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外可驻扎着各种人员军队近十万,想必李谷、李重进、李继勋等人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再这么泡下去,大军的粮草辎重都要出问题。
    一天下午,李谷带着三个随从,披着蓑衣,打着雨伞穿过雨幕,爬上湿滑山坡来见他,整个人眼窝深陷,气色很不好,黑白掺杂的发现有些散乱,全身很多地方都湿透了。
    史从云连忙将他迎进去,“李相公快进来,帐篷里有火堆,暖暖身体。”
    李谷却摇头:“不了,云哥儿,老夫来有事找你帮忙。”
    “李相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
    “李重进大军驻扎在东北面低地上,那地方溪流众多,以前驻扎起来确实方便,大军取水造饭,刷马喂马都方便,可现在连日暴雨涨水,就遭殃了,到处受害,人手不足,大军辎重多保留在他那里。”
    李谷说话语气加快,“我看寿州附近的诸军之中,只有你的控鹤军最为严整,遇事不乱,应对迅速,当下也只有你的控鹤军摆脱困境,可以去帮忙,李继勋等诸军自身难保。
    所以老夫希望你能大局为重,带人去援助李重进部,摆脱当下危局.......”
    李谷说完看向他,眼中中有些许闪避和为难。
    史从云立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也明白李谷为何为难,他和李重进的过节李谷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李谷偏袒他,当时他也不可能从李重进手中抢到前锋。
    史从云拱手道:“劳烦李相公亲自跑一趟了,某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什么是大局为重某知道,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我不会让让它凌驾在个人恩怨之上。
    而且就算看在李相公的面子上,这忙我也帮,李相公放心吧,我这就点齐人马去帮忙。”
    李谷点点头,眼中露出欣慰:“这次老夫替代全军谢谢你,深明大义来说你确不为过,老夫本想着还要与你费一番口舌呢。”
    史从云哈哈一笑,“相公的谢不敢当,再说相公也不用谢,如果不是李相公来,我说不定不管他死活了,都是看李相公的面子呢。”
    李谷摇摇头笑道,“才夸你两句,又开始伶牙俐齿了。”
    史从云嘿嘿一笑,转身去组织人手了。
    才听说要去救援李重进部的时候,王仲、董遵诲等人满腹牢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人都能穿一条裤子了。
    不过史从云下令,他们也只能听从。
    当天,史从云集结三千多人,亲自带队,去寿州城东北面帮助李重进的大军搬运量草辎重,往南面的高地上运输。
    他带人赶到时,李谷正与他李重进在雨幕中说着什么,见他到来,李重进的黑脸上显然写着震惊,他身边还跟着几位将领。
    情况紧紧,雨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史从云不准备跟李重进再来一场刺激的唇枪舌战,直接打马过去,走到很近才翻身下马。
    身后邵季、王仲、董遵诲等大批人怕他吃亏,瞬间气势汹汹的跟上来。
    李重进身后的诸将也觉得气氛不对,纷纷跟着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一时间,漫天雨幕辎重,泾渭分明的两队人在大雨里对峙伫立,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史从云想着不能耽搁,于是直接利落拱手道:“某带人来帮你抢运粮草辎重的,不过李大帅不用误会,这不关乎个人恩怨,只是家国大事,军事机要,不得不察,某不能坐视不理。
    大是大非面前,咱们先不谈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大帅也不用多想,等这事过去,咱们之间的私人恩怨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你说如何。”
    李重进面无表情看着他,眸光闪烁,缓缓点头:“正合我意。”
    史从云不再多说,头也不回带人进入大营,“请李相公安排一下吧,我们负责那些。”
    李谷点头,“跟老夫来,我给你们安排。”
    “等一下!”背后突然响起李重进的声音,史从云回头雨幕中看不清他表情,见他半天不说话,史从云皱眉直接转头,却听见背后隐约有一声“谢谢.......”,也不知道时不时幻听。
    史从云走后,李重进身后诸多将领官吏中一个大汉对身边同僚道:“那就是控鹤军指挥使史从云,真是气度不凡。”
    有人小声提醒:“可别被我们大帅听到了,大帅和他有过节。”
    那汉子笑了笑,小声说:“在下是李继勋节帅手下从事官,过来借几顶牛皮帐篷的,几天就回去了,不打紧。”
    旁人就没再多说了,普通军帐是布幔的,遇上这种天气就没那么顶用了。
    .......
    经过一天的忙碌,第二天正午,雨小了很多,李重进大军的辎粮草终于及时搬运到了南面的高坡上。
    之后史从云也没拖泥带水,准备率军回下蔡的浮桥,那边的看守不能松懈,南唐下游还有水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袭击浮桥。
    临走时,李谷和李重进请在到大营外相送。
    李谷和他寒暄几句,夸奖表扬了一番。
    等李谷说完,李重进却突然开口骂道:“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你再有能力,再多本事也要一场空,好好学学怎么管住你的眼睛,管住你那鸟货,否则迟早还要吃大亏,而且吃亏了你也不知道。”
    史从云身后众人大怒,王仲更是当场小声道:“这鸟人,咱们帮忙忙他狗日不识好歹!”
    好在他声音不大,还下着雨,没人听见,史从云招呼众人离开,他听得又更深些,总觉得李重进不单单是在骂他,更像是在.......提醒他。
    回到大营之后,他越发觉得李重进话里有话,说他还要再吃大亏,又说吃亏了他也不知道,那不是说他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还是跟色胆包天有关,史从云觉得他没干什么色胆包天的事啊,蜀国送给他的美女他没收,唯一拱过的白菜只有赵侍剑,他怎么色胆包天了?
    不过李重进是宗室,又是近臣权臣,肯定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消息。
    ......
    一直熬到六月初,天气终于开始逐渐放晴,南方也传来大好消息。
    先是韩令坤在扬州城东击败南唐军,并生擒了陆孟俊。
    而且根据回报和传言的消息,其中还有段风月故事,陆孟俊早年曾经在废掉马希萼改立马希崇时几乎杀了前舒州刺史杨昭恽全家,并劫走了全部财物。
    韩令坤入据扬州,马希崇把仅剩的杨家姑娘送给了韩令坤,韩令坤对她宠爱有加。得知陆孟俊被俘后,杨氏突然嚎啕大哭,韩令坤询问杨氏缘由。杨氏称就是陆孟俊当年在潭州杀光了她的家人,韩令坤随即就把陆孟俊处死,都没交给官家处置。
    另外南唐国齐王李景达率两万兵马从瓜步渡过长江,在距离六合二十多里地的位置扎营,意图攻击六合的赵匡胤部。
    据说当时各将领都准备出击迎战,赵匡胤制止,说这时对方惧怕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此时出击会很被动,等他们打过来再说。
    几天后,南唐兵进攻六合,赵匡胤率军反击,史彦超率精骑绕后侧击,在六合南面一举击溃南唐反扑大军,阵斩南唐军五千余人,剩余上万人的部队溃败,拼命想逃过长江。
    江边上出现为争抢一条渡船而淹死的人不计其数。南唐军主力自此所剩无几。
    据说当时战斗中,周军有些士兵不愿出力。赵匡胤在阵中督战,发现不认真打仗的士兵就用剑划他的皮帽子。第二天,赵匡胤把所有皮帽子被自己划过的士兵二百余人拖出来斩首示众,传示全军,于是所有周军将士都不敢不奋勇杀敌,才以少胜多,再次击溃南唐反扑的主力大军。
    史从云听了只觉得心里越发不安,这赵匡胤真有两把刷子........
    到六月中旬,周军连战连胜,除去寿州依旧如一颗钉子扎在那,其它地方基本落入周军手中。
    前方传来消息,官家有回京的意图。
    这并不难理解,从官家亲征到如今已过去三个多月,朝中不可能长期没有君主处理政务,王朴监国确实很好,但有些事他做不了主。
    而且前线似乎节节胜利,胜局已定,也用不着官家一直在这督战了。
    道六月底,官家终于做出决定,准备七月初回京,准备以李重进为南面招讨使,负责淮南的全部战事。
    史从云正心想这可能跟他没关系的时候,卢多逊再次来到大帐,带来官家口谕,让他伴随圣驾回京,控鹤军转交给王审琦和司超节制。
    史从云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人都是懵的,他终于意识到之前所想的不是错觉,他可能真的被有意的雪藏了,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清楚。
    因为雪藏也并不是直接就不让他立功做事,也可能是让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以至于身在其中是很难看清的,这大概就是天恩难测。
    两天后,李重进突然给他送来一封信,送信的传令兵小小心翼翼,小声在他耳边嘱咐,说李重进告诉他,看过之后马上烧了。
    史从云不明白,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轻薄皇后”。
    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如坠冰窟,整个人汗毛直立,顿时理解了那天李重进的话,整个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只有一个字,操!
    他好像想起来了,还是当着郭荣的面,他以为官家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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