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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岚走后,永中坐在窗前,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之际,永中仿佛看到了空灵仙境的昆仑山,五千年了,天空月圆依旧,人间已是百世悲欢。
    五千年前,永中还是一只奔跑在山野烂漫的小狐狸。
    既不是血统尊贵的九尾狐族,也和这昆仑山的高高在上的众神毫无瓜葛。
    在山下和母亲与哥哥一起追捕猎物,吃着树枝掉落的甘甜野果,和哥哥一起打闹翻滚,永中从未有过对世界任何恐惧和戒心。
    直到亲眼看见母亲和哥哥,被部落村子的人类扒皮剔骨。
    母亲掉进陷阱,被坑下削尖竖起的树枝刺穿身体,他和哥哥在陷阱边着急得叫着,听到人类朝这边跑来,永中和哥哥惊吓得赶快逃窜。
    人类拿着棍棒在茂密的树林中追赶他们,撒网放箭,永中竭尽全力得奔跑着,喘着粗气,惊恐不已,那似乎是生来,对人间的第一次恐惧。
    眼看着兄弟两人都要被追上活捉,哥哥为了让永中脱身,拖延人类的时间,反身朝快追上他们的人类腿上咬了一口,众人扑上来,用粗大的木棒朝哥哥头上砸去,永中才赢得了一点逃跑的时间,飞快窜到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中,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人类搜寻了一会儿,找寻无果,便道拎起还睁着眼、嘴角吐血的哥哥走了。
    永中在洞中藏了很久,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了人类的脚步声,便拖着被磨破的爪子回到狐狸洞。从前温暖的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难过得蜷缩在窝里不停得舔着爪子。
    夜里,他难过到窒息,顺着气味,找到人类的村子,抱着渺茫的希望,期望哥哥还没死,他能找到机会救下他。
    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人类跳着舞庆祝一天的打猎成果。
    永中躲在草丛中,看到不停燃烧的火焰之上,母亲和哥哥被倒吊着烧红的尸体,而旁边的木架上,则是母亲和哥哥被扒下来的雪白皮毛。
    一个粗狂的人类将妈妈的皮毛围在脖子上,引起部落的人们阵阵欢呼。
    永中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不停得流泪,那炙烤的尸体,映在永中细长的眼睛里。
    人类主宰着人间,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作为动物的生灵们,只能任人宰割,成为人类的食物。
    凌晨的黑暗之中,永中耷拉着尾巴,绝望得返回巢穴,他疲倦得昏睡了好久,醒来已不知过了几日。
    他瘦了一圈,拖着饥饿的身体出去找吃的,一只野兔在他眼前,如果是以前,他和哥哥会全力围堵它,这是他们难得的美餐。
    可此时刚目睹家人成为人类盘中餐的永中,突然心生顿悟,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若要在这人间不再成为别人的食物,就要先摆脱牲畜之身。
    从小,他听着母亲讲高耸入云的昆仑山上的众神故事长大,听着西王母的瑶池、尊贵的九尾狐族的故事入睡,他知道这山下,还有一只修炼五百年的仙鹤。
    永中独自走了很久,来到了仙鹤的洞前,他听说,修炼的仙鹤只有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才会从闭关的洞中出来吸收月光精华。
    “昆仑山狐狸洞,小狐姓永名中,拜见鹤仙大师,请求指点修炼成人之道。”永中在门口跪拜说。
    洞中无声,永中再次重复了一遍,洞中依然毫无回应。
    从那天起,永中便日夜守在洞门口,希望能见他一面。
    昆仑山的气候阴晴不定,天空晴朗时宛若仙境,狂风骤雨时如神明暴怒,永中日日守在门口,等候仙鹤出来。
    永中在洞口虔诚拜见多日,风雨中已经吹打得皮毛狼狈、虚弱不堪。
    一日夜晚,天空明月高悬,永中正趴在洞口思念母亲和哥哥,突然洞口的石门缓缓打开,一只身形优雅、头顶红冠的仙鹤走了出来。
    仙鹤目光炯炯,走到石崖旁边,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乌云滚滚,雷声震耳。
    永中目不转睛得看着这异样的天空,突然黑云相撞,一道闪电劈下来,狠狠得打在了仙鹤身上。
    仙鹤昂起头,张开翅膀,似乎迎接那毫不留情的闪电,一下一下几乎将它打得站不稳,羽毛散落飘到了永中面前,而仙鹤努力让自己站稳,屏住气息迎接那一道道闪电。
    五道闪电之后,仙鹤喘着粗气,依然站在原地,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幕令永中惊呆了,他看到整个石崖出现一道彩虹,仙鹤周围金光闪闪,他在虹光中,化成一个头戴红宝石发冠、身着黑白长袍的翩翩公子。
    仙鹤转身,朝永中走来。
    亲眼看到仙鹤羽化成人,永中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仙鹤挥了挥衣袖,笑道:“小狐狸,你在我门前多日,日日打扰我清修,是为哪般?”
    永中泪眼朦胧,带着哭腔答道:“小狐亲眼目睹家人被剥皮炙烤,不想此生沦为别人的一件衣裳,渴望摆脱动物之身,成为人类,求鹤仙指点。”
    仙鹤说:“那我问你,你若成人,到达了这世界动物的顶端,你可会作恶?成为人,性必变。”
    “不,我不会的,我向您保证,小生若能成人,一定会积德行善,绝不会祸乱人间。”
    “好,你记住你今日承诺。跟我来吧。”
    仙鹤成人之后,给自己起名叫乐鸣,他日日带着永中采集山中野果,收集清晨凝露,一起打坐冥思。
    乐鸣说:“修炼的第一步其实很简单,但也是很多人类和动物无法克制的,就是不杀生、不吃肉、人类不吃五谷,因为五谷其实皆为蛆虫、肉会在体内产生很多毒素,要保持全身纯净,只靠晨露为生,若能挺过八十一天,身体就会得到一次全身心的净化,那时,若是能抗住第一道天雷不死,身体会完全成为修炼之身,便是修炼开始的第一步。”
    雷劫有九重,每一重雷劫就会有几道雷劈在身上,若九重雷劫都可扛过去,便可成仙,乐鸣已经经历了五重雷劫,只用了五百年便化了人形,已是奇迹。
    永中认真向乐鸣讨教,便在乐鸣的洞边,挖了一个狐狸洞,与他成了邻居。
    两人结伴修炼,就这样五百年过去,永中也长大了。
    一日,乐鸣敲了敲永中的洞门,与他告别。
    “我已被广成子招为座下弟子,成为他的坐骑,去崆峒山修道,就此与你告别。永中,你毅力非凡,心性善良,若静心修炼,恐怕不到千年,便可抗住九重雷劫飞升成仙,灵力必在我之上,今日与你一别,怕是千年流转,人间有缘再见,你保重安好,我去了。”
    乐鸣说完,便化身为仙鹤,翱翔远去。永中望着一轮明月,感叹一声,便心如止水,继续修炼。
    山中修炼的日子极为孤独,永中经常在月圆之夜想起母亲和兄长,他早已化为人形,修得仪表俊美,气质清冷,已是无欲无求的清修之人。
    又过去五百年,永中早已在这昆仑山中看破日月时光,今日,他要遭受九重雷劫。
    永中一身油亮的白色皮毛,身型巨大,像一只巨兽一般,他站在石崖上望着清晨的第一缕拂晓,抖抖他浑身雪亮的皮毛,他早已不是一千年前那个狼狈无助的狐狸幼崽了。
    永中已经做好准备了,九重雷劫是最厉害的,很多高阶妖精即使修炼千年,大部分在此功亏一篑、神形俱灭,永中必须全神贯注,使出全部法力抵挡雷劫。
    17岁的美姬背着竹筐上山采药,昆仑山上奇花异草,在清晨的微光下,晨露闪耀着晶莹的光芒,美姬惊奇得看着眼前的绚烂微光。
    峭壁之上,一株硕大的灵芝被美姬发现,这灵芝至少长了几百年,是难得有缘的药材。
    美姬扒着峭壁,一点点向上爬,并没有注意到,突出的石崖之上,永中站在石崖之巅。
    已经接近灵芝,美姬踩着石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青铜匕首,准备割下灵芝。
    就在这时,天空第一道闪电劈像永中。
    美姬被这突然四起的滚滚惊雷吓得一个重心不稳,脚一滑,脚下岩石碎裂,幸好美姬眼疾手快,双手扒住了灵芝根,整个身体就悬在了半空。
    “救……救命啊!”美姬本能得高呼,恐惧得望着身下的悬崖,这如果掉下去,就算不粉身碎骨,也一定会摔死。
    就在这时,正在经历雷劫的永中听到呼救,往山下一望,看到一个少女挂在悬崖上,扒住的灵芝就要马上断裂了。
    美姬看到眼前的崖边,出现一只巨大的白狐探出头来,吓得大叫。
    这么大的狐狸,从未听过见过,美姬吓得脸色惨白。但是奇怪的是,此时天空正在一道道闪电劈在狐狸身上,打得他几乎无法站稳。
    美姬惊恐得看着狐狸,难道这就是老人说的,修炼的妖在经历雷劫?
    永中顾不上雷劫加身的痛苦,转身用尾巴朝美姬伸去。
    见狐狸伸朝自己伸出尾巴,美姬顾不上那么多,抓住狐狸尾巴,便被永中拉着上去。
    谁知,第八道闪电下来,一下劈中永中的尾巴,尾巴立刻断裂,鲜血淋漓。
    就在美姬抓着狐狸尾巴掉下去的瞬间,永中化成人形,伸出胳膊,抓住了自己断裂的尾巴。
    尾巴的两边,一边是永中,一边是美姬,第九道闪电劈下来,狠狠得打在永中身上,永中一口鲜血喷出,白色的狐狸尾巴上立刻鲜血淋漓。
    美姬睁大眼睛看着永中,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容貌惊为天人,五官极为俊秀。但是,他已经被雷劫打到奄奄一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美姬觉得打在他身上的那道雷,如同打在了自己身上一般疼痛。
    这只狐狸,在雷劫之际,不顾自己性命和修炼,舍身救了自己。
    永中用最后的力气,拉住美姬,将她从悬崖上拉上来。
    九道闪电劈完,永中趴在悬崖边,知道自己这次由于分心而没有抗住雷劫,此时,已是结局。
    美姬伸出手,轻轻的碰触永中的脸,眼含热泪。
    “你……你救了我……你刚刚,是在历劫吗……”
    永中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苦修千年,最后会毁在一个小女孩手上。
    “我……我毁了你的修行吗?天啊,我……我简直罪大恶极……”
    女孩痛哭起来,一直在跟永中道歉,温暖的眼泪滴到永中的脸上,永中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的眼泪,是这样滚烫。
    “扶我……回洞中……”永中想,即使死,也要找个隐蔽的角落,他不希望自己的皮毛被狩猎者发现。
    美姬用尽全身力气,将永中拖进狐狸洞,她解开身上的水壶,里面全是今晨采集的凝露,她拖住永中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一点一点的喂永中喝水。
    “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你,我不希望你死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美姬哭着说。
    永中气若游丝,说:“没用的……很快,我就神形俱灭,这可能,就是我的命吧……”
    “不……不行,你要是死了,我几生几世都还不清,我不能让你死,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了,我刚才是为了采拿株灵芝,看起来它长了得有几百年了,你吃了会不会元气恢复一些,我现在就去给你采来。”
    “没用的……灵芝也就只能保我几日而已,苟延残喘罢了,你不要冒险了。”
    “不,几日也可,我一定要找到办法救你。”
    美姬说着,跑到洞边,将山洞旁的藤蔓编成了一条绳索,拿着匕首一点点固定着力点,抓着藤蔓一点点下到悬崖,探身到灵芝旁边,割下了整株灵芝。
    美姬开心得将灵芝拿回,切成小块,一点点喂给永中吃。
    四目相对之际,便是一眼万年,美姬知道,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救眼前这个少年。
    “我听老人讲,昆仑山颠,不是住着许多神仙,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我去求山上的神仙。”
    永中摇摇头,说:“没用的,九重雷劫……神仙也无可奈何。如今,怕是只有昆仑山的万年陨丹,才可以救我。”
    “陨丹,去哪里找?”
    “不可能的,那颗石头,在山巅万年,连西王母都无法炼化,你不可能拿到的。”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太凶险了,恐怕你到不了山巅,就死在了路上,即使到了,那石头灵力巨大,谁都无法靠近,你一介凡人,恐怕被刚近身,就被那灵压冲得灰飞烟灭了。”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试试,你等我,我一定会拿回来陨丹救你,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死!”
    说完,美姬就起身朝洞口跑出去。
    “别去……”这是永中昏迷之前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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