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斗突然发现不对,邵子灵每说一句,语气就微弱几分。
    这位老人,原本鹤发童颜,脸色红润,但此刻却满脸鸡皮,老人斑一块块浮现,明亮眼珠变得浑浊下去。
    “大叔,是不是劝邵前辈歇歇?”
    方斗委婉劝说。
    “求仁得仁,不必劝了!”
    邵子灵抬手,朝空自若点头。
    “空自若,我也不称呼你‘镇国剑仙’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和你有关!”
    “请讲!”空自若说道。
    “鱼羊公一去,名教在京城没了主心骨,下面就是眉山公出剑阁栈道,来京城坐镇!”
    “你也知道,这位名教大儒隐居蜀中,除了修身养性外,便是监视蜀中剑仙的动向。”
    “有这位大儒在,蜀中剑仙这群凶人,总算得以安生!”
    “如今,眉山公来京城,剑阁洞门大开,剑仙出世,又是一番波澜!”
    邵子灵看向空自若,“你也知道,这些蜀中剑仙,可不是善辈!”
    蜀中有酆都鬼城,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天下鬼卒驱赶孤魂野鬼,送入幽冥鬼界收押。
    群鬼过境,对阳间来说,乃是天灾,所过之处,村镇生灵灭绝,无人得以幸免。
    尤其是蜀中,更是阴阳重叠之处,酆都所在,到了日子,甚至有百鬼日行,张牙舞爪,生吃活人的情况。
    若无蜀中剑仙,怕是当地早已人口灭绝!
    蜀中剑仙,每年斩杀鬼卒、游魂,硬生生在鬼门关外,杀出剑门关的名号,庇佑‘天府之国’的安宁。
    往日,有眉山公就近监视,这帮剑仙留在蜀中,对天下影响不大。
    但这次过后,怕是猛虎出笼、无人能治。
    “蜀中剑仙又如何?”
    空自若剑眉跳动,“若有人敢为非作歹,我这把残剑,照样能斩杀宵小!”
    黔中距离蜀中不远,他隐居家乡,也能就近监视。
    但是,蜀中剑仙出剑阁,这样的天下大势,已经无法遏止。
    “如此,便好了!”
    邵子灵闭上双眼,呼吸一度断绝,但随即续上了。
    “小哥,你叫方斗是吧?”
    “方斗,参见邵前辈!”
    方斗朝邵子灵恭敬行礼。
    邵子灵招手,“取出来吧!”
    方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取下腰间的龟壳。
    “此物无用,我替你毁去!”
    邵子灵伸出一指,将龟壳点的粉碎,随即看向方斗。
    “方斗,你仔细瞧着老夫眼睛,不要错过了!”
    邵子灵的两颗眼珠,一瞬间浑浊尽去,比天上星辰更璀璨,黑白分明、光泽明亮。
    黑色瞳仁连同眼白,竟是黑白分明。
    方斗盯着他眼珠,时间久了,黑白开始流转,如同两只阴阳鱼,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欢快游动起来。
    少阳少阴、太阳太阴,相互追逐转化,简单的黑白二色,演变成万千种姿态,精彩无比。
    此乃阴阳转化,演变无穷的无上真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叫,“方斗,醒来!”
    方斗只觉得,刚过了短短一瞬,猛地惊醒,眼前阴阳鱼烟消云散。
    对面的邵子灵,双目已经闭上,鼻端没了呼吸!
    “邵老他?”
    方斗刚开口,就听空自若叹道,“让他自在去吧!”
    二人离开观星台后,这片台上的青铜器具,同一时间散落遍地,原本发亮的铜器表面,迅速灰败腐朽。
    邵子灵,这位阴阳家主,全身雪白,盘坐在观星台上,溘然长逝!
    与此同时,遣散的阴阳家的门徒弟子们,尽管身处各方,或在道旁,或在船上,心头生出感应,不约而同,看向京城的方向。
    这次,没有命星陨落的异象发生。
    邵子灵死的悄无声息,直至有太监发现,告诉隆光帝。
    “死了?”
    隆光帝略微惊讶,从异变开始,邵子灵再没出现,在他心目中,这老儿趋吉避凶、明哲保身。
    但是,没想到,邵子灵步了‘镇国剑仙’后尘!
    隆光帝需要面对的烂摊子,想想都头疼。
    锦妃最终还是飞升了,带走了太子,更留下狼藉一片的京城。
    法家、农家、墨家、兵家,均损失惨重,连几件镇压人道气运的至宝,也在交战中损毁。
    人道气运的衰败,已成定局。
    阴阳家那边,家主邵子灵逝去,死前遣散门徒弟子,钦天监已经成了空壳,观星台更是化作废墟。
    阴阳家,已然正式退出舞台。
    “损失惨重!”
    隆光帝更为心痛的,是镇国剑仙陨落,这位匹敌仙人的剑仙,实在可惜了!
    “牛武!”
    隆光帝目光,落到朝堂之上,牛武的身上,内心怨念十足。
    “大将军!”
    牛武走出阵列,低头看不清表情。
    这位大将军,这次表现大失水准,又因为锦妃牵连,明眼人都知道,隆光帝绝不会放过他。
    “朕的大将军,听闻海外有建木残躯,是上古天梯一角。”
    “若能找到天梯,可以上达天庭!”
    “大将军,朕派你出海寻找建木,找回锦妃太子!”
    牛武猛地抬头,满眼都是震惊,事到如今,他还想着锦妃?
    昏君!
    满朝文武,不知多少人内心,骂出这两个字!
    隆光帝脸上带着微笑,“朕听说,民间的夫妇大闹,还有回娘家住几天的道理,锦妃耍小性子,尽管回到天庭,但终究是朕的皇妃,终究还要回家的。”
    “大将军,朕派你过去,请锦妃回来。”
    “如此重任,千万不能令朕失望!”
    牛武心头灰暗,拱手道,“臣……遵旨!”
    隆光帝朝礼部的方向,说道,“鱼羊公、镇国剑仙,还有钦天监邵公相继离世,葬礼交由尔等,可否?”
    礼部的名教众人,由鱼羊公几位弟子主事,均无异议。
    这时候,祁连太师站出发言。
    “陛下,如今大灾之后,百姓流离失所、运河泛滥、农田淹毁无数,朝廷应调拨钱粮救灾!”
    隆光帝听了,点了点头,“太师老成谋国,这些小事,交给你了!”
    众臣更是骇然,这是小事?
    隆光帝此番,完全放开朝政,统统甩给祁连太师。
    唯一能与之抗衡的牛武大将军,变相发配到海外,此后朝堂之上,还能有谁能与祁连太师争锋?
    祁连太师笑着,却没注意到,礼部的名教众人,相互对视,脸上表情成竹在胸。
    眉山公将来,重整人道气运,天下一统,终归还是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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