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突然来到侯府,要见她外孙。侯府管事的有秦氏夫人的陪房,认得这位秦家老祖宗,恭敬地将她迎进来。
    众人侍奉殷勤,秦老夫人心下满意了几分,只是不见有人来拜见她。
    “听说侯府有个嘉宁县主,为何不见她?”
    观她神色不虞,管事嬷嬷哪敢去请清漪,只得赔笑道:“县主身子不爽利。”况且,秦老夫人是临时起意就过来,之前并未来个人说一声,县主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去请她。”
    嬷嬷没动。
    秦老夫人在自家说一不二惯了,眼见在此支使不动人,心气不顺。她眉头一皱,拿出了做老祖宗的威严来。
    “这就是侯府的待客之道?我倒要问一问容辞,可是他叫你们这些下人怠慢我。”
    嬷嬷没法子,只得去禀报。
    因年节将至,容辞又请她理事,此刻清漪正拿了账本在看。她会心算,并不用算盘,算得又快又准。偶尔发现几个错漏的地方,轻轻圈了出来。
    嬷嬷来报秦老夫人的事情,琥珀皱了皱眉,深觉她莽撞。
    侯爷交代过的,凡是来了外人,县主不爱见那就不见。
    但是,秦老夫人毕竟地位不同,她是皇后和容辞的外祖母。琥珀心中转了一转,不知如何是好。
    清漪见衣裳首饰无有不妥,预备去见一见客。
    珍珠听完转述,觉得秦老夫人来意不善,劝道:“小姐,既已推说您身子不适,那就不去了吧。”
    “无妨的,她是长辈。我一个客居的,如何给主人家的长辈甩脸色?”
    珍珠没有办法,求助一般地看向为首的大丫鬟珊瑚。
    珊瑚像看不到她的眼色似的。
    清漪的动作很快,秦老夫人连一盏茶都没喝完。
    秦老夫人老眼昏花,远远看不真切,只觉她步态轻盈,娉娉袅袅,衣衫灿若明霞。近看,更觉她面容精致,清丽无双,难描难绘。
    饶是不情愿,秦老夫人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样貌极为美丽。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见过许多身份高贵或低微的女子,眼前之人的容貌,在其中是数一数二的。
    清漪盈盈一拜,秦老夫人并不叫她起身,端起一杯茶,掀开茶杯盖,慢悠悠地品着。
    老夫人对她本有五分偏见,一见到人,更信了儿媳和孙女的话。
    这般姿容,难怪将容辞迷得神魂颠倒,玉凝确实比不过。又听她声音清丽婉转,秦老夫人不禁想起那个远嫁的庶女。虽不如眼前的嘉宁县主貌美惊人,却也娇娇弱弱的,惯会装可怜。
    那个庶女曾经迷住了容辞的父亲,害死她亲生女儿,眼前的嘉宁县主迷住了容辞,欺负她孙女。
    心头一股邪火上窜,她俨然将清漪看做不知羞耻的狐狸精。连庶女气死自己女儿的仇,都算在清漪身上了。
    秦老夫人蔑视着她,面露不屑。
    “县主身子娇贵,倒让老身好等。”
    清漪歉然道:“不知您到访,如有怠慢,万请恕罪。”
    听她服了软,老夫人并未息怒,又记起嬷嬷说她病了。既然她能来,显然是装病。
    她要给这个狐狸精一点颜色瞧瞧。
    她虽年老,手倒是不抖,将一盏热茶迎头泼了下去。一旁的珍珠挡得及时,却也有小半盏茶洒在清漪的裙子上。
    秦老夫人拿出了年轻时斗小妾的架势,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你一介孤女,寄人篱下,不知感恩,竟不安于室,勾引我外孙。秦家是威远侯舅家,玉凝是容辞嫡亲的表妹,你竟敢在背地里挑唆,叫他远离血脉亲戚。老身活了六十余岁,头一次见到你这等不知廉耻的货色。”
    清漪被骂得脑子一片空白,眼眶酸酸的。
    周围下人都低着头,屏息静气恨不得变成隐形人。
    见主子面白如纸,摇摇欲坠,珊瑚连忙搀住她。
    清漪勉强道:“我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说着也不顾周围人的脸色,径自走了。
    回去后,清漪叫人带珍珠去看伤势,珊瑚留下来服侍她换衣裳。
    那年清漪拜别父亲,进京时只带了珊瑚一个丫鬟,多年以来主仆情分不同寻常。
    珊瑚猛然给她跪下了。
    “小姐,侯府实在待不得。我们……我们回家吧。”
    此处并无外人,清漪无需端着姿态,泪意涌了上来。
    她想念前世的安稳生活,也怀念此生进京前的日子。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父兄没有了,姑姑不在了。过了许多年,她几乎忘记,家根本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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