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低头看她,眼中如有星辰,;凤姮,洞口和这里的位置,可都记清楚了?万一将来我死的早,你一个人hellip;hellip;
    ;闭嘴!凤乘鸾跳上去捂住他的嘴,;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阮君庭,你答应我了,要带我走,就要说到做到!你一定会比我活得长,活得久!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你注定要等着为我挖坟,送我入土,然后hellip;hellip;
    ;然后,来生再在桃花树下等你啊!他被她推撞在隧洞的石壁上,笑靥中无限风华,张开大氅,将她拥入怀中,如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嗯,来生,还要在桃花树下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没有你,我一刻也活不下去。
    凤乘鸾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这个男人,早就成了她的一切,他永远能撑起她头顶上的天,永远会在前面引着她,帮她照亮一切,也帮她挡住一切!
    再过三日,了结了下面的三百万尸煞,她就可以随他走,通过这个隧洞,远离外面的一切纷扰,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随他去找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世外桃源。
    mdash;mdash;
    两个人从摩天雪岭上下来时,凤乘鸾又有些眩晕,手脚冰凉,该是冻透了,就给阮君庭抱着,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
    ;回去煮面给你吃。他一面走一面盘算,;不行,以后还要潜心钻研下厨的技艺才好,不能每天给你白水煮面,会养瘦的。
    凤乘鸾就闭着眼,在他怀中吃吃地笑,心满意足。
    两人回到村中时,凤乘鸾瞥见村边的黑骑阵列整齐,似是整装待发。
    而战铮峰与锦鳞卫也已在茅屋前侯了多时。
    ;有事?她问。
    ;没事,不理他们,先给你煮面。他将她放在床上,又仔细掖了被子,便去了大氅,摘了护腕,一面挽衣袖一面警告道:;不准乱动,好好躺着修养,若是等会儿再晕了,我可就把你丢在这里不要了。
    ;噢!知道啦,快去!饿死了!凤乘鸾笑嘻嘻窝在被窝里,美滋滋等着。
    他果然回来地很快,这次的面条,不知又是谁替他和的面,比以前软,也比较细,但那汤是没错的。
    干干净净的白水面,整整齐齐码在碗底。
    在凤乘鸾眼中,这世上没有人谁,还能将一碗面条码得这么漂亮。
    ;好吃吗?
    ;好吃!凤乘鸾埋头吃。
    她的确又冷又饿,自从知道肚子里多了个小生命,她就不自觉地想要多吃,仿佛多吃一点,保住她的机会就大一点。
    ;你吃吗?她问。
    ;我不饿。他两眼弯弯地,一直看着她,那笑容,浸透了深情厚意,可却渐渐模糊hellip;hellip;
    ;玉郎hellip;hellip;?凤乘鸾努力想把眼睛睁大,可面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
    ;玉郎,你在面汤里放了什么?她想问他,话却说不出来。
    身子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甚至感觉不到手脚在何处。
    只看见阮君庭那猩红的身影,重新回到床边时,手中拿了红颜剑。
    他的手掌中,有与他衣袍一样猩红的血,如线一样从指缝滑落。
    ;做什么?做什么hellip;hellip;?凤乘鸾努力想要与他问清楚,想要开口,想要挣扎,却只见他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乖乖睡一觉,睡醒之后,我们就走。
    不要!不要!
    难道他要一个人去摩天岭?
    不要!玉郎!不要!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凤乘鸾再也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人在云中,越陷越深。
    不要睡!不要睡!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搏命!
    说好了一起的,说好了再也不分开的!
    凤乘鸾,醒醒!快醒醒!
    她想要咬破舌尖,却完全感觉不到牙齿和舌头到底在哪里。
    她想要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张着双眼,只有白茫茫一片。
    hellip;hellip;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隆mdash;mdash;!
    远方传来如雷巨响!
    茅屋随着大地剧烈晃动,凤乘鸾才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
    眼前依稀有个人影似曾相识,却不是阮君庭。
    是谁?
    还有谁在她这样意识混沌的时候,曾这样立在她身边,毫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如看着一具尸体?
    她脑中飞快地飞过一个又一个记忆碎片,飞快地将她见过的人追溯过去!
    是谁?到底是谁!!!
    她何时曾如同现在一样,完全动弹不得,神志模糊?
    是极乐无间!
    在极乐无间的那三个月!
    那么这个人是hellip;hellip;
    雕魂师!
    沈星子的雕魂师!
    一阵恶寒,在想到;沈星子那三个字时,贯穿了全身!
    她空茫张着的双眼渐渐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只有摩天雪岭上的轰鸣声,久久不息,其中混杂着无数遥远的哀嚎。
    她听不清雪崩之下,那些到底是人马面临灭顶之灾时最后的挣扎,还是尸煞最后的咆哮。
    阮君庭呢?
    他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沈星子的雕魂师会在这里?
    不是说好了两个人一起从山顶隧洞里离开的吗?
    他为什么将她留在这里?
    玉郎!不要做傻事!等我!阮君庭,等我!
    凤乘鸾拼劲全力抗争,那如浓雾笼罩般的药力便有了些微的减退。
    她咬破舌尖,一个激灵间,手指便挣扎着颤抖了一下。
    阮君庭!等我!等我mdash;mdash;!
    眼前,事物的轮廓渐渐清楚起来。
    沙曼殊发觉到她的变化,俯身伸手扒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瞳孔,之后,一声叹息,;果然意志非常人可比,是我低估了你,可惜,全是徒劳hellip;hellip;
    他说完,便掰开她的嘴巴,将以一颗药丸塞了进去。
    这一次,任凭凤乘鸾如何不愿,如何挣扎,那药很快便在口中化开了。
    ;睡吧,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沙曼殊直起身子,转身出门。
    我不要睡!
    什么要结束了?
    我的阮君庭呢?
    你们把他怎样了?
    凤乘鸾拼命想要起来,想要追上他,想要问清楚。
    可却一动也不能动。
    入口的药,随着气血激烈的涌动,渐渐渗透四肢百骸。
    耳中,雪山的轰鸣声越来越小。
    眼前,刚刚能看清轮廓的一切,又重新揉在一起,化作白茫茫一片hellip;hellip;
    玉郎!玉郎!
    玉郎hellip;hellip;
    mdash;mdash;
    皑皑的雪岭之上,经过一场史无前例的雪崩,整座山体发生了巨大改变。
    崖边,一长串悠扬婉转的哨声,滴哩哩吹响,在峰峦间回荡。
    巨大的山谷之下,新滚落的积雪几乎与山齐平,若是此时有人以开天辟地之力,将这些积雪化开,便可看见,那些面埋葬的,除了三百万尸煞,还有整整十万之众的九御黑甲骑兵。
    从崖边向下俯视的沙曼殊,将目光收回,落在正吹着叶哨的温卿墨身上,眉头紧皱,;七公子,为何要这么久?
    温卿墨在雪岭的极寒之中,也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黑袍,斜睨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自顾自陶醉于叶哨的简单曲调中。
    梅兰竹则跪在地上,紧紧盯着面前盘膝而坐的人,;殿下血脉强悍,无与伦比,即便此刻将纯血全部卸去,想要令他完全接受一切,也没那么容易。
    他身边,还跪着高大的战铮峰,正板着脸,一言不发。
    而后面,则是倦夜等一众锦鳞卫。
    除了那十万黑骑,九御带来的人,都在这里了。
    阮君庭,被众人围在中央,虽坐得端正,却双眼紧闭,眉间时时紧拧,似是在与体内一股无形的力量相抗争。
    温卿墨的哨声,渐渐开始有些不耐烦,而阮君庭眉眼间的挣扎,也愈演愈烈。
    终于,那口角开始渗出血来,放在膝头的手指,也不停地抖动抽搐。
    梅兰竹心知不好,蹭的起身,抓住温卿墨的手臂,;温公子,我们有言在先,绝对不可以伤了太子殿下!
    温卿墨懒懒将手臂一抽,;你当阮君庭是什么人?能将尸毒渡到他体内,已是破天荒的壮举,你还想单靠一只哨子就将他当傀儡摆布,呵,这种事,不要说我,连义父都不敢想。
    他一回头,瞥了眼沙曼殊,;你说,是吧?
    沙曼殊抱着手臂哼了一声,显然也对梅兰竹的贪心不足有些鄙夷。
    未等梅兰竹发作,战铮峰手中巨槊已是嗡地一声,;梅长老,我还是那句话,为了皇朝大统,你用什么手段将太子殿下带回九御,我太冲圣教不管,但是殿下的安危若是有丝毫差池,我战铮峰必第一个不放过今日在场的诸位。摩天雪岭是个好地方,一支马槊,再掀起一场雪崩,大家同归于尽,也不是难事。
    梅兰竹狠狠拂袖,;哼!战护法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九部会有加害太子殿下之心?殿下被那女人迷惑,本就难舍难分,如今两人又有了骨肉,殿下如此重情重义,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割舍他们母子,若是再不采取些非常手段,你口中的皇朝大统,只怕不知道要落在谁的手里了。
    战铮峰言语之间愠怒更深,;梅长老,上山之前,你我有言在先,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能伤害太子殿下!
    梅兰竹拨开他的枪锋,;战护法,你我的初衷都是一样的,如今也都入了这局,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独善其身吗?
    温卿墨听得有些不耐烦,;好了,你们到底商量完没有?你们家盛莲太子,被驯服是不可能了,但是,想要将人带回九御,一蹴而就,免去后顾之忧,也不是什么难事。
    梅兰竹果然眼睛一亮,;你快说!
    ;很简单,放弃控制他的妄想,将体内的尸毒药力集中于一次,做点有用的事,比如hellip;hellip;温卿墨眼睛眨了眨,一丝狡黠,还有些顽劣,;让他忘了自己是谁hellip;hellip;
    ;hellip;hellip;!这hellip;hellip;梅兰竹有些不确定。
    温卿墨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以后如何跟他相处,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阮君庭没了凤乘鸾,就从此没了弱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会更不容易把控。呵呵呵呵hellip;hellip;
    他转身俯视山崖下方埋葬了百万尸煞之处,有些心疼地摇摇头,回身道:;快点选,他这般执拗抗争,若是再拖下去,我怕你们会抬个傻子回去。
    梅兰竹眼光动了动。
    有时候,侍奉一个傻皇帝,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心念一闪,正对上战铮峰如炬的目光,猛地一个激灵。
    再看他身后的五个锦鳞卫,也正都抬头看向这边,就等着他一个答复,大有若是他敢乱选,就立即拔刀护主之势,于是慌忙掩饰道:;七公子,这种事,还用得着选吗?我等自然是不能伤及太子殿下,不若,就暂且去了他的记忆,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他的选择,根本毫无意外。
    温卿墨挑了挑眉稍,;好,就如你所愿。
    他将哨子重新放回口中,悠悠吹响,时而激烈,时而平淡,时光,仿佛从摩天雪岭开始,一路逆流,重新回到了守关山的桃花树下,再一路向前,回到十二岁时神山一战,回到冷宫,回到一切之初hellip;hellip;
    阮君庭口角噙着血,神情激烈而痛苦。
    他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混沌之间,只依稀看见凤姮的笑靥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他拼命地想要留住她,挣扎,再挣扎,想要去追她,抓住她,哪怕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要与她形影相随,死死纠缠在一起!
    周围众人,不由各自手中攥了一把汗,再这样下去,非但适得其反,他们所有人,恐怕都要背上弑君之罪,难逃其咎!
    ;停!战铮峰站起身来,手中马槊轰地指向温卿墨,;我叫你停!
    温卿墨淡淡摇了摇头,根本不畏他,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地笑。
    沙曼殊抬手拨开马槊枪锋,;战护法息怒,你家殿下此时周身尸毒汇聚于心脉,成败只在这一举,若是半途而废,成了尸煞太子,到时候,我们众人就只有齐心合力将他制服,与下面那三百万一道埋了。
    ;可hellip;hellip;战铮峰见阮君庭口角沁出的血淅淅沥沥,整个人几乎都在剧烈抽搐,如即将堕入深渊之人,却还死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丝线苦苦挣扎,不禁一阵心痛如刀绞。
    梅兰竹也未曾想到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会如此艰难,没想到阮君庭会意志顽强到如此地步,宁可玉碎也不肯退让半分,他俯身重新跪在他身边,;殿下,求您放下吧,这样又是何苦?若是真的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就什么都没了啊!
    他劝了几句,句句皆与凤乘鸾相关,只叫阮君庭抗争的更加惨烈、决绝,身后倦夜几人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有些动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温卿墨的哨声,反反复复地徘徊,将最后一段吹了一遍又一遍。
    阮君庭坐在原地,腰身绷得笔直,却有殷红蜿蜒的血从七窍中流出,放在膝头的两手,青筋暴起,不住地剧烈颤抖!
    再这样下去,他会活活将自己逼死!
    战铮峰大手拨开梅兰竹,在他身边扑通一声重新跪下,道:;殿下,放手吧!战铮峰之前答应过您的誓言,必定践行到底,还跪请殿下安心,切莫再为难自己。
    不hellip;hellip;!
    阮君庭两眼紧闭,两行血泪蜿蜒。
    不!凤姮hellip;hellip;!不可以忘了她hellip;hellip;!
    他死死咬着牙关,凭着最后残存的那一丝意识,与叶哨的魔音抵死相争。
    ;殿下hellip;hellip;战铮峰上前附耳,在他耳畔低声道:;这半年来,臣时常听凤小姐说起,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看到结局。殿下,若是当下死了,以后,便什么都没了!
    他粗糙的大手,在阮君庭的肩头用力按了按,依然还是那句话,;请殿下放心,战铮峰答应过您的事,一定说到做到!还请您放手吧。
    他声音不高,传入阮君庭耳中,却声如洪钟,敲醒一时的执迷。
    活着,才有希望,才能看到结局!
    活着!
    活着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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