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完,整个医务室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许霆钧这个“能言鸟”也半张着嘴,定定地看着这位冷面的连长,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啊,家赫兄吃饱了撑的吗?”李明志最先急着说道,“就他一个人,被堵在厕所里面被打死了都有可能吧!”
    其实付辰确实伤得不轻,特别是他跟郑海祥玩上命之后,他的那群帮手更是将他照死里打……只是以他的脾性,不愿在这些人面前露出颓然的样子罢了。
    周海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虽然事端如何挑起的,现下已说不清楚。”周海定了定神,还是环顾众人说道,“付家赫到底将战友打成了重伤。按照学校的纪律,禁闭一周以儆效尤!其余人参与打架者,各打三十军棍,关禁闭十五天!”
    什么!
    关我禁闭?
    凭什么他妈的我一个打自卫反击战的还要关禁闭?
    当下双眼一热,付辰又要强硬争辩起来,可他还没说话,一直拧着他军服袖子的焦文龙又是说道:“不管怎么说,付家赫也是受了伤。周营长,就算是要执行禁闭处分,也要先给他把伤口处理好吧?”
    “你的兵,你看着办!”分明听出这话里的袒护之意,周海也着实不便再说什么。
    众人却是傻了眼——关,关十五天!还要打三十军棍!?
    明明是这付家赫把人都打废了,没交给高层处理就算了……居然只是关个禁闭挠一下痒痒,而他们这些但凡参与打架的,不仅要十五天,还要打军棍!
    那可不是开玩笑,军棍打个十下就足够皮开肉绽,三十下……只怕要站不起来了!
    立刻,在场所有参与打架者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集体将目光转向许霆钧。
    “周营长,我们……”许霆钧的脸简直像活吞了半斤狗shi般难看,正要跟周海争辩,周海却环顾众人道:“都还围在这里做什么?散了吧!”言罢,转身踏着军人独有的步伐离开。
    许霆钧恶狠狠地瞪了付辰一眼,也是带着人离开,只留下焦文龙和李明志。
    “家赫兄,你没事吧?”李明志气鼓鼓地说着,“分明是他们动手在先,居然有脸恶人先告状!”
    付辰也是愤怒不已。进军校以来,接连被排挤,被欺负,现在遇上这种事还被冤枉!若不是再三控制,只怕刚才已是爆发出来了。
    “我真是……”
    付辰还没骂出声来,一旁的焦文龙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先坐了下去,转脸对李明志道:“回去拿替换衣裳来,看这一身又是血又是脏东西的。我的兵没有这样的!”
    “啊,是!”听到这话李明志赶紧敬了一礼,转向像兔子般跑出医务室。
    “别乱动,我给你上药。”焦文龙拿出棉棒和药粉,“就算是防卫,你这下手也着实太重,那郑海祥就算保住性命,只怕这辈子也废了!才不过七天的禁闭,营长分明也看出了内情。以你家的背景,如此一来是给直系台阶下罢了。”
    白药接触伤口的同时,强烈的刺痛让付辰忍不住“嘶”了一声,可脸上愤怒依旧:“一再退让有好处么?反倒是让这些人怕了你!再来,我还是照死里打,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你这性子,倒和家祺一点不一样。”焦文龙又是摇头苦笑。
    看到他这表情,付辰不由双眉一挑发问道:“连长,您是认得二哥?”
    “看来家祺那小子,没跟你提起过。”焦文龙似是有些不快,“我和他同时保定九期的学员……北伐时,也是一个连队。”
    付辰暗自吃了一惊。
    自家的二哥,居然和他是同学?
    在华夏近代史上,保定军校的地位绝不比黄埔低。
    它前身是北洋政府的军官学校,更是华夏近代第一所正规化的军事院校。保定设施完备,规模更大,学制较之黄埔也更为正规,若不是后来因为拖欠军饷引起了哗变,导致军校不得不停办,只怕要比现在的黄埔更为著名。
    就算只办过九期,保定的学员还是遍布大江南北,广泛分布于国党红党的军管高层。
    尽管和那位已故的二哥从未说过话,付辰还是赶紧说道:“提过!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焦大哥,您怎么在黄埔?”
    这一声大哥改口,焦文龙听着十分受用,但他却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给付辰上药。
    其实这一开始,因他那道可怖的伤痕,付辰并未仔细打量过他。如今这么近的距离,付辰这才注意到这张脸其实颇为白净,一双猎鹰般的瞳仁也是分外有神——若没有这道伤疤,容貌倒也算得上俊美。
    “可怕吗?若不是家祺一路将我背回来,我这条命都没了。”焦文龙笑了笑,“就算你不喊我这一声大哥,我也当护你周全!”
    付辰很是感动,焦文龙继续往下说着:“可我得劝你暂且忍下。以你的天赋,为了那些**根本划不来。虽说以你付家的权势,就算离开了黄埔,未来在东北军中,也少不得你的位置——可没有真才实学,你那铁腕的父亲容得下你么?”
    “是……”付辰握紧了双拳,“二哥,还是死在那些该死的日本人手下!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卫家园;除了丧失手足的血仇大恨,还有驱除倭寇的决心!
    眼底的火热开始充盈,可他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不光是你先想报仇,家赫。”焦文龙缓缓放下棉棒和伤药,把宽大的手用力地按在他肩上,“我,也一样。”
    “焦大哥……”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付辰的双手狠狠在脸上擦了一把,满身杀气地站了起来,“不就是忍吗?为了干死那些小日本,我得念炮科!这些狗屎……根本不值!”
    焦文龙这张冷寂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再次将手用力地在付辰肩上拍了一拍,发出一声低沉地笑。
    “好小子!好好干,以后,就看你的了。还要继续训练,我就先回去了!”焦文龙只作一笑,随后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要离开。
    望着那道高大而清冷的背影,付辰不由肃然起敬——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个时代的军人,产生了如此之强的共鸣!
    为国冲锋,洒下满腔热血,驱除蛮夷!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就在当天晚上,连长焦文龙就接到了学校的军令:付辰重伤战友,禁闭七天;其他参与打架斗殴者被打了个半残,还要继续执行禁闭。
    “妈的,这禁闭室的条件也太好了吧!”一进门,付辰差点给浓重的烟尘呛得晕倒过去。
    原以为就跟原先部队的禁闭室一样,四面墙一张铁床,至少还算整洁;但没想到这黄埔的禁闭室,四面都是青墙,只有大约一尺多宽的通风扇窗漏下几分阳光,昏暗的小黑屋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地上尘土都至少半寸厚——还好这是三月,南京还不冷不热,这要是寒暑冬夏的,自己可有的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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