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峰。
    柳元正缓步走出洞府。
    他心中的不安始终萦绕着。
    少年立在山岩瀑布旁,怔怔地凝望着虚空,仿佛有些失神。
    低头想了想,柳元正才像是被唤回了心神来一般。
    原地里雷光顿起。
    少年蹈空步虚,悬在天门峰之上。
    正此时,一道流光自后山腾起,只眨眼间,便到了少年身前。
    是安文子掌教。
    少年躬身而拜,而后拱手道。
    “掌教,弟子心神动荡,无端地不安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不晓得是冲撞了甚么,可是两界山生了甚么事情?还请掌教指点弟子。”
    听得柳元正这般问,反而是安文子掌教仍旧有些沉默。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顺着少年的话语,遥遥地望向两界山的方向。
    身为一宗掌教,尤其是面对柳元正这般的宗门后起之秀,掌教真人岂能不知他与紫泓长老之间的情谊。
    这是柳元正的入门开蒙之师,五雷仙宗的道与法,拳同经,规和矩,都是紫泓老道教的!
    抿了抿嘴,掌教真人像是在打什么腹稿。
    瞧见掌教真人这般,少年也愈是提起一口气来,心中愈发不安。
    良久。
    良久的时间。
    安文子掌教这才颇难以启齿的开口道。
    “元易,是紫泓长老,先前两界山生了诡谲,有禅宗修士用了禁忌秘法,似是叛逃,中途伤了紫泓,勾去了他的魂魄,当时,南疆丧魂前辈也在场,老前辈给断的言,说是七七之日后魂魄再不归位,怕要伤了性命……”
    安文子掌教似是仍旧在絮絮地说着什么。
    原地里,少年的脑袋一空,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剩下掌教真人开头那几句,不住的回荡在少年的心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安文子掌教后面又说了些甚么。
    等少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眸已经变得朦胧,视线模糊,使他看不大清楚安文子掌教的神情。
    掌教真人满是担忧的凝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似是想要继续开口,宽慰着少年一些甚么,可似是已然知晓这些言语的苍白无力。
    他数度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这样无奈的沉默着。
    足足十余息的时间。
    柳元正像是才真正的恢复了五感,恢复了呼吸,恢复了思绪。
    渐渐地,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天顶。
    他恨恨的遥望着两界山。
    “七七之日……”少年轻轻地念了一句,又忽地转头望向掌教真人这里,“敢问掌教,可知是哪一宗的哪一位禅修?”
    听得此问,掌教真人的神情仍旧凝重。
    他摇了摇头。
    “不知,此事一时半刻,已然不好追溯下去,盖因为出事的时候,冲霄神霞笼罩着一整段的两界山,等丧魂前辈破开那法门时,除去紫泓,整段山体中,已经没有了所有禅宗修士的身影。”
    “几千人,鬼魅一般的就没了?”
    “对!一整段两界山,几千禅宗修士,鬼魅一般的,全没了!”
    一时间,柳元正觉得有些气闷,他用力地扯了扯衣领,仿佛只是想着这些,就足以感受到弥漫在整个两界山的压抑气息。
    又是一番沉默。
    少年再度抬起头来。
    他望向掌教真人。
    “掌教,弟子请命……”
    刚一开口,柳元正的声音便罕有的颤抖起来。
    他的神情不再平静,而是在这一刻剧烈的扭曲着,露出几乎近似于恳求的神情。
    一时间,掌教真人胸中的千言万语都尽数消散一空。
    他忽地洒脱一笑,而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此时,还轮不到你一个孩子来着急上火,不该是你请命,但本座这里,却正好有一道法旨是宣给你的。”
    “弟子恭闻法旨。”
    “元易,记住,老夫命你去两界山,是为了吾宗紫泓长老勾魂一案,不是教你去掺和劫运的!这是根本中的根本!紧要里的紧要!若是贸然行事,彼时,便是有功也是过。
    当然,有道是命途无常,纵是真人也无法预料这劫运如何变化,若局势有变,务必以护守性命为第一要务!不可有所懈怠,不可有所轻视,彼为厮杀地,修罗场,稍有疏忽,生死立判!
    老夫知晓,你是个君子般的好孩子,可去两界山,些许风度该放下的便要放下,不出手则以,出手便要与人分出性命生死来,除此以外,纵然是胜负,都不可信!”
    正说着,忽地,掌教真人又伸出手来。
    安文子掌教苍老的手掌恍若鹰爪般,此刻死死地勾住了少年的肩膀。
    “记住,命只有一条,切不可做意气之争,打得过便打,打不过记得要跑,别怕丢人,保住了性命,才能跟别人提及尊严如何。
    还有,除去同门,便是玄门同道都不可轻信,尤其是逃命的时候,不可轻信!彼辈闪念间的迟疑,也许葬送的便是你最后的生机!
    若真到了那仓皇的局面下,记得要往两界山南段去逃,那里虽说是魔道诸修坐镇,可愿意来两界山坐镇的,多是性情中人。
    见你危难,他们会不多思虑的救下你,而看到一宗道子要被魔门中人救下来,在场的玄门修士便也会不管不顾的舍命去救你。”
    说到这里,掌教真人这才又摊开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少年肩膀。
    “别觉得这些事情腌臜,老夫只恨不能教你太多,唉……你还只是个孩子,一转眼,老夫却要亲手把你送上杀场……”
    说到这里,安文子掌教的神情似乎都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原地里,少年更是表情感慨,一度失语,最后只是认真的点点头,将这一切一一应下。
    ……
    晚些时分。
    绮云洞,书房中。
    不知何时,宗萱道子静静地站在窗棂前,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她的身上,再度有了法力气息萦绕开来,含混阴阳,包容五行。
    正此时,少年回到了洞府中,正好推门而入。
    四目对视,一时间,道子竟笑的风情万种。
    她缓步走到少年身前,竟然毫无了先前的羞意,整个人投入少年的抱怀中。
    耳鬓厮磨之间,宗萱道子清丽的声音响在少年耳边。
    “元易,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是我绮萱中意的人,就应该做出一件又一件大好事情出来!你只需要记得,还有一个人在岳霆山天门峰绮云洞等着你呢!做好了事情便早些回转。
    对了,眼见得这冬雪还得有个几场,你若是回来的早了,记得收几张好些的皮子,我为你做件漂亮的大氅,来衬你的碧蓝道袍,若是料子多,便给我自己也做一件,来衬咱们彼此……”
    说着说着,宗萱道子已然失语,她只是抿着嘴,仿佛在想象少年披上大氅之后的样子。
    另一边,少年拥抱着宗萱道子,忽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捏住宗萱道子的下巴。
    四目对视。
    两人却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我都记下了,会多带些料子回来,做两件大氅,衬咱们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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