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功明说完这一大段还嫌不够,抬头又着重补充了一句:“同学们也都很想你。”
    “想我?”潮长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又不能请他们吃饭,又不能请他们喝奶茶的,他们想我做什么?”
    首富家的继承人受欢迎是应该的,首负家的债务人怎么能担得起“很想”这两个字。
    葛功明认真地审视了一下,确定潮长长不是在开玩笑。
    过去的十一年半,葛功明见惯了肆意跋扈的潮长长,眼前这个不自信的少年,看起来有点新鲜,还有,心疼。
    葛功明拍了拍遗留在他肩膀的半根狗尾巴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同学们又不是因为你请吃饭,才选你做学生会主席的。”
    “那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我帅吧?”痞帅的自嘲,让潮长长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从来也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
    “怎么可能!”葛功明否认得有点激动,连眼睛都睁得比平时大了一点。
    “葛妈,你要不要这么人走茶凉?我不就退个学吗?你能不能照顾一下,穷得只剩下帅的前学生的情绪?”潮·穷帅·长长被葛功明激动的半吼给扎了一下心。
    “帅这个肯定也是有点的,”葛功明赶忙解释,“毕竟是我养大的嘛。”
    “葛妈,脸呢?”潮长长被葛功明硬要加上的最后一句给逗笑了,“养大能养出共同基因来?”
    葛功明并不以为意:“在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小孩面前,要什么脸啊?”
    这天眼看着就有点聊不下去了,潮长长没办法不直接提醒自己儿时的生活老师:“你见我那会儿,我都已经小学了,小学生还一把屎一把尿?我是生活不能自理吗?”
    “神兽们的生活要是能自理,还会需要生活老师吗?”葛功明一点都不忌讳和潮长长谈及自己的“出生”。
    有些话题,既然确实聊不下去,就没有必要一直尬下去,潮长长丢了句“看把你能的!”,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打算。
    片刻安静,葛功明旧事重提:“我是说真的,你不在学校的这两个月,yc国际的同学都很想念你。”
    潮长长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想念的,“煽情煽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过?”
    不要说别人,估计连水淼淼,都不怎么会想起他。
    时过境迁,人走茶凉,能有多遗憾?
    “真不是我煽情,就那什么,替补你的学生会主席,完全没有你的魄力,很多东西压不下去,已经压下去的也辩不赢老师,”葛功明开始给潮长长摆事实,“寝室没有成绩退步的同学就可以不熄灯,这项福利都已经取消了,开放宵夜和不设晨跑这两项福利,也马上就要被取缔了……”
    葛功明还在想更多的事实,潮长长听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我初中那会儿争取的福利,这都五年有了吧?已经约定俗成的福利还能被取缔?”
    “谁告诉你约定俗成的?明明是被你强行推广的!一出手就是国际评委,还引经据典用最正规的方式打师生辩论赛,你让输了的老师们多下不来台?”葛功明提醒潮长长,要对自己有正确的认识,“你那会儿一呼百应,没有老师不怕你的,你换个人试试?”
    潮长长这会是真的信葛功明没有在忽悠他了,“哥不在江湖,江湖却还有哥的传说。”
    感叹完,潮长长又想起来问葛功明:“你咋不帮帮他们呢?你还是不是他们的明哥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到yc国际的学生,潮长长已经开始用“他们”了。
    在这之前,潮长长和谁也没有说过,只是在心里面,做了默默的划分。
    “我现在政教处,管的是学习,学生活动的事情,我就算想帮忙,也是鞭长莫及啊!而且……”葛功明说了两个字就停了,摆明了卖关子。
    “有话就说!你挤牙膏呢?”潮长长的心情有点好,说不上来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知道确实有很多人在思念他,也或许就是单纯因为见到了陪伴他成长的葛妈。
    “而且……你的小女朋友也被针对了。”葛功明没有再继续卖关子。
    潮长长刚刚上扬的心情,瞬间又跌倒了谷底,更难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水淼淼?为什么?”潮长长发问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关心。
    “就那天你走了,我心情太憋闷,就到天台上坐了半天,走的时候办公室门也忘了锁,刚好有学生会干部来找我,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退学申请和授权申明。”
    潮长长捋了捋,并没发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这有什么好针对的?”
    “原本是没有啊,可是那两份文件放在一起,看到的同学就误会了,直接去教室把水淼淼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她连你最后的学费都要拿走,让你没办法在yc继续念下去。”
    “……”
    听完葛功明的话,潮长长一阵阵的无语,这不是他写好的剧本,也不是他找好的理由。
    “你的小女朋友也是硬气,愣是一句解释也没有。”唯一一个拿了【最佳剧本】的葛功明还在云里雾里,“这事儿吧,本来过去也就过去了,奈何水淼淼也是学生会的,后来学生会但凡有什么事情推进不下去,或者有什么福利被取消,都要算到她头上。”
    潮长长的心里五味杂陈,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的小女朋友被针对的太厉害,就退出了学生会回家等录取通知去了。”葛功明不放过任何劝潮长长回学校的机会:“你真忍心不回去帮她解释解释?”
    潮长长没有问葛功明为什么不帮忙解释,因为他比葛功明还清楚这是为什么。
    按照葛功明手里拿的剧本,只有让所有人都以为这钱是给水淼淼了,才能帮潮长长保住最后的一百万。
    葛功明入戏太深,把水淼淼的一言不发,理解成了患难见真情。
    潮长长并不意外葛功明的反应慢半拍,因为葛妈原本就是这么天真浪漫的一个主任。
    真正让潮长长意外的,是这位新任学习部长的逻辑推理能力,就因为退学申请和授权申明放到了一起,就脑补了这么个故事出来,这推理也是有够强大的。
    【传闻】比葛功明了解的【真相】要更加接近事实,但潮长长完全都没有想过要留这么个尾巴在学校:“这都谁传的?”
    不管事实是怎么样的,他并不希望拿着这样一个招人怜悯的剧本,离开yc国际。
    “你走之后,原来担任学习部长的绩优生替补做了主席,那天到我办公室的是替补的新任学习部长,也是个绩优生。”葛功明帮潮长长捋了捋人物关系,“这个部长是第二次进学生会了,刚考进yc的时候,就有做过两天的学习部长,就你刚当选高中部学生会主席那会儿,你应该有印象。”
    yc国际学校,有让绩优生做高中部学习部长的传统。
    学生会只有学习部长是绩优生,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维持【yc土著】和绩优生之间的某种平衡。
    yc建校以来,除了学习部,任何一个部的部长都没有出现过绩优生,学生会主席,就更是闻所未闻。
    学校让学习部长替补学生会主席,又替补了一个绩优生做学习部长,这里面的用意,不言自明。
    “我还真没什么印象,我的记性都不在记人上,就记得学习部长一开始是个女生,没两天就换成了男生。”
    绩优生都是高二才进的yc国际,所以属于空降学生会。
    在绩优生进来之前,潮主席的【原班人马】已经磨合了一整年。
    绩优生和【yc土著】原本就不是一个序列,不同班,不同课。
    一个空降而且还只待了两天的学习部长,都不一定有一起开过会,潮长长说自己没有印象,也并没有多么失礼和不正常。
    “对对对,就是一开始那个只在学生会待了两天的女生,好像说是当年开过一次不愉快的会就退了,这会儿又替补进来了。葛功明介绍完基本状况,还不忘了补充:“这女生成绩好。”
    潮长长回忆了一下,确定这是一个模糊到自己连名字都没有记住过的女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学生会的人,知道我来找你,都很希望我把你带回去,大家都很想你。”葛功明就这么【死缠烂打】,一点都不给潮长长告别过去的机会,“你要是再不回去,出国的出国,高考的高考,以后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吧,想吧,好好想!相见不如怀念。”潮长长用惯常的痞帅表情故作轻松。
    从家里破产到现在,虽然才过去了两个月,但yc国际的生活,已经离潮长长有些遥远了。
    潮长长喜欢这种遥远,如果时时刻刻觉得自己还是其中的一员,就难免会有些伤感。
    明明都告别过去了,就应该再告别得更彻底一点。
    “你也是够决绝的,连手机都空号了。你要是不想回学校,葛妈也不逼你。”葛功明把他带过来的手机和文件,一起给了潮长长,“牛津录取通知书葛妈先给你,等剑桥的到了,葛妈再给你送过来。”
    潮长长的手机,是主动销的号,这对他来说,也是告别过去的仪式之一。
    葛功明显然理解成了老赖不能有自己名下的手机,一声不吭地就给潮长长准备了一部存好了大学录取资料的手机。
    潮长长没要,“我有手机,你拿回去。”
    “这是为了方便我找你,不是给你手机,我这一天天的联系不到你,我怕我心脏出问题。”葛功明拒绝收回。
    潮长长觉得葛功明的理由找得有点牵强,“三十出头哪来的心脏病?”
    “那你让先心的人,找谁说理去?”葛功明已经非常习惯用辩论赛的方式和潮长长讲道理。
    潮长长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没有电也没有卡的手机,在葛功明眼前晃了晃:“我真有手机。”
    “我管你有没有,我只是把我的手机放在这里,方便我找你。”葛功明难得在潮长长面前强势了一回。
    潮长长无奈收下,葛功明一下就来劲了:“坐不了飞机和高铁又怎么了,就算只能坐火车和汽车,葛妈也把你送到欧洲去。我都选好路线了,我们先坐汽车去北京,再坐火车去莫斯科。你到了欧洲之后,肯定就没有什么限制了。我在yc国际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出国玩过,这次,也算托你的福。”
    葛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浪漫】。
    就算他真有一百万,就算没有人申请限制他离境,他还真能就这么抛下潮一流和赢曼而吗?
    妈妈现在是没事,还打电话给葛功明让他帮忙劝自己。
    但心灵的创伤是说愈合就愈合的吗?
    爸爸跳一次楼想通透了,妈妈明显是没有,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次割腕缓过劲来有割了第二次。
    如果他就在这守着,老妈愧疚也好,担心也好,肯定还能撑着。
    他这要是一走,老妈真的还能撑得下去吗?
    他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国,不说以后永远回不来,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办法回来的。
    潮长长不敢想,也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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