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猜的没错,皇帝是打算让李道兴去下面沉淀一下,改掉他那一身臭毛病后,再调回来出任北衙禁军的将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混蛋东西竟然跑到儿子那边了,这让李世民心里多少有一些不平衡,难道一州的都督在那个家伙眼中还不如在东宫打杂吗?直到最后,从儿子身上狠狠地敲了一把竹杠后,李世民的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当晚,从丽政殿出来回到东宫的李承乾异常的高兴,不管怎么说又从皇帝手里挖来一个狠人,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啊。
    刚回到明德殿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就见李少植、李立言哥俩身着孝衣的闯了进来,跪倒在地,纳头大哭,李承乾的咯噔一下,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上都浑然不知。
    “你,你们,老师他,老师。”,哆哆嗦嗦的指着哥俩问道。
    “殿下,家父,呜呜,家父昨天夜里就走了,这是他老人家弥留之际由臣代笔的遗言。”
    抹了抹眼泪后,李少植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还没等他呈上去,红眼的李承乾上去一把就抢了过来。
    奏曰: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寻常人之不过五六十载,况臣业以九十乎,所以殿下大可不为臣所伤怀。
    臣为官数十多年,勤奋做事,不谋私利,到死房屋不曾增加一间,田地不曾添加一亩,可以无愧于祖宗于九泉。平生学术治术,所行者不过十之四五,所幸心术则大中至正。
    历经三朝,宦海沉浮,历经风雨无数,平生之志,就是为天下百姓教导出一位爱惜民力,使国家社稷长久之储君。
    然从学者隋太子杨勇、隐太子建成,皆因德行而废,唯有殿下,天资英伟,礼贤下士,且常怀仁义之心,九幽之间亦可对儒门先贤有所交代,今日身死老臣死而无憾。
    然,老臣还有一事甚为担心,殿下入主东宫业已十年,于内恭谨守礼,奉孝父母亲族,于外,西征北讨,破国于四方,这期间所受欺辱不计其数,因殿下而亡者不可胜数,殿下的心中有太多的怨和恨。.......
    待殿下君临天下、问鼎九五之时,不要把戾气都灌于三尺刀锋之上,应尝以怀德之心,克制自身的欲望,若如此,则天下甚兴,社稷甚幸。......
    看着老李纲的临终遗书,李承乾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老人家在最后一刻的时候,惦记不是儿孙,而是自己这个学生,这是什么样的品德啊,李承乾哆嗦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即使在这个时代,也会有人在背后称他为“太子杀手”,他们认为老头儿的教育是无用的陈腐之词,不管是多么高天资的皇子交到他的手中,最后要么成为一个书呆子,要么成为杨勇和建成那样失败者。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老头儿当年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到东宫执教的。
    精神失守的李承乾坐在椅子上,开始回忆起老头儿风趣又生动的授课方式,有一点自己确实比不上李恪,这小子在崇文馆中就从来没被先生打过。
    而李承乾也因为价值观等问题,总是要挨上一顿好手板,而且老头儿从来不手下留情,不打肿了,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开始的时候,李承乾有些恼火,同样是老师,人家张玄素为什么就不动手,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为什么同样的谦谦君子到了自己这里处事方法就如此的不同呢!
    后来,听到老头儿讲起他对杨勇和建成的下场是如何的痛心疾首的,李承乾明白了,他这是恨铁不成钢,他怕自己再一次失败,硬生生地再毁了一位储君才这么做的。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老头儿当年的教育是成功,硬生生把他这样的一个丘八,教成了一个精通经史子集的学者,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如果没有老头儿的敦敦教诲,李承乾相信自己的储君之路,不会走的如此顺畅,最起码,在皇帝那里,获得不了如此的宠信。
    “殿下,你别憋着,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李立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着端坐在上头的太子。
    李立言在外任的时候,他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把心思花在教诲子孙上,好让他们长大后人前显贵。
    可自从他进入苍文书院后,他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顾腿疾也要帮太子经营这里了,他说的对孩子们就是未来的希望,他们才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
    更为主要是太子对父亲的恭敬,那真是一点理都挑不出来,这那是君对臣啊,太子做的远比他们这些读书读傻的儿子强多了。
    再加上今晚太子的表现出来的悲痛之意,李立言替父亲感到欣慰,君不负臣、臣不负君,他们这对忘年君臣才真正是如鱼得水。
    “老师走的时候遭罪了吗?”,李承乾想哭,但是他不能苦,因为老师在信中说了,他这是喜丧,没什么可悲哀的,让李承乾勿以他为念。
    “回殿下,家父走的时候非常的安详,没受一点罪。”,李少植在下面恭敬的回道。
    恩,没遭罪就好,没遭罪就好啊,叨咕完这两句后,李承乾对李少植招了招手,回到案子上,示意他为自己研墨。
    提笔写下:孔子云,“邦有道,危言危行。”,如文纪公直道事人,执心不回。始谏隋文,慷慨获免,终恶杨素,屈辱尤深。及太武皇帝临朝,谏舞胡鸣玉,怀不吐不茹之节,存有始有卒之规,可谓危矣。非逢有道,焉能免诸?《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文纪公有焉。.......
    “这是篇碑文是我作为学生能为老师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少植,你和恒连马上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孤就要看到成品,记住,料要用最好的。立言,你随孤一起去丽政殿向陛下报丧,老师的谥号还得议一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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