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员外虽然搞不懂这只从无头土地神像肚子里跳出来的红毛狐狸为啥要向他讨一张银票,但显然这种会说人话的动物绝非凡品,照他说的做准没错处。
    于是刘员外他连忙解开怀襟,从包袱里摸出一张户部官票,恭恭敬敬得递给面前的红狐狸:“大仙,给您。”
    “哟,官票五十两啊?还真不少。”
    赤背狡狐接过那张银票,略扫了一眼就满意得点了点头,接着用另一只空着的爪子在自己身后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个叠成四方胜的纸包。
    (真是亲爷俩,这赤背狡狐和胡三连放东西的习惯都一样。)
    只见赤背狡狐他用爪子捏住方胜的一条边轻轻一抖,那纸包发出“啪”的一声响,居然变成了一张银票?!
    赤背狡狐他两只爪子各举着一张银票,一左一右对照着看了看,就满意得点头道:“不错,变得还挺像真的,不用上‘真视灼见’还真分不出来。”
    说完,赤背狡狐他飞快得将左右爪子上举着的银票来回倒替了几次,接着就把两张银票一起递给了面前的刘员外:“辛苦刘道将你自己那张银票挑出来吧。”
    刘员外他依言接过那两张银票,将其举起来对着烛光一看,顿时就是一呆:“大仙……这都是面额五十两的官票,您让我怎么挑啊?”
    “果真都是五十两?”赤背狡狐闻言立时就发出一阵“嘿嘿嘿嘿”的奸笑,接着就伸出爪子,用一根指甲尖在刘员外左眼的眼皮上轻轻一划:“现在你再看看?”
    “再看也是五十……啊?!”
    只听刘员外他发出一声惊呼,两只瞪得溜圆眼睛死死得盯着右手上拿得那张五十两银票。
    只见这张银票上方抬头处加盖的,上书满汉双文‘户部官票’的蓝色骑缝章居然变成了鲜红色的‘九幽冥府钱仓兑票’骑缝章。
    就连银票最下方那段‘凡伪造者依律严惩不贷’的警告语也变成了‘私印既打入十八重地狱永不超生’。
    这哪里还是什么银票,分明是一张上坟时烧化给死人的冥纸!!
    这时就听赤背狡狐得意洋洋的提醒道:“刘道你再闭上左眼,只用右眼试试看?”
    刘员外他连忙按照提示,闭上左眼,单独睁开右眼往手上两张银票看去,登时就发出一声更大的惊呼:“啊!!”。
    只见刘员外他右手上这张冥纸又变成一张五十两的官票,样子与左手中的真票一般无二!
    这时就听赤背狡狐“嘿嘿”贱笑着开口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在刘道你身上施展了一种能惑人耳目的幻术,这才让你把我从旁家坟头上随便捡来的冥纸看成真的银票。”
    说完,赤背狡狐略顿了顿,让刘员外他稍稍消化一下方才听到的内容,之后就再度开口解释。
    “至于我先前在你左眼眼皮上划的那一下,正是专门破解这种幻术的法门,唤作‘真视灼见’。有了它的帮助,刘道你才能分清楚,到底哪一张是银票哪一张是冥纸。”
    “就这样,次日一早,我爹他就和那刘老爷一起,挨家挨户得找那些手里囤着大批粮食的粮商籴粮,用得正是这‘冥纸变银票’的把戏,终于让刘老爷他成功筹集到足够的粮食送抵军前,再往后的事情,那个孙怡亨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说着,小狐狸胡三他得意的用两只油汪汪的爪子摸了摸腮边那几根长胡子。
    “我爹他既然人送外号赤背狡狐,自然是在幻术使诈方面独树一帜,所有收下他们给出‘银票’的粮商当面都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全部痛痛快快得收钱给粮。
    就算其中有一两个稍微机灵些的从银票里抽出一张让粮行的伙计拿去钱庄查验真假,当时有我爹在一旁隐身坐镇,那些粮商在银票堆里翻来翻去,最后一定抽得是那几张故意混在冥纸堆里的真票子,就算伙计拿着去验真假,钱庄的答复也一定是‘这银票是真的’。”
    听胡三说,当时赤背狡狐和刘老爷两个在每一把付出去的冥纸当中都混入了相当于正常粮价的真银票,所以那些收到冥纸的粮商并没有因此赔太多钱,也算是稍稍惩戒一下这种囤积居奇的恶习。
    当然了,心理落差这种东西就没人去管了,想必应该小不了……
    为了彻底保护刘老爷的安全,不让那些发现自己居然收下冥纸而暴跳如雷的粮商去找刘老爷秋后算账,赤背狡狐还特地挨家挨户得给那些粮商施法托梦。
    在梦里,赤背狡狐伪称自己是查禁阳间一切阴微勾当的夜游神,宣称是自己看不惯这些粮商趁着粮荒囤粮的行为,这才施法把给活人花的银票变成了给死人烧化的冥纸。
    赤背狡狐最后警告那些粮商,让他们今后不可再起歹心,否则这刚收下的冥纸,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
    “整件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听我爹说,后来他在行走江湖之际,陆陆续续得认识了不少才通人性,却还不能幻化人形的小狐狸。
    这些捣蛋鬼一个个道行没多大,可那惹祸的本事却真不小。
    我爹怕他们光靠自己捉摸的路子瞎炼,最后要是因此再走上邪途就可惜了这一身的修为,有心将他们聚在一起,也好时不时得过来提醒指点一下。
    不过我们家的赤烟洞实在是太狭窄了,容不下这么多狐仙,于是我爹再度化成人形,上门去跟那撞了大运官升两级的刘老爷借块地皮,最后就借来一处僻静的小院子专门安置这些淘气鬼。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家就会派出一个有道行的狐仙过来指导提点一下他们。
    这回正赶上我胡三出门游历江湖,所以老爹他就把教育这帮捣蛋包的差事派给了我。
    当我赶到时,正巧碰上那个玄通子冲进小院里喊打喊杀,于是我就出手不轻不重得给了小刘员外那帮人一个教训。”
    听胡三说,其实那天被鞭炮惊得在房中乱窜碰壁的狐狸并没有受什么伤,那碰壁的“砰砰”声都是他们拿后腿踹墙踢出来的,为得就是要把扔鞭炮的人引到窗口查看屋内的虚实。
    于是那个扔出鞭炮的家丁就被早就埋伏在窗口下的白额眼一个头鎚给撞到楼下面去了……
    “我那厚葬的意思其实是让小刘员外他在白额眼他们三人的衣冠冢里多放点值钱的陪葬品。
    万一将来白额眼他们行走江湖时手头紧,还可以来挖自己的坟应急,这捐来的冥差又有什么用啊?不当吃不当喝的。早知道是这样,当时我就直接开口要银票了。”
    据杨从循后来回忆,那一天‘秉鸡夜谈’的最后,胡三他很是懊恼自己这个‘厚葬三狐’的馊主意,当时杨从循他笑没笑已经不可考证了,反正杨四是笑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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