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听见杨从循惊呼一声“东珠”,小胡三足足愣怔了四五息的功夫,才后知后觉的跟着杨从循一起惊呼:“百两纹银一颗的东珠?!乖乖,三爷这回可要发大财啦!”
    在来关外的路上,王管事时不时就给杨从循和胡三讲几个昔日跟随马老客跑商贩货时的趣闻。
    这位出身满洲八姓的马老客早先跟着一位相当有名气的走山人学徒。
    后来马老客的师傅在一次走山时突遭不幸,一大把年纪骨荒岭。
    受刺激的马老客从此绝了再上山讨生活的念头,打算凭借自己这些走山挖宝练出的眼力,在贩运山货的行当里讨口饭吃。
    正好当时杨新笃怀抱杨家祖传的云锦四处寻找买主,于是他两个一拍即合,就此合伙去关外用云锦换老参,从将军府贵胄手中很赚了一大笔银子。
    好容易才搏回本钱的杨新笃理所当然地回老家去经营自家的丝绸生意,说啥也不肯再去关外冒险。
    于是,初尝甜头的马老客决定独自再闯关外。
    殊不知这跑单帮,从来都是山货行中的大忌。
    如果是一大帮人合伙贩货,这赶车采买住店打尖之类的活计样样都有旁人分工打点,人手多了才不容易出乱子。
    要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吃饭喝茶要时刻留意可曾有歹人下药,采买山货要处处留心看上眼的货物是否被人掉包造假,连在客房里怀抱珍贵山货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观察是否有贼人夜闯夺宝,时间长了怎么可能熬的住?
    再加上跑单帮的客商独自能携带的货物十分有限,为了能挣回本钱,这些人只能购买那些体量不大份量不沉的珍奇山货,不但更容易成为劫道匪徒的目标,在操作层面上也远没有普通商队灵活。
    为了能挣回本钱,跑单帮的商贩大都只收购那些上了年头的成形老参,或是成张成卷的大貂皮,别的货物基本就只能望而兴叹了。
    (别的货物体积太大或形状特殊,包袱里藏不住)
    而那些赶车跑马的商队货帮,莫说是单价丝毫不差人参的鹿茸麂胎,就算是山货集市上随处可见,三五文钱就能换回一把的山核桃乌拉草,只要能成车得贩运回京城,那也能挣回一个汤水稀饭钱。
    你没看错,王管事当时笑呵呵地告诉目瞪口呆的杨从循,别以为这贩山货的行当里有多少门道讲究,其实很多混迹这行的人都指着贩运核桃干草这样的小玩意儿挣饭糊口。
    核桃就不必细讲了,京城古玩店中文玩头一号就是把玩用的核桃,其包浆花纹物形无一不有讲究。
    真要是上品的文玩核桃,一枚核桃也能值十几两银子的。
    所以货帮贩运回京城的核桃,很多都被古玩店整车高价包下。
    待制匠师傅精一番挑细选之后,挑剩下的核桃才三文不值两文得送去干果店
    值得一讲的是这个干草,也就是俗称东北三宝之一的乌拉草。
    这乌拉草能混到跟人参貂皮并列的程度自然有它的道理。
    乌拉草的茎叶在经历晒干捶打,能够像棉絮一般轻柔保暖。
    因此关外苦寒之地的人们特别喜欢将干乌拉草絮在毡靴中防寒,能够做到踏雪不湿,尤其受猎户采山客的喜爱。
    此外,乌拉草这种莎草科植物带有一种天然药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足癣生长。
    最后这点才是乌拉草在京城备受欢迎追捧的原因。
    只因初入山海关的女真贵族还未能彻底适应关内相对温暖湿润的冬天,一入冬就不爱洗脚,因而很多人都患上了足癣。
    这‘香港脚’得过的都知道,一旦痒起来真是钻心啊。
    直到有人无意间发现关外贫苦百姓常用来絮靴保暖的乌拉草居然可以止痒抑菌,这种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草顿时火爆京城。
    据说干乌拉草在京城是论两售卖,你敢信?
    闲言且住。
    那年独身闯关外的马老客在白龙府(今吉林长春)山货集市上一连转悠了两个多月,依旧一件他值得出手的山货没遇上。
    眼瞅已经过了秋八月,要是不能在一个月内备齐山货返程,那马老客今年就不用走了,一准得让风雪给困在路上。
    就在马老客一个人长吁短叹地借酒消愁之际,这间开在山货集上小酒馆的厚门帘突然一动,走进来三个头戴狗皮毡帽,身裹齐踝等身油缎面大袄的高大汉子。
    这三个精壮汉子走到马老客邻靠那张桌子,各拣一副座头大马金刀地坐下,接着就熟络得招呼酒给他们保端菜上酒,看样子竟是这家酒店的熟客。
    眼瞅这三个汉子和笑脸相迎的酒保大声谈笑,马老客心知猛然一动,暗道一声“奇怪”。
    只因这三个汉子个个全身一副京城富贵人家的打扮,如此冠冕堂皇地出现在山货集上,实在有些奇怪。
    须知这山货贩子做到是批量买卖的生意,干这一行最忌讳被人当成生瓜蛋子欺生。
    就算一枚核桃只多收个三五文,等号下四五车山货之后一打算盘,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被人白赚几十两银子。
    所以山货贩子一般都把自己扮成关外寻常见到的山民,那是翻毛羊袄缅裆裤,脚上还蹬着一双毛毡包的踢倒山。
    这三个汉子看打扮就不像是常贩运山货的客商,可他们却又和酒店伙计十分熟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因为心中起疑,所以马老客就开始主动留意这三人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这三人碰上何等好事,竟然在酒桌之上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连最辣口凛冽的烧刀子都一连喝了大半坛下去。
    这烈酒喝急了人就容易醉。
    一桌酒菜还未动几筷子,这三个精壮汉子居然就熏熏然起来,言谈之间也不再说那些山货集市上的见识趣闻,逐渐变成该如何买田置地娶婆姨,又该怎样在家享受清福。
    就在马老客听得一头雾水之际,三个汉子中最为轻浮草率的圆脸汉子居然笑嘻嘻地一拍其他两人的肩膀:“张大哥,于二哥,你们说,咱们买下的那颗大塔娜,能,能换多少银子啊?”
    塔娜?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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