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冷色调的世界。
    秩序崩坏,满目疮痍。
    荒凉在倒塌的建筑中蔓延。
    尘埃落满灰扑扑的水泥板,草籽飘入尘埃中,在废墟里悄然发芽。
    这里是被遗忘的旧时代,一座灰雾中的人类城市。
    蜘蛛爬上尚未倒塌的广告牌,在朽烂的钢铁骨架中牵起细细的网线。
    不知名的野兽在破旧的水泥管中咆哮。
    鸟雀拾起纤细的金属丝,在倾斜的电线杆与红绿灯上铸就冰冷的巢穴。
    沿途的工厂早已倒塌,城市中的地铁停运多年,不知其中是否还穿梭着当年没能逃走的游魂野鬼。
    灰雾降临那一刻,文明崩塌,无数座小城市被吞噬。
    人们在惊慌中逃离,抛弃长期生存的家园,在充满死亡的道路中流离失所,留下一座座车窗外这样的废墟城市。
    “呼呼……”
    荒寂的风在腐朽的钢铁建筑间穿梭,吹送着荒凉与死寂。
    无数个岁月过去,活下来的人们散落在世界各地,没人诉说这里被遗忘的曾经。
    这座破旧的城市很小,在灰雾降临之前也只有十多万人而已。
    【欢迎来到西铭市】
    入城的道路上方,一个欢迎入城的金属告示牌在岁月中屹立着。
    告示牌锈迹斑斑,漆壳脱落,不知道还能屹立多久。
    破旧的道路向城市深处延伸。
    雾气阻隔了视野,能见度极低,道路两侧是一栋栋模糊的建筑。
    大果冻驾驶着黑色商务车,缓缓穿梭在这个空寂无人的荒凉城市中。
    沿途还有不少没有倒塌的公交站牌,像是停留在时光深处的亡灵,用锈迹斑斑的面容注视着这辆后世的商务车。
    一只只古怪的小动物从废墟里冒出来,拨开杂草,隔着灰雾,用警惕或好奇的目光与车里众人隔窗相对。
    “咕咚……”
    车轮碾压过几块碎石,发生了些许颠簸。
    陶范忍住按下车窗的渴望,隔着暗色玻璃,将所有空寂荒凉尽收眼底。
    游历四方果然能增长见闻,令人心中诗意澎湃。
    他当即就吟诵了好几首诗,声音低沉,感情饱满。
    旅社众人都习惯了,所以假装没听到。
    后面的三个老大爷齐齐眉头一皱,从衣兜里掏出耳塞,挫细后塞进了耳朵里,然后闭目养神。
    陷入深度睡眠状态的百里踏月似乎做了个噩梦,面皮微微抽搐。
    陶范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对着车窗外叹道:“唉,想必灰雾降临的那个年代,必定充满了悲欢离合。”
    “各有生活,安好即可,无需怀念前人。”隐形狗说道。
    “狗兄竟然看得如此透彻?”陶范惊讶了。
    “我又不是人,懒得怀念。”
    “……”
    半小时后,商务车驶出了城市范围。
    在后视镜里,那座死寂的城市渐渐模糊,被灰雾掩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灰雾里依旧一片安静,也没有任何翻涌的现象。
    瓦力城外有许多失控的巨兽,但奥德市外面实在过于平静。
    在这种静谧之中,商务车行驶在破破烂烂的道路上,又平稳行驶了两个多小时。
    时间来到傍晚六点多,灰雾中的光芒也开始黯淡了。
    晚上是猎杀者出没的时间,猎物归巢。
    车内,除了那三个老研究员,其余人都打起了警惕,每时每刻都盯着车窗外的动静。
    晚上七点,黑夜彻底来临那一刻,众人碰到了第一次危机。
    “卟噜卟噜……”
    大果冻放缓了车速,一脸谨慎。
    他是诡异生物,与人类的作息不同,似乎不会感到太多困意,所以江城才放心让他一直驾驶。
    车灯透过灰雾,照耀在前方的道路上。
    只见,几根枯萎的藤蔓在道路上缓缓爬行,像是阴冷的毒蛇。
    在灯光的照耀下,几根藤蔓的速度并未加快,甚至改变了方向,不急不缓向着商务车游走而来。
    崔悲皱眉说道:“感觉不是太强,似乎只是低级诡异,果冻,你释放一下高级诡异的压迫。”
    “卟噜。”
    大果冻照做了,抖了抖身子。
    他的紫色的凝胶状身体,没什么战斗力,但高级诡异的压迫感是实打实的。
    然而那几根枯藤并未被吓退,保持着那种缓慢的速度,匍匐在地上蜿蜒而来。
    崔悲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了,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
    大果冻分裂出了一个很小的分身,准备去试探一下那些枯藤。
    但就在他即将打开车窗的时候,江城忽然按住了他。
    “卟噜?”大果冻有些疑惑。
    “别急,对方也只是在试探我们。”
    就在这时,道路周围的草丛之中忽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灰雾平静,没有风,但四周草叶摇晃。
    听这声音,埋伏在草丛里的敌人似乎成百上千。
    他们盯紧了这辆孤独的商务车,血腥的双目中满是渴望,想要吞噬车内的每一块血肉。
    陶范小心翼翼问道:“学弟,我们要不直接加快车速碾过去?我看这些藤蔓也不是太快的样子。”
    江城反问:“如果前面的灰雾中,有一张枯藤编制的大网呢?”
    “啊这……我视力不是太好,学弟你能看清楚吗?”
    “我也看不清楚。”
    “现在怎么办?”
    “保持平静。”江城缓缓拔出龙牙匕首,“焦虑与不安会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而在这种未知区域丧失先机,最终送命。”
    这把龙牙匕首,是他在黑市里购买的四件禁忌物品之一。
    匕首的实木握柄来自一只达到禁忌级别的树妖,是那只树妖的树心。
    刀身莹白温润,据说是一只极为恐怖的龙形生物的牙齿。
    卖家说那只强大的龙形生物还活着,他们拼了老命,趁对方离开老巢出去觅食的时候,潜入对方巢穴中,在巢穴深处找到的这枚断牙。
    江城神色平静,缓缓激活这柄匕首。
    恐怖的气势瞬间笼罩了整个商务车,隐隐约约似乎有尖锐的龙吟出现。
    “簌簌……”
    草丛中那些埋伏的生物瞬间后退,很快都消失得没了踪影。
    至于道路前方那几根枯藤,则被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生命,一动不动。
    江城收回匕首,平静说道:“果冻,继续开车吧。”
    “卟噜!”
    果冻心情大好,把分裂出来的小果冻扔进嘴里。
    车轮缓缓转动,碾过那几根枯萎的藤蔓。
    藤蔓裂开,流淌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染红了大片道路路面。
    车内的众人都放下心来,继续关注车窗外的情况。
    灰雾中充满未知,谁都不知道下一次危险什么时候到来,这概率就跟买彩票一样。
    若不是江城手上这把匕首,他们刚才注定要多出一场血腥的杀戮。
    接下来的旅程都相对安全了。
    果冻并没有感到丝毫困意,驾驶着车辆一路行驶,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咕咚……咕咚……”
    商务车又经过了一段破碎不堪的道路,十分颠簸。
    车上,除了江城与百里踏月,其余人都睡着了。
    就连骷髅头都在睡觉,他飘落在陶范的腿上,一动不动,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窗外能见度极低。
    幽邃的黑暗在灰雾中蔓延,冰冷与死寂渲染着无声的恐怖。
    “卟噜卟噜!”
    果冻放缓车速,指了指前方道路。
    在车灯的照耀下,有一群奇怪的生物正在道路上休息。
    它们像是没毛的猴子,浑身青灰色,皮肤褶皱,身体佝偻,只有六七岁小孩大小,枯瘦的身体像是指环王里gollum这个角色。
    或许是被汽车的声音吵醒了,它们纷纷抬起头睁开眼睛。
    黑暗中,一对对目光尤为明亮,直勾勾盯着众人所在的商务车。
    江城激活了龙牙匕首。
    但那些小怪物没有丝毫反应,一个个像是痴呆了那般。
    其中一只小怪物似乎还很好奇,往前蹦了蹦,不断靠近车窗,像是准备与车内的众人打招呼。
    就在这时,道路右侧的灰雾突然剧烈翻涌。
    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忽地伸出一只巨大狰狞的手爪。
    这只手的皮肤同样是青灰色,五指尖锐且枯瘦,每一根都有三四米长,像是厉鬼的爪子。
    “卟噜!”
    大果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型手爪吓了一跳,差点当场裂开。
    这恐怖强大的手爪来自灰雾深处的黑暗之中,看不清手臂到底有多长,只能勉强看清手腕的部分。
    它并未袭击众人,而是把道路上的小怪物们一只只拈起,然后扔进一旁的草丛里。
    当所有怪物都被清理干净后,那只爪子也缓缓退去。
    伴随着灰雾的翻涌,它越来越模糊,退入了最深的黑暗之中,消失在江城的视野里。
    江城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请离去,它们并非有意阻挡,只是些普通小兽。”
    “好。”
    对方既然没有恶意,江城自然也不想没事找事。
    他对果冻说道:“无需担心,继续开车,车速慢一点,保持平稳。”
    “卟噜!”
    大果冻点了点头,发动车辆继续前进。
    两个多小时一晃而过。
    时间来到凌晨六点。
    黑暗开始逐渐散去,灰雾依旧浓郁。
    如果计算没错,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炉瓦城,刚好能进城吃早饭。
    大果冻开车开得无聊了,伸手从身上挖出一团紫色果冻,放在嘴里认真咀嚼。
    “嗡嗡嗡……”
    几只巨大的黑色蚊子在车窗外挥动翅膀。
    这些蚊子体长超过半米,所有身体部分都被放大,看起来尤为可憎。
    商务车的车速很慢,所以一直没能摆脱这几只巨蚊。
    陶范打了个呵欠,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看到窗边的文字后,无奈说道:“刚才做梦就梦见自己被一群蚊子包围了,没想到窗外真有蚊子,头一次见这么大的。”
    骷髅头嘿嘿一笑,说道:“幸好,我不用担心被蚊子吸血。”
    “但是它们煽动翅膀的声音也足够令人烦躁了啊。”陶范叹了口气,“造物主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创造出蚊子这种生物,又烦人,又传播各种病毒,对整颗星球的环境都不友好……”
    “真要这样说,人类对这颗星球造成的破坏其实是最大的。”隐形狗认真提醒,“但造物主照样把人类创造出来了。”
    “狗兄不讨厌蚊子吗?”
    “还好,我没怎么被吸过。”
    被蚊子的嗡嗡声一路跟随,确实很让人烦躁。
    崔悲神色不渝,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准备让那几只蚊子感受金钱的威力。
    但就在此时,灰雾突然一阵涌动。
    呼啸的声音由远及近。
    某个红色的细条状血肉物体一闪而逝,从灰雾中弹出,粘住一只蚊子,然后迅速退回灰雾伸深处。
    “大青蛙?”
    骷髅头有些好奇,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根细长的红色血肉就是青蛙的舌头。
    或许是因为天敌出现,围绕着商务车的剩余三只巨蚊纷纷向另一个方向逃离,飞入更浓郁的灰雾之中。
    “真是神奇。”骷髅头感慨,“如果有一天灰雾能退去,也不知道这些藏在灰雾中的生物会怎么样。”
    隐形狗说道:“换个思路,如果灰雾突然变得更浓郁,彻底吞噬了所有人类城市,生活在那些城市里的动植物又会如何?”
    陶范称赞道:“不愧是狗兄,脑回路就是与人类不一样。”
    “但骷髅头的脑袋根本就没有回路。”
    “啊这……”
    几只蚊子飞走后,再也没什么灰雾生物打扰众人了。
    时间缓缓来到早上七点。
    灰雾渐渐变得稀薄,道路两侧的植物样貌也正常了许多。
    “就要到了吧?”
    陶范伸着脖子,努力看清前方的道路。
    被灰雾隔绝后的世界,交通往来断绝,每一座城市对于陶范而言,都是极为新鲜的。
    事实上,车内所有人貌似都没来过炉瓦城,以前只是听说过。
    过了几分钟,商务车缓缓穿过一层薄薄的城市边界。
    车窗外的视野骤然开阔,变得明朗起来。
    到了。
    这座传说中按照八卦图修建的现代城市。
    刚已进入郊区,车上所有拥有诡异能力的生物都齐齐看向天空。
    崔悲一脸凝重,缓缓说道:“好强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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