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桥本。”
    听到电话那头这句过分平静又疏离的话语,邱洋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其实原本这几天,他一直还有隐约的后悔——会不会自己那天是自己太过武断了?仅凭猜测、再加上桥本奈奈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局促,就能断定自己推论的正确吗?
    他始终在等一个电话,告诉他,是他想多了,是他误会了。如果真是这样,让他反过来为对造成娜娜敏的伤害道歉都可以。
    可是,他没有道歉的机会了。桥本奈奈未一开口的语气,邱洋就知道,即便有细节上的出入,先前的猜测应该也是大差不差的了。
    尽可能维持语气的平淡,他故作轻描淡写。
    “……特地换了一个手机号打电话来,是怕我不接吗?”
    “……我不是这个意……”
    “——好了,没关系的。”
    邱洋不想在多余的话题上纠缠——他怕听着她的声音、再多听几句,他会心软。
    “……说吧,是什么事?”
    “……”
    电话的那头,因为他从未有过的强硬语气,而沉默了片晌,邱洋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像,电话那头桥本的表情。
    “……恭喜。”
    她忽然轻轻地说道。
    “……恭喜什么?”
    “红白的事情。”
    短暂的愣神过后,邱洋明白过来了:这算是摊牌了吗?
    桥本奈奈未通过这样一种“祝贺”的方式,算是隐晦告诉了他,她也通过自己的渠道,知道了他红白出演的消息——只是这消息来源,多半是派系的站队所带来的福荫吧?
    邱洋半是嘲弄地想。亏自己之前还死心塌地信任着桥本奈奈未,觉得她是“艺能界之外的安宁”。
    到头来,她只是藏的更深。
    “……不用祝贺我。”
    提起这件事,邱洋很难压抑话语中的揶揄。
    “我能登场,也有桥本桑你们的功劳吧?——还是说这一次的登场,其实也是所谓安排之一?”
    赌气的话说到这里,邱洋自己反应过来了一件反常的事。
    ——自己和桥本奈奈未的关系破裂,第一时间应该就会传到村松那里才对吧?作为村松几乎是最重要的筹码,桥本奈奈未在自己这里失信之后,为什么村松没有做出任何的对策呢?
    不论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对他的制裁、还是对他继续施加的拉拢,哪一种都没有发生。
    “……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是邱洋桑的个人能力。”
    听着这样像是褒奖的客套,邱洋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不如说称呼的疏离,让他心里更是滞涩了几分。
    “……”
    关于红白的话题结束,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却也是默契地没有挂断,任由空气这样安静着,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没有解释吗?”
    良久,还是由邱洋主动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解释,还有用吗?”
    不用面对面,邱洋仿佛能看见,桥本奈奈未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是了解自己的,的确这时候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他索取的,不过是个交代。
    “……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的邱洋,闭上了双眼。
    “我明明知道,得到这段关系的立足点,恰恰是因为你刚刚被欺骗和隐瞒过,我却还是……”
    “——不用说了。”
    这时候,他不想听到这些无用的道歉。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邱洋隐约能感觉到,自己决绝的话语,让桥本奈奈未那边似乎也是断了最后的念想。短暂的沉默收拾心情,她的语气变得平静了下来。
    “……是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村松桑偶然发现了我认识你。那时候他只是跟我说,让我跟你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
    邱洋冷哼一声——别人听不出弦外之音也就算了,在艺能界人士听起来,这话难道还不够露骨吗?不至于到出卖肉体的肮脏地步,只是小心机级别的对应,恰好是元偶像所擅长的吧?
    而且,二月初……也就是自己开始在地上波走红之后。那也就是说,情人节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已经是谋划好的了?
    “……所以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没有要骗邱洋桑的意思,也真的很欣赏邱洋桑,而且一开始我也说了自己是在广告公司工作,因为你没有多问,之后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没有提及索尼……”
    “而且,一开始你又那么排斥艺能界,我错过了告诉你身份的时机,之后,就又不敢提及了……再之后,恰好村松桑又找到了我——或许你知道的,他对我有恩。”
    桥本奈奈未不知道邱洋迅速冰凉下来的心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承认,刚刚得到村松桑指示的时候,我只是对邱洋桑有朋友级别的好感,并没有到那种程度。只是随着了解的加深,我真的觉得邱洋桑是不错的人,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竭尽全力把复杂的心绪组织成语言。
    “之后的那些事,其实真的并不全是所谓的指示——再之后的接近,真的是我自愿的;志贺岛的演出机会,也是因为我也很喜欢舞台上的洋;最后会表白,也真的是我喜欢上了洋……”
    她零零碎碎地说着,纷乱的想法下,连称呼也不自觉地改了回去。
    可是概括下来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一开始的接近或许是授意为之,但逐渐逐渐自己却动了真情。
    ——但是,谁又会相信呢?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这份心意的真真假假。大抵从一开始就定错了基调,即便产生了真情,也总掺有人为的虚假。
    说着说着,她终于是禁不住委屈地哽咽了起来。
    “……所以到现在我也没有告诉村松桑,你已经察觉的事情。”
    “只要洋还愿意,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村松桑真的也是很不错的人,可以让我们很安稳地过下去的……”
    “洋,我求求你……即便一开始是假的,我们一起度过了这么久的时光还能有假吗……?我真的还是喜……”
    “——娜娜敏。”
    “嗯?”
    邱洋打断了桥本奈奈未的话语,恰恰是在这一句话的中间。
    而他忽然恢复到从前的称呼,让桥本也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不要说那个词。”
    可是,接下来的话语,连邱洋自己都觉得,他的语气过分地冰冷了。
    “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诶?”
    桥本奈奈未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现在说,之后都是真的了?”
    听完了桥本奈奈未的解释,邱洋甚至升起了一丝怜悯,一个想法,终于在脑海中成行。
    落在话语中,是冷笑的反问。
    ——她到现在还在说,“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以“相信村松桑”……她自己或许都还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也被她最信任的人当成了棋子。
    想到这里,他的语速忽然提快,发出连珠炮一样的质询。
    “——那我在艺能界几乎每天都在小心翼翼踌躇着要不要退圈、照顾你的心情的时候,你的真话呢?我在努力向索尼隐瞒你的存在的时候,你的真话呢?我们在上海被拍到,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替你想办法的时候,你的真话呢?”
    “……我做这些,现在想想不觉得多余可笑吗?明明,你是最不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可那些是因为……”
    桥本奈奈未急着辩解。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那时候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用隐瞒,来弥补前面的谎?”
    “……”
    见对面默然,邱洋心里的想法更笃定了些。
    “……所以你看,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东西,你总要把假的东西扯得越来越真,才能不被察觉——可那也于事无补,再栩栩如生,也只是假的而已。”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颊的冰凉钝钝地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无意识间掉下了眼泪。
    “……相比村松桑对你,和你对我,或许,娜娜敏对自己的欺骗才是最多的吧?”
    “……”
    听完他的话语,桥本奈奈未长久的沉默了。
    从她的沉默里,邱洋明白,一个共识形成了——近一年恋情培养的默契,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后的作用。
    最后的关键词,是“无可奈何”。发展到现在的境况,感情是真的又如何呢?隐瞒造成的伤害、背后的阴谋、无法收场的窘境……什么都不会被改变。
    “……我知道了。”
    “嗯。”
    “……”
    故事的最后,是这五个字。
    ……
    ……
    “——邱洋桑,你看我就说,天台可以酝酿情绪吧?这一遍的感情好多了。”
    “过奖过奖了,大概米津桑的办法的确是有用的吧?”
    “——邱洋君,你不会是刚刚聊完八卦之后,才充上的电吧?话说错怪你啦!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你总不是个人渣……”
    “对对对,刚刚我和苏打还在猜你是不是始乱终弃的渣男呢……抱歉啊!”
    “哈哈哈,没事没事……”
    “……”
    “——好,那我们趁热打铁再来一遍吧!”
    “……”
    邱洋偏过头,看向东京的天际线,阳光逐渐爬到了一个稍稍有了些温度的高度。
    “——好嘞。”
    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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