夫。
    此人姓陆,然而他的本名现在已经没人叫了,大家一见面都唤他作‘大舌头’。
    这陆伙夫烧菜的本领只能说一般,不过此人一向自命不凡,常以后厨掌勺自居,因此被其他书院杂役起了一个‘大勺头’的诨名。
    这‘大勺头’就是在揶揄他陆伙夫本领不济却一直做梦想当大掌勺,身上那点本事就只配给大掌勺提勺子头的意思。
    后来也不知怎的,这‘大勺头’传来传去就成了‘大舌头’。
    前些日子,杨四从伍山长那里领了一个给书院看厩放马的差遣。
    然而这观柳书院的马厩中,拢共只有三匹拉柴运炭的蠢笨骡子,一向不需马夫专职伺候。
    要不是杨四他从杨家骑来一匹能走长路的好马,这马厩可以易名作驴棚矣。
    杨四原先在杨家干得就是驾马套车的活计,照料这几头牲口还叫个事情么?
    不出三日,杨四就将观柳书院中的马厩修葺一新,捎带手还将那几头骡子都给洗刷得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除了每日早晚给牲口斩草拌料,杨四他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因无事可做而闲得发慌杨四又不敢去打扰在学堂里刻苦读书的杨从循,就只能在观柳书院里四处闲逛,以此消磨时间。
    那一日,杨四他正好逛到书院后厨,走着走着这鼻间忽然就闻到一股酒肉香气。
    闻到酒气实在酒瘾难耐的杨四心中一动,连忙蹑足潜行到伙房窗外,踮起脚尖向内一瞅,发现是那位陆大舌头正一个人坐在伙房的案板之前,就着一碟卤鸡爪独酌。
    杨四他见状眼珠一转,转身再度蹑足走到离伙房稍远一些地方,闪身藏在伙房院外走廊的拐角处。
    之后杨四扯开嗓子,装出一副正与人竭力争辩的样子。
    “你们这些村夫蠢汉晓得什么,那陆大厨待在这观柳书院真是屈才,要是依着俺杨四,陆师傅他去城里大酒楼当个掌勺大厨都不为过。”
    陆大舌头他原本一个人在房中气呼呼得喝闷酒,突然就听见小院外面有人抬举他陆大舌头,夸他可以去酒楼里当一个掌勺大师傅。
    这下陆大舌头心里就和三伏天吃了井里冰镇的西瓜一般,那是别提多美了,登时把手中铁酒壶往炕桌上一搁,站起来大声招呼院外捂着嘴偷笑的杨四。
    “外面的是杨四哥么?可否进来吃杯水酒,与陆某一道聊天闲谈可好?”
    这下可算趁了杨四的心意,当即就嘻嘻哈哈得推门进了伙房,大模大样得踱到伙房案桌前,寻了一副板凳坐下与陆大舌头推杯换盏起来。
    觥筹交错间,杨四他趁热打铁,将陆大舌头好一番吹捧,美得陆大舌头冲着杨四直挑大拇哥,直夸还是这外地来的客人见过大世面,识得真货色,一时间大有知己之慨。
    就这样,一来二去杨四他就和伙房的陆大舌头混得熟了,这几天没少去伙房蒙吃蒙喝。
    也是合当有事,就在十来天之前,陆大舌头突然去马厩找杨四。
    在聊了几句闲天之后,陆大舌头他一脸讨好得冲杨四打拱行礼,问杨四能不能把杨家那匹走马借他一用。
    原来前几日陆大舌头媳妇的娘家专门托人捎信来说,下个月家里小舅子要娶妻,让陆家媳妇得空回家一趟,帮着一同布置新房,再做几床结亲用的新被褥。
    这小舅子结亲,当姐姐的必须得回娘家一趟,前前后后一块儿帮着忙活几天,说不的得在娘家多住些日子。
    可问题是,陆大舌头他这个管着观柳书院上上下下三十来口人每日两餐吃喝的大伙夫……走不开,他要真走了伙房就没别人了,观柳书院那些人都得一块儿饿着。
    别看陆大舌头他做饭的手艺不行,在采买书院每日所需粮米菜蔬油盐等物上面,此人是门道多多,这买回的东西不但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里外还能落下不少好处。
    这种有大把油水的差事,他陆大舌头怎么舍得轻易放手,万一自己不在书院的这几天,伍山长再请一个伙夫顶了陆某的缺怎么办?
    要是那个新厨子做饭比陆某好吃怎么办?
    正是为此,陆大舌头明明白白得告诉自家媳妇,这回娘家可以,想住多少天也随你,不过你得自己回去,陆大爷有公事要忙。
    那陆家媳妇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把最外面的袍裙一撩,指着露出来的一对三寸金莲说:“当家的,你倒是说说看,我自己该怎么回去?”
    奥,原来这陆家媳妇是个裹小脚的,这种脚走不得长路,非得有人送他回家不可。
    这下可把陆大舌头给愁坏了,想要送媳妇回家,就必须给她弄辆车子坐着,等自己驾车把媳妇送回娘家,再驾车往回赶。
    陆大舌头经常自己驾着板车出城囤菜,这赶车的手艺自没得说;问题是那后院马厩之中的骡子可是书院之物,平时用骡子驾车买菜不打紧,真要是借来私用,一惯为人小气的伍山长未必肯答应。
    此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骡子的脚程可不比其它牲口,媳妇娘家住得又不近,就算能从伍山长那里借到骡子,当天也很难赶在天黑前,回书院来做这顿晚饭。
    就在陆大舌头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之际,他突然间灵机一动。
    “杨四兄弟他手里不是有一匹从杨家骑来的快马么?这匹马可不是书院之物,杨四兄弟他又与我知己相交,向他借匹马来拉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陆大舌头他越琢磨越觉得此法可行:“杨四兄弟那匹走马我也曾骑过,当真是好牲口,双眼有神毛色发亮,一旦跑起来是四蹄生风,这脚程没得说。
    大不了我就赶着车去,等送下媳妇,我把那车子也寄顿在媳妇娘家,只骑着马回来,这样就不耽误回书院来做晚饭。等媳妇娘家忙活完了,我再骑马过去,套上车把媳妇接回来就是了。”
    就这样,陆大舌头他赔着笑脸,来找杨四借马了,谁知他这一去,可就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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