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整整一个时辰的大乱战终于落下帷幕。纵横五里的巨大战场上,都处都是战马和战士的尸体,都处都是残破的战旗兵器,以及浓郁的硝烟。
    开春的大雪纷纷落下,却也无法掩饰天地间的血腥味。
    只有数千骑兵簇拥着玉昔帖木儿和吕文焕等元军将帅往南逃逸,疲惫的唐军骑兵一人双马,兵分两路追击。
    很多联军将士都累的精疲力尽。
    虽然将士劳累,夜幕降临,联军却只能第一时间救护伤员,俘获战马,关押俘虏,打扫战场。
    李洛用散兵线突然出击的战术,出其不意的打了元军一个措手未及,短短时间内就歼灭元军步骑二十万,绝对可以载入军事史了。
    原本要打十天半月甚至更久的江陵决战,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落下帷幕,就连李洛自己,之前也没有想到。
    此战摧毁了元军骑兵,使得玉昔帖木儿和吕文焕利用骑兵发动游击战的图谋,刚刚萌生即告破产。
    “大王,此战我军伤亡也很大啊!”文天祥叹息着说道。
    此战方略是他建议的,的确也取得了极好的成效,可如此乱战,联军的伤亡也空前巨大。
    萧焱高兴之余也很心疼,“是啊大将军,光我梁军伤亡,最少五万!”
    就是整个衡阳大战,由于李洛采用了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战术,梁军的总伤亡也不过五万啊。
    李洛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元军九万骑兵,一旦让他们四处劫掠破坏,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剿灭他们。就算能剿灭,南方也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在衡阳时,李洛最怕的,就是云南王不和自己决战,而是将骑兵分散打游击战。所以他才会煞费苦心的筹划,终于引导云南王用骑兵决战。
    可元军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老吃一个亏?江陵之敌虽然没有衡阳之敌强大,可他们会总结衡阳之战的教训,是不会再用骑兵冲阵让唐军火器逞威的。
    只要是良将,就一定会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骚扰李洛和萧隐的后方,烧杀抢掠。
    那么李洛最好的应对,就是趁着对方骑兵还没有离开,突然决战。不管花费多少代价,都要打残对方骑兵,让他们丧失游击战的能力。
    “伤亡是大了些,我唐军伤亡,最少也有五万!”李洛说道。虽然战损还没有统计出来,但他心里有数。
    唐军不说受伤,光战死的,也不会低于三万。
    伤亡数目一定比衡阳还要大!
    这就是大乱战的代价。
    要知道,吐蕃兵一旦下到平地,就会变的异常凶猛,战兵战力很强。就是吕文焕的川军,也有大量的土司蛮兵,这些兵的单兵战力也不错,他们很多都是山中猎户。
    唐军的军医队,到处在救治伤员,都忙得救治不过来,每时每刻,都有伤重的战士死去。
    濒死的哀嚎声令人断肠。
    李洛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了。南方大战之后,临安忠武神宫的牌位,肯定是放不下了啊。
    正在这时,老侍卫阿山泪流满面的进来,跪拜道:“大王,光夏大哥…阵亡了!”
    什么?
    李洛惊的身子一晃,猛然抓住阿山的肩膀,颤声问道:“你说谁?”
    “光夏,他身被数创,力战而死啊大王!”阿山哭泣道。
    李洛心中一痛,眼泪立刻就滚落而下,“痛杀我也,光夏啊!”
    “大王节哀啊!”文天祥和马致远等人一起劝导,“将军难免阵前亡,大王不可太过忧伤!”
    都烈,乌图,杨序等大将皆落泪哭泣。
    不一时,李洛就见到了光夏的遗体,果然血满甲衣,惨不忍睹。
    光夏的部下哭泣道:“大王,光夏将军连接格杀几个吐蕃将领,却因为战马受伤坠地,被践踏而死,我等救援不及!”
    完颜光夏勇猛,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虽然能极大的鼓舞士气,却难免有马革裹尸的一天。
    可此时见到光夏的遗体,李洛仍然悲从中来。
    光夏,虎古,以及都烈父子,乌图父子,是他最早的班底啊,元从中的元从!当时李洛还没有正式当都寨,光夏就跟随他了。
    李洛至今还记得,光夏和自己去江华山城见郡守,领到都寨官印和兵器后,光夏高兴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和光夏更像是兄弟。
    光夏是虎古的搭档,一直是骑兵大将,从剿杀生番开始,每战都有他,军功很大。他虽是女真人,却耿直忠义,深受李洛和崔秀宁信任,对唐军骑兵发展壮大功不可没。
    “光夏啊,寡人大业未成,中原未复,卿为何身先死啊!”李洛落泪哭泣道,“痛杀我也,痛杀我也!”
    李洛的悲恸虽然有伪装的成分,但大半还是真情流露。
    他是真的痛惜光夏之死。
    这也是李洛来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哭泣。
    都烈等大将一起下拜劝慰:“大王节哀啊!若光夏之死令大王忧伤过度,那倒是光夏的罪过了!大王是君,光夏是臣,臣为君死,死得其所,大王不可如此…”
    李洛道:“诸卿不懂!诸卿不懂!光夏与吾,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也!今光夏早亡,吾安能不痛!”
    文臣武将们一起宽慰,就是梁国赵王萧焱,也出言请李洛节哀。
    不过萧焱心中却在腹诽:唐王李洛,倒是会收买臣下之心,这一番哭泣,胜过高官厚禄了。
    换了是他父皇,要是重臣死了,估计最多叹息几声,当众哭泣肯定做不到。
    追击玉昔帖木儿的虎古回来,听到光夏阵亡,嚎啕大哭道:“光夏!俺的兄弟啊!”
    都烈等人道:“大王正伤痛光夏之死,你就忍一忍,别再让大王伤心了。”
    虎古只好收了悲声,泪如泉涌。
    李洛垂泪道:“马致远,传寡人敕旨,追封完颜光夏为建德侯,谥号忠武,厚葬于临安,其子袭侯爵之位。”
    光夏本来就是伯爵,死后封了侯。不过,以他的军功和资历,倘若不死,将来必定封侯,就是封公,也有很大可能。
    难得的是谥号。忠武,可是武将最好的谥号啊。
    文天祥虽然有心劝谏,但想了想还是罢了。忠武虽然有些拔高,但以光夏的资历和军功,也不是完全当不起。
    李洛的话没有完:“寡人欲效仿太宗,在宫中设立长安阁,图画功臣之像,彰于其内,供后世君臣缅怀。不论文武,凡功劳卓著,忠于王事之臣,俱可像入长安阁。”
    李洛亲自取战旗覆盖光夏遗体,“就让光夏,成为第一个长安阁功臣吧。马致远,你多次见过光夏,可能画否?”
    马致远是大才子,绘画当然不在话下,说道:“大王放心,臣虽然画技低微,却也能画的建德侯栩栩如生。”
    李洛点点头,“那此事便拜托千里兄了。”
    马致远赶紧说道:“臣惶恐。大王言重了。”
    李洛对光夏身后之事的处理,完全做到了生荣死哀。随驾的文武大臣,见状都很是感动。
    臣以国士报之,君报之以国士。大王如此恤下惜才,那也是臣子的福分了。
    接着,李洛又赐予光夏自己的佩刀陪葬,令人入殓扶棺送回临安,准备国葬。
    直到此时,虎古才忍住悲恸,向李洛禀奏追击元军将帅的战果。
    由于玉昔帖木儿等人急于逃跑,只能一人一马,终于被一人双马的唐军骑兵追上。
    元军残兵拼死顽抗,被围歼殆尽。玉昔帖木儿和吕文焕举刀自刎。答麻答思被俘。
    吕文焕死前高呼:“吾负大宋,不负大元!虽为二臣,而终不为三姓家奴也!”
    李洛听到虎古的禀报怒道:“他就是想做三姓家奴,那也是奢望!”
    很快,被俘的元军副帅答麻答思,就被押到大帐。
    这个高原汉子见到李洛怡然不惧,主动开口说道:“唐王,我答麻答思是你的俘虏。按照我们吐蕃人的规矩,我可以让我的族人赎回我。我的族人,会用黄金和牦牛换我回去。”
    “是么?”李洛冷冷说道,“寡人需要你的牦牛,那是耕田的好牲口。不过,寡人的肱骨大将战死了,所以,寡人必须杀掉你,祭奠寡人的将军。你再多的黄金和牦牛,也换不回你的性命了。”
    答麻答思点点头,昂然道:“好吧李洛,看来我答麻答思的运气不好。既然你一定要杀我,那就给个痛快吧。”
    “带出去斩首。”李洛毫不客气的下令。
    答麻答思哈哈大笑:“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可是,吐蕃人无法违抗大元皇帝的旨意。”他说完转身往帐外走去,从容赴死。
    李洛看着这个吐蕃贵族的背影,心中也替他们感到悲哀。他们,的确无法反抗元廷。从蒙古高原进入吐蕃高原,对蒙古骑兵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也是为何历史上蒙古贵族多次占领藏地的原因。
    当真是数百年也摆脱不了蒙古骑兵的阴影啊。
    但是吧,可怜的也绝对不是答麻答思这样的吐蕃贵族,而是广大的吐蕃贫苦百姓:堆穷和差巴。
    三大雪区的两百多农奴水深火热。他们不但要承担繁重的赋税和劳役,还要服兵役,生死存亡全部在头人领主和僧侣手里。
    元廷在吐蕃的统治,建立了头人包税制度,加剧了吐蕃百姓的痛苦,同时也让他们更加难以反抗。
    李洛甚至想,什么时候将吐蕃收入囊中,用吐蕃兵攻打蒙古高原。
    “大王,伤亡数目统计出来了,我军伤亡,的确不小。”马致远奉上一个册子,又拿出另一个册子,“这上面是缴获。”
    李洛没看缴获,直接翻开伤亡统计,一眼瞅去,就心中发凉。
    受伤的不算,光是阵亡的,就有七万人!
    梁军参战兵力只有三分之一强,阵亡却高达三万八千。唐军阵亡三万两千,其中光海东时代的老兵,就战死五千余人,其余的都是新兵。
    截止到今日,自从李洛起兵以来,老兵已经战死三万多人了,加上伤残退役的,三分之一的老兵没了啊。
    作为骨干的武士,此战也阵亡了七百余人。
    唐军骑兵,下降到三万人。
    联军战死加受伤的,超过十二万人。
    伤亡已经超过衡阳大战!
    怎么不让人心惊?
    这就是乱战的后果,也是唐军骑兵少的恶果。
    以十二万人的伤亡,歼灭二十万元军,虽说是大胜,却也算惨胜。这是李洛打的最快的一仗,也是他损失最大的一仗。
    萧焱得知梁军战死三万八千,脸色都变了。
    文天祥得知伤亡数字,眼皮子直跳,下拜说道:“此战伤亡如此之大,皆是臣之过也!”
    李洛叹息着扶起文天祥:“文先生献策有功,安有过错。此战之错,在于我军骑兵不足,只能出此下策。”
    这就是骑兵少的悲哀了。
    你火器再厉害,步兵素质再高又如何?敌人不和你打,专门荼毒你的后方,和你打游击战。就算最后你能赢,那要花费多少时日,死伤多少百姓?
    李洛暗暗决定,一定要利用缴获的大量战马,训练一支强大的骑兵。不说和蒙古骑兵打硬仗,起码不要再那么被动。
    李洛下令妥善收敛将士遗体,登记造册,带回临安一起安葬,按制抚恤家属。
    接着,马致远就念起缴获名单:
    “缴获完好战马三万六千匹,军粮四十二万石…”
    缴获不少,但因为光夏之死和伤亡惨重,李洛对缴获全无高兴之情。
    衡阳之战前,唐军陆军总兵力四十万,现在下降到二十七万。减员的十三万人,除了战死的,就是因为伤残严重不得不退役。
    光是战后的抚恤和善后,就是一笔浩大的开支,足以让唐国国库减少三成。也就是李洛有钱,要是换个人,根本无法按照制度兑现抚恤。
    “大将军,如今战毕,还请大将军分配缴获啊。”萧焱急着回江陵城,不得不提醒一句。
    同时,由于梁军随时极其惨重,他很怕李洛趁火打劫,吞并梁国,所以希望李洛赶紧离开湖广。
    李洛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萧焱,“金银都归你,牲口都归我,如何?”
    萧焱强笑道:“大将军,这恐怕不妥啊,我梁国如今也急需耕牛和骡马,这金银,倒是不太紧要。”
    他不傻。大战结束,最重要的是趁元廷没有发动新的攻势前,赶紧休养生息。而要想恢复生产,耕牛和骡马就至关重要。
    金银?如今的南方满目疮痍,粮食腾贵,物资奇缺,金银有个屁用?
    一两白银都买不到两斗米。
    他最想要的是粮食,牛,盔甲。
    李洛道:“赵王,来,你坐下说。你看,我军前后共缴获粮食八十二万,都给你。金银都给你,盔甲军器一半都给你。寡人只要牲口。寡人也不想就此讨价还价,怎么样?”
    萧焱苦笑道:“唐王,牛一共有九万多头,骡子十万头,这就是二十多万啊,都给唐王,这…在下就回不了江陵了。”
    李洛道:“还有俘虏和奴隶十八万多,也分你一半,寡人最是大度。”
    萧焱赶紧摆手,“唐王,在下不要俘虏,我梁国如今粮食奇缺,根本没有粮食养活奴隶。要不这样,二十多万牲口在下可以不要,但请唐王再送梁国一百万石粮食救急。如何?”
    李洛也担心梁国饿死太多人,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牲口的事情解决,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战马了。
    几场大战下来,联军共缴获战马十一万五千多匹。这是两国都想要的。除了宋国已经分走的一万多匹,还有十万匹左右。
    李洛是想按照出兵多寡和贡献来分配,因为唐军出兵最多,贡献最大。
    而萧焱想按照伤亡多少来分配,因为梁军伤亡更多。
    李洛想拿七成。
    而萧焱希望五五对分。
    “唐王啊,我军死伤近二十万,如何就能只得三成战马?在下要是答应了,我父皇不会绕过我的。”
    萧焱也很无奈。战利品分配的事,原本是他父皇出面和李洛谈的。可是他父皇畏惧李洛,不敢来唐营,只好他这个赵王代劳。
    “赵王,若非我唐军,大梁安在?唐军实乃抗战支柱,为何不能多拿战马呢?”李洛有点咄咄逼人的说道。
    忽然,几个梁军将领一起站起,对着李洛下拜哭泣道:“唐王,我大梁兵马损失惨重,多少袍泽血染疆场,而我等侥幸苟活,倘若只拿三成战马,那死去的袍泽,岂不羞愧九泉啊唐王!呜呜—”
    李洛苦笑道:“董将军,邵将军!你们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董虎臣等梁军大将道:“我等梁臣,自该为我家陛下和赵王分忧,还请大王莫怪。这三成战马,委实太少,有伤两国邦交啊。”
    萧焱心里感动,出言替董虎臣等人说话:“唐王莫怪,他们都是耿直的汉子。哎,要是只拿三成战马,我大梁的军心只怕也散了。”
    李洛叹息道:“此乃忠义之士,寡人何怪之有。”
    虎古等唐军将领怒道:“我唐军乃抗元主力!出力最多,就连大将光夏都战死沙场,为何不能拿七成!”
    董虎臣等人抗辩道:“完颜将军此言差矣!我梁军难道就没有大将阵亡么?”
    李洛叹息道:“好啦好啦,董将军,那寡人就多给你们一成。就四六分吧,不能再多了。”
    萧焱也知道不能再多了。之前父皇告诉他,能拿到四成战马,就很不错了。
    “还不谢过唐王。”萧焱对董虎臣等人说道。
    “谢唐王!”董虎臣等人拜谢。
    “罢了,尔等都是忠义之士,起来吧。”李洛有点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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