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入秋后的洛月城,阴雨不断。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地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宽阔的路上,一辆马车自东向西,缓缓驶来。
    路上并无闲杂人等。
    因为这条路,闲杂人等根本不允许通行。
    天地间,只有雨声,连车轮与石板碰撞的声音,都被雨水声淹没。
    路的东面,是偌大的皇城,皇城西侧,是国师府。
    马车,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拉车的,只有一匹马,马的后面,坐着一个车夫。
    马车内,静坐着一个人。
    按照大晋王朝的礼制,庶民驾一。
    在这洛月城内,能堂而皇之从这条路上通行的驾一马车,只有一辆。
    是国师霍星纬的马车。
    以当下国师这般身份,在当今圣上司马文德看来,就算其驾五也不算是僭越之举。
    他曾欲封赏帝师驾五之辇,却被霍星纬婉拒。
    眼下,在洛月城中,只有一人可乘坐五马辇车在这条路上出入皇城。
    是兼任相国一职的扬州并肩王袁世信。
    不过,在洛月城昭告天下,扬州并肩王由世子袁秉徳世袭之后,曾有人在朝堂上向司马文德谏言,按照礼制,相国不再是一方诸侯王,应降为驾四马车。
    进谏之人,是司马文德才提拔起来的文官,没什么实权。
    事情有些出乎司马文德的意料,袁世信竟然同意此人的谏言,主动向圣上请求降低车辇规格。
    但是,有很多朝臣站了出来,对此举持反对意见。
    司马文德心里清楚,这些人都已成为了袁世信的走狗。
    他们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相国大人是为了大晋,才将并肩王之位提前世袭给世子的,哪有子驾五父驾四的道理?
    此事议到最后,与议事前没什么两样,而那位禁言之人,还被司马文德以不明事理,胡乱谏言为由罚俸半年。
    这一次朝议,司马文德又一次输了,似乎他的那些小心思,全被袁世信看得透彻。
    几次与袁世信交锋,司马文德已经心力交瘁,要不是其父司马相乐在背后支撑着他,他早已认命了。
    绝大多数朝臣都站在袁世信那边,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这次议事,国师霍星纬没有说话。
    袁世信虽然依然驾五,可他的车辇以及拉车的马匹,却不及霍星纬的。
    霍星纬的马车,是皇帝钦命工部为国师打造,所用材料与打造皇辇选料无二,而拉车的马匹,也与皇帝所用相同,来自御马监。
    御马监中的马匹,是从西北那边培育出来的名贵品种,曰汗血宝马。
    为霍星纬驾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身为国师府的车夫,这位相貌寻常,看起来一幅老实巴交模样的汉子,远没有城中其他那些达官贵族家的车夫那般跋扈。
    是那种扔在人堆中,就找不到的那种不起眼。
    有人会疑惑,小小车夫,有什么可跋扈的?
    车夫是小,可这车大,车内所坐之人,更大。
    谁敢瞧不起车夫,那就是瞧不起坐在车中的老爷。
    久而久之,很多车夫就把自己当成了老爷。
    老爷在车内,两耳不闻车外事,大事还操心不过来呢,哪里有什么闲工夫搭理车外之事?谁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那就是老爷的好车夫。
    除此之外,还要机灵,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国师府的这位车夫,话却不多,除了一些“嗯”“啊”之类的应声之外,至多会憨笑一下。
    洛月城的皇城守卫,换了一拨又一波,国师府的车夫,由憨厚青年变成了憨厚中年。
    很多人都觉得,国师府的这位车夫,着实有损国师府的门面。
    有人猜测,此人是国师的远房亲戚,不然就凭他这样的,怎么可以给神人一般的国师驾车呢?
    不少人艳羡,全洛月城,就属国师府的车夫最好当了。
    甚至一些达官贵人的车夫私下里见了面,都会酸上国师府那位车夫几句。
    国师府的马车无人敢冲撞,就连相国的马车与国师的马车相向而驶时,都是礼让国师的马车先过。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没人会傻乎乎去跟国师的马车较劲。
    给国师驾车,连句狠话都不用跟别人说,这么简单的活,是个赶车的都能胜任。
    只可惜,国师府只有一名车夫,自从国师入主这座国师府开始,就给国师驾车。
    他叫秦斫。
    雨水顺着斗笠流在蓑衣上,再顺着蓑衣淌在地上,像一条细细的小溪。
    没有蓑衣遮挡的双腿,已经被雨水浸透,秦斫对此,毫不在意。
    就好像这雨水没有打在他身上一样。
    秦斫眉头一皱,手扶斗笠,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后,手拉缰绳,“吁~”马车不再前行。
    “怎么了?”
    国师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先生,有人拦路!”
    “几人?”
    “四人!”
    “问问何事?”
    马车对面,十丈开外,浑身被雨水浇透的左右左抱剑于怀,剑是弟子何欤孝敬给他的那柄剑,他给起了个名字,余心。
    曾经有位很喜欢他的姑娘,名叫于心。
    一心练剑的他,心中对儿女之情并不上心。
    不上心,于心就变成了伤心,伤心之后,于心嫁作他人妇。
    万事可余着,唯独感情不可余。
    这人呐,越是年纪大了,越爱翻一翻老黄历,那些个遗憾事便一桩桩地跳出来,指着鼻子嘲笑自己,最后落得一句,早干嘛去了?
    左右左身后分列三人,是拜剑阁的三名执事。
    何欤已经藏了起来,连左右左都无法察觉到弟子藏在何处。
    真是一场好雨。
    秦斫一扶斗笠,手执长鞭跳下马车,走上前去,单手拉住马嚼子,沉声问道:“你们是谁?”
    声音不大,对面几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报出国师府的名号么,也没问对方要做什么。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街拦截当朝国师大人的车辇,并且这位国师大人,还是玄一门的副掌门。
    左右左眼睛一缩,并肩王府情报有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车夫,是个高手。
    不过,多出一个高手又如何?他们拜剑阁,可是有五人在此。
    左右左反问道:“你又是谁?”
    秦斫扬了扬手中的长鞭,“国师的马夫!”
    左右左笑了,“好一个国师的车夫,霍星纬不愧是玄一门的副掌门,天下第一人,连车夫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秦斫眉头一皱,复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左右左冷声道:“你还不配知道老夫的名字。”
    这时,马车的车门被推开,一把黑色油纸伞从车内伸出来,展开之后,慢慢升起。
    下了马车之后,霍星纬撑伞走到秦斫身侧,遥望左右左道:“左先生,多年未见,你这身剑意愈发精纯了!”
    说完,他侧头对秦斫说道:“斫儿,此人是拜剑阁副掌门左右左,还不见过左先生?”
    秦斫点点头,松开马嚼子,拍了拍这位老伙计的头,将长鞭搭在马车上,抱拳行礼道:“玄一门秦斫,见过左先生。”
    左右左道:“如此看来,你是霍先生的高足了?”
    秦斫点头道:“不错!”
    左右左看着对面,沉默了片刻,有些吃惊地望向霍星纬道:“你已经到了那种境界了?”
    如果说对面的秦斫像一堆熊熊烈火,那么秦斫身侧的霍星纬就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左右左根本感受不到霍星纬的势,若是将双目闭起,他根本察觉不到霍星纬的存在。
    没人会认为霍星纬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已经达到了传说中返璞归真的境界。
    霍星纬笑了笑,看向左右左道:“老夫不过是初窥门径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倒是左先生的剑,只怕是更快了吧。敢问左先生,今日来找老夫可是有事?”
    左右左深吸一口气,对霍星纬拱了拱手道:“霍掌门,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带拜剑阁之人来此,是有事请教于你。”
    “哦?”
    霍星纬轻笑道:“左先生倒是会选日子,天公不作美,这天气倒是更适合煮茶叙旧,要不去我府上喝上一盏热茶?”
    左右左面无表情道:“国师府门槛太高,喝茶就不必了,今日我找你,是为江湖事。”
    霍星纬轻轻摇头道:“在这皇城之下,可不讲什么江湖,这天下,是大晋的天下,世人皆应守大晋的律法,我们九大派也不例外。你要说江湖事,只怕是找错人了,不过,我师兄无事,左先生倒是可到玄一门去做客叙旧。”
    左右左冷声道:“国师大人好大的气派,怎么,要让人拿我不成?”
    霍星纬叹道:“左先生,你敢在这儿拦我,还说什么江湖事,不可笑么?”
    左右左冷哼一声,“你是副掌门,我也是副掌门,别在我面前摆什么国师的架子,你不是去皇城,就是在国师府,老夫又如何寻你?”
    霍星纬淡然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没给左先生机会。既然如此,左先生不妨说说看,我来听一听,这江湖事究竟是哪件事?”
    何欤趴在高墙之上,屏气凝神,皱着眉远远地望着左右左,不知师父为何还不动手。
    殊不知现在的左右左,根本不想动手,因为他心里没底。
    左右左身后的三名执事也在疑惑,按照计划,不是见到那霍星纬,就直接出剑么,副掌门这是在做什么?
    其中一名执事按捺不住,拔出手中长剑,上前一步说道:“副掌门,何必与他多言,当年玄一门夺我拜剑阁天助剑,囚禁我门派剑子何必,如此大仇,还有什么可说的?今日得此机会,我们拜剑阁要拿玄一门的副掌门来祭剑。”
    霍星纬笑道:“阁下倒是位爽利之人,想必你的剑也很快吧,既然要杀我,那就请便。”
    见霍星纬如此云淡风轻,左右左眉头一皱,刚要开口阻拦,不料那人已执剑上前,口中喝道:“不要以为我拜剑阁无人,看剑!”
    秦斫看了眼霍星纬,见其点头,顺手抄起搭在马车上的长鞭一拔,从长鞭根部抽出一柄约有小臂长,手指粗的细剑。
    秦斫摘下头上斗笠向前一甩,人也跟着激射而出。
    见秦斫迎了上来,左右左一咬牙,转头对身后二人说道:“宋师弟,你去帮助江师弟,王师弟,你与我去战那霍星纬。”
    率先出剑之人名叫江逝水,是三名执事之首,若左右左当了拜剑阁的掌门,不出意外的话,这副掌门的位子,就是江逝水的。
    一剑劈开秦斫抛过来的斗笠,江逝水来不及出声放狠话,赶忙侧身,躲过了随之而来的那柄细剑,又一剑向秦斫腋下扫去。
    秦斫脚步一顿,手腕翻转,手中短剑已被他换至左手,反握在手,蹲身躲过江逝水那一剑之后,向着江逝水腹中反刺。
    江逝水躲闪不及,仓促间横剑一挡。
    这时,宋鸣已拔剑杀到秦斫面前。
    另一侧,左右左拔出余心剑,将剑鞘扔在地上,向前飞掠过去,其身后的王三横也举剑上前,落后他半个身位。
    霍星纬眼见左右左冲了过来,脚尖一点地,向后腾身而起,立于马车车顶,转头向某处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何欤一惊,难道他已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左右左腾身而起,一脚踏在那匹神骏头上,向霍星纬刺去。
    被人踏头,惊得这匹汗血宝马一阵长嘶。
    眼见左右左已临近车顶,霍星纬合了伞,将之作剑,横打余心剑剑身。
    左右左手腕翻转,一连刺出一十八剑,正是他的独创绝技,流星剑法。
    顾名思义,这路剑法,就是快,快若流星。
    若是从出剑的力道来看,他所刺出的每一剑的力度并不大。
    因为他追求的是快,极致的快。
    中招之人,往往会被刺成筛子。
    左右左练成这手剑法之时,宗门内除了弟子何欤,无人愿意与他切磋。
    就算是用木剑切磋,被扎在身上几剑,也不好受。
    何欤不怕疼,他会选择挨上几剑,去给师父致命一剑。
    后来,左右左就不再与弟子切磋了。
    他这剑法,用木剑切磋,太吃亏。
    若是手持利刃,再辅以内力,他这剑法,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只有功力在左右左之上的,才能称此剑法的杀伤力为不大,就算称之为不大,也极少有人敢用内力去抵挡左右左的剑。
    这也是左右左敢练这种剑法的理由。
    况且,如今他的手中,还多了这柄特殊材质打造的余心剑。
    这天下,内力超出他很多之人,可没几个。
    很不巧,霍星纬就是那没几个之一。
    要不是手中所持的是余心剑,左右左连剑都不出了,扭头就走。
    只是,他那快若流星的剑法,皆被霍星纬用伞挡下。
    而霍星纬的伞,竟然没有丝毫损坏。
    霍星纬的每一击,都挡得恰到好处。
    霍星纬用余光扫向王三横,眉头一皱,手中黑伞一甩,向着左右左的胸前扫去。
    去势之快,丝毫不弱于左右左的流星剑法,左右左躲闪不及,举剑一挡,一阵大力涌来,心道不好,他忙将左手按于剑身,双手接下那柄黑伞。
    霍星纬没有看向已倒飞出去的左右左,一招击退左右左之后,他轻喝一声:“尔敢!”
    王三横没有随着左右左飞上车顶去击杀霍星纬,他没有左右左的身法快,也没有左右左的剑法快。
    本事不够,他的眼力还是有的,副掌门那流星剑法被霍星纬如此轻松接下,他就知道,就算自己上去了,也无济于事。
    他觉得,在那二人面前,他就像是个孩子。
    剑都拔了,不出几剑也对不起拜剑阁执事的身份,站在马车一旁的王三横顺手向着这匹宝马砍去,能废了国师霍星纬的车驾,也不枉他一番出手了。
    举剑向马的颈部砍去,霍星纬的那声轻喝已传来,王三横惊得一哆嗦,手中的剑便没有砍下去。
    霍星纬随手一抓,一掌向王三横拍去,右手执伞向身后一点,挡住了飞身刺来的何欤。
    他的确发现了何欤之所在。
    不是何欤隐匿身法的本事差,而是雨水打在他身上,与打在墙上,是不同的声音。
    霍星纬察觉了那处细微的不同。
    见霍星纬只是轻喝一声,在车顶冲自己遥劈了一掌,王三横心中冷笑,这也太瞧不起自己了。
    掌风迎面扑来,王三横运功于双手,用力一劈。
    一声脆响,王三横倒飞出去,在满是雨水的青石板路上滑了七八丈远。
    在剑碎的那一刻,王三横才明白,霍星纬那随手一抓,可不是空手的。
    雨水被霍星纬用内力凝成了一个水球,打了过来。
    王三横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坐起身来,运功调息。
    另一处,见宋鸣的剑向自己刺来,半蹲的秦斫没有收回刺向江逝水的那一剑,而是变蹲为半躺,脚一踏地,整个人向后滑去。
    用剑挡住秦斫一刺的江逝水见宋鸣攻了过来,心中一喜,手腕一动,就要刺向已倒地的秦斫,却见秦斫冲他咧嘴一笑。
    那笑,憨厚得很。
    他的腿,传来一阵刺痛。
    不等他的剑刺下,秦斫已翻身而起,欺身上前迎上宋鸣。
    被秦斫刺中小腿的江逝水蹲了下去,按住小腿,抽着冷气。
    还好没伤了小腿骨,江逝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吐出一半,敷于伤口之上,另一半借着口水吞咽下去,运功调息片刻,忙站起身来,准备再去与秦斫厮杀。
    这时,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师兄小心!”
    江逝水来不及作何反应,一柄剑已横于他的脖子上,他扭头一看,师弟已倒在地上,一脸苦笑地看向自己。
    江逝水认得出来,脖子上架着的这柄剑正是师弟的佩剑。
    秦斫憨憨一笑,对着江逝水说道:“他伤得不重,只是暂时不能出剑了而已,回去调养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至于你,可就对不住了!”
    江逝水吃了一惊,看向秦斫怒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凭什么?”
    秦斫没有理会江逝水,在他身上连拍两掌之后说道:“你对我师不敬,活该多吃些苦头。”
    双肩已被秦斫卸掉的江逝水松了口气,不过是被分筋错骨了而已,比起死来,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抬头看向车顶,秦斫一声惊呼:“师父!”
    只见一人从车底飞身而出,一剑刺向霍星纬,正中其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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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是管家笪守典带着一人进了门,原本还要起身迎接的毛芳又坐回椅子上,轻拍书案,淡淡说道:“原来是管家啊,你找我有何事?我不是说过,若无要紧事,不要打扰我么?本老爷闲杂人等一概不见。你也知道,这些时日,我忙于岳父大人的葬礼,心力交瘁的,已经好几夜没睡过好觉了。”
    笪守典看向眼圈发黑的毛芳,在心中冷笑。
    自打娶了张碧荷之后,没日没夜的折腾,不眼圈发黑才怪。
    阚画子站立等候,打量着在那发着老爷脾气的毛芳。
    笪守典上前几步,瞪了眼毛芳,压低嗓音道:“还不快起来?画大人来了,还不快过来见礼,真把自己当老爷了?”
    毛芳一愣,小声回问道:“是哪位画大人?我怎么不知道!”
    笪守典皱了皱眉毛道:“瞎打听什么?让你去,就赶紧去,我告诉你,这位大人和咱们之前那位大人一样,懂了么?”
    毛芳一听,抬头扫了阚画子一眼,忙低下头,侧着脸不敢看。
    笪守典已转过身去,向着阚画子走去,堆笑道:“画大人,这位就是我们大人新选的主事人,不过他刚接手这里,又太年轻,很多事我都没告诉他,若是有什么言语不得当的地方,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阚画子说道:“好说,好说,你也知道我的脾气。”
    笪守典摸了摸茶壶,水温刚好,忙给阚画子倒了杯茶。
    阚画子问道:“此处可稳妥?”
    笪守典点点头道:“此间书房,十丈以内无人,若无我与毛芳吩咐,无人可靠近此处。”
    阚画子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放下茶杯道:“如此甚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在一旁侧身等候的毛芳,见其以衣袖遮面,不解问道:“老笪,他这是何意?”
    笪守典也愣了一下,轻喝道:“毛芳,你干什么呢?快把脸露出来,让大人认识认识你。”
    毛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才当上这张府的老爷两个多月,自问没做过什么坏了规矩的事,最多就是沉迷于房事,府中之事多由笪总管打理,可,可这也不至于要了小人的命啊。”
    阚画子半张着嘴转头看向笪守典,“这就是他耍剑的选的人?我怎么觉得脑子有点儿不正常呢?”
    笪守典面露尴尬神色,上前轻踢了毛芳一脚,低声道:“你胡闹些什么呢?谁说要你命了?快起来!”
    毛芳趴在地上,悄悄侧头,看向笪守典。
    笪守典眉头一皱,“你看我做什么?快给大人见礼!”
    听眼前所坐之人与笪管家对话,毛芳心中稍安,似乎这位大人并无意要自己性命。
    他跪在那,将头伏于地上,结结巴巴说道:“小,小,小的,毛,毛芳,见,见,见过大人。”
    一听这挺有味道的名字,阚画子呵呵一笑,对着毛芳说道:“抬起头来说话!”
    一听说这位大人让自己抬起头来,毛芳又吓得够呛。
    他战战兢兢道:“大,大,大人,小,小的,不,不敢!”
    “哦?”
    阚画子俯身,看着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地毛芳问道:“为何不敢?是我长得很凶么?”
    阚画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像他这般帅气,只会让人自惭形秽才是,怎么会吓到人呢?
    “回大人的话,之前府上那位张老爷,就是因为见到了那位大人的面容,才被赐死的,今日大人并未带着面罩,所以小人不敢抬头。”
    阚画子转头看向笪守典。
    笪守典微微摇头,然后对毛芳说道:“毛芳啊,今日不同往日,咱们这位画大人是对你信任,才以真面目见你,你不必惊慌,快起来吧,一会儿大人还有要事交待。”
    阚画子笑道:“原来是这回事啊,你别多心,老笪说得对,我是有要事要你去做,你若是做得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毛芳站起身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轻瞟了阚画子一眼,又低下头去缩脖躬身,不敢吱声。
    阚画子微微皱眉,想了想又展颜而笑。
    看来此人是被自己气质所慑。
    不过,总这么怕自己可不成,毕竟他毛芳才是这座府上名义上的主人,自己新收的那个小书童,暂时还得瞒上一些时日。
    阚画子站起身来,边打量着书房,边说道:“我听说你是因为读书被那位大人选中的?”
    毛芳瞥了笪守典一眼,见其点头,便小声答道:“是小的命好!”
    阚画子笑了笑,走到书案前,见到书案上放着一本书,拿起来说道:“呦呵?你竟然读的是这本奇书,这么看来,你很不简单啊!”
    毛芳见状,脸色惨白,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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