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丹心,以死效力,谓之曰忠。
    两肋插刀,普爱将士,谓之曰义。
    纪灵在忠和义之间选择了忠选择了死,在一曲“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的歌曲中殒命火海,留群龙无首的旗下将士直面曹操的刀锋。
    可是,这世上陷入两难之境却又能够像他这般洒脱之人又有几许呢?
    王黎此刻就陷入到了两难之境。
    ……
    虽然初冬的白雪还没有落下,但是荆楚大地上却迎来了一场冻雨。
    昨夜直时三刻,襄阳城才刚刚入眠,冰冷刺骨的冻雨就不期而至,淅淅沥沥的下了个不停。等到清晨推窗远望时,入眼之处已是一片寒冰的世界。
    街面上的老树早已被晶莹剔透的碎冰压弯了腰,房檐下长长的冰柱成排成排地倒挂着,好像在屋檐上吊着无数把锋利的刀剑,地面则仿佛被铺了一层冰砖,不小心踩上去就会溜一个大马趴。
    此刻,王黎正坐在荆州刺史府中,他的案桌上放置着一杯热腾腾的清茶,汤色黄绿,香气浓郁,可是他的心情却有些低落,他的眉头早已经凝结成了一个川字。
    茶杯旁躺着一张书信,书信的内容他倒背如流:永安四年九月底,曹操挥师徐州,连克彭城、东海、琅琊和东莞四郡,徐州之主纪灵葬身火海,整个徐州落入曹操之手,曹操的势力已经对豫州呈现出鸟瞰之势。
    不过,在整个徐州战役中,曹操同样也没有讨得好,其部下可谓是损失惨重。麾下的大将夏侯渊阵亡,夏侯惇烧成重伤,短时间之内,曹操恐怕还恢复不了几成战力。
    要说王黎有些担心豫州的局面,那倒不还至于。但是,襄阳如今的局面却让他忧心忡忡。
    蔡瑁、蔡和、刘磐以及杨马习梁几大家族的势力经过与刘备的一番大战在襄阳城中再也没有当初那么的突出,而王黎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新兴势力正好又方兴正艾,虽然他们之间的角逐远远达不到平衡,但是毕竟有了好的苗头。
    可是,这一场冻雨对于刚刚迁入襄阳还没有准备好救灾防灾的新兴势力而言绝对是一次重大的打击,而对于王黎和新鲜出炉的荆州刺史蒯越来说也是一场重大的考验。
    这场雨下来,这些新兴的势力难道又将彻底的沦为几大家族的附庸吗?荆州的势力将又怎样处置才能重新平衡?蔡氏家族以及杨马习梁又将获取到怎样的利益?
    “蹬蹬蹬!”
    王黎正在思索之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打断,贾诩和郭嘉并肩走了进来。
    看着二人眉宇间散不开的阴郁,王黎膈应了一下,招呼二人坐下来,问道:“文和、奉孝,可是城南和邓县那边有什么不妥?”
    王黎口中的城南和邓县就是当初刘表借给刘备的地盘和他在襄阳城中大战时留下的遗产,也是王黎安顿那些新迁入势力居住的地方。
    贾诩和郭嘉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面带难色,顺着王黎的手势坐在王黎的两侧。半晌,贾诩才抬起头来:“主公,刚刚属下接到辽东的飞鸽传信。
    信中言道令尊大人以及携令堂已于两月前到了辽东,他们如今便居于辽东昌黎郡医巫闾山山脉之中。不过,数日前至儿、崔十娘和龙王那伽同样也寻到了辽东,恐怕不久之后,他们就将和令尊再次相见。”
    医巫闾山,也就是后世的闾山,在如今的辽宁省锦州境内。相传舜时把全国分为十二州,每州各封一座山作为一州之镇,闾山被封为北方幽州的镇山。而周朝之时,同样也将医巫闾山封为五岳五镇之一,历史颇为悠久。
    当初,王黎便是随母亲居于此地。
    王黎早已猜到自己的那个便宜父亲王越既然想暂时离开崔十娘等人的视线,肯定会再次带着母亲重走一遍昔日的路线,可是他没有想到崔十娘等人竟然也尾随了过去。
    当初在天梯上山袁术已经命丧崔十娘等人之手,罪魁祸首已然伏法,难道这些还不能化开他们和父亲之间的仇恨吗?难道至儿和阿母真的会反目成仇吗?
    但是,仔细想一想,千机堂门主竺天南好像就是死在王越的手中,的确又是一道化不开的不共戴天之仇。
    王黎心中一震,眼睛中已经带了几许不安。
    虽然他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生生死死,也发现自己现在对于生命越来越漠然,但是关于至儿和王越之间的这场仇杀,他还是放不开,他还是不希望他们二人出现任何的差池。
    一个是他视之为嫡亲妹妹的至儿,一个却是“生”他“养”他的父亲,他该何去何从?
    “主公,贾某知道这是你的家事,本来不应该置喙,但贾某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请主公容许贾某放肆一二!”贾诩轻轻咳了一声,润了润喉说道。
    王黎黯然的点了点头,神色茫然。
    这是王黎从军以来从来没有过的表情,贾诩心中一悸,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依旧将心中的思虑一一道了出来:“主公,贾某知道你处于两难之间。可是事到如今,你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主公坐拥荆、豫、司、雍四州,大汉江山近半的疆域已经聚在主公的手中,想必过不了多久,江东和巴蜀也会回归朝廷怀抱,而主公也将成为陛下之下的第一人,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大汉第一人。
    至儿和令尊一战虽然只涉私仇却又关乎天下,《孝经》篇中讲到:夫孝,德之本也。而《论语》中也提及:入则孝,出则悌。所以,我大汉建国以孝为本,前朝文帝、景帝和武帝等先皇谥号中均有孝字。
    如果主公任由失态发展而不加以制止的话,恐怕单单的一个孝字就将让主公在士林中声名俱毁。更何况,一方是陪你多年也被你视之如骨肉的妹子,一方却又是你的血脉亲情,还请主公早做决断,切勿等到两败俱伤之时你才追悔莫及!”
    哪里是等啊?只不过自己一直没有想出办法如何去化解父亲和至儿之间的仇恨,所以才一直拖着而已。
    就像仓央嘉措在诗中写道的那般: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王黎苦笑一声,抬了抬头,见郭嘉眼中也是一片鼓励之色,心中微微一叹稳了稳心神,向贾诩问道:“如今我大军正在积极备战江东,辽东之行可会有所阻碍否?”
    贾诩笑了笑:“方才来的路上,贾某已与奉孝商议了一番,贾某愿立军令状,亲自坐镇荆州,剑指江东,必然不会让江东的那头野犬打扰了主公的部署。
    至于辽东,我等同样以为此时正是主公收复辽东之际。孙坚和曹操修生养息,中原暂定,而辽东公孙家族数月前收留了前往辽东的陈留郡王,主公师出有名,也师出有时。
    若是主公提几支劲旅前往,我相信不但可以将辽东版图重新划到大汉疆域之中,顺手也可以解决掉令尊和至儿之间的仇恨!”
    既然贾诩和郭嘉都比较看好辽东之行,看来这一次自己是不得不去了。
    凝思片刻,王黎重新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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