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在卧室生闷气,反锁了房门。
    老爸坐在客厅抽烟。
    堵在门口的刘西水挂了电话。
    老爸跟着掐了烟,叹道:“小西,你说咱们一家,这像不像是兵荒马乱逃难的难民?”
    “什么话呀……”刘西水叹道:“好吧。有点那味道。”
    老爸问道:“你女朋友一家呢?老周他们家,你不干脆安排都逃了?”
    “我说了,小婧和老周都不太相信,老周那脾气犟的狠……”刘西水说着,转变口风,道:
    “就算是疯狗咬人,乱咬人,顶多也就咬到咱们这儿来。我跟周婧又没结婚,老周一家老老实实经营个小超市,这能咬到他们家去?”
    老板问道:“万一呢?”
    “敢!”刘西水道:“凡事有个底线,敢越线咬人,我弄死他们!”
    “看你能的。”老爸烦躁的又点了根烟,默默抽着,良久,叹道:
    “小西,你现在成年了,你的事,我这个做父亲也不好多管。不过,我提醒你,做人做事要有个下限,良心还是要留点,不能全丢了。”
    “行了,老爸,我知道分寸,我是那种没下限的人吗?”刘西水被说的也有些烦躁,拿起手机正准备翻看,又来了一个电话,段兴志打过来的。
    “喂,三哥。你们搬走了?”
    “不搬行吗?怎么了?”
    “周畅的事你肯定知道了吧?周勇和杨建被抓进去了,带头打人,伤的挺重,想捞出来有点麻烦……”
    “嘿!你这大哥当得还真够义气。”
    “出来混,必须要讲义气的嘛!三哥,问一下,有什么办法能把人捞出来?”
    “这事你别问我。我老妈正哭着呢,恨不得把打她侄儿的家伙通通拉出去枪毙了,你还找我?还有,这事你操心什么?周家沟的人不会想办法?”
    “三哥说的是,不过,周勇带的头,我现在担心他坐牢。”
    “又没打死打残,私下和解不行吗?就算坐牢,又能坐几年?别跟我提这破事,自己找律师问去。我先挂了。”
    “等等!”段兴志急忙喊了一声,低声道:“三哥,你小心点,周家沟有人在打听‘宗师茶’跟开发商后面的公司的关系。”
    “三哥,你们突然搬走,有些人恐怕就怀疑是你在牵线搭桥,串通开放商和周畅,坑了周家沟的人。毕竟,周畅是你表弟,这麻烦可不小。”
    刘西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道:“我就是怕他们这么想,我才搬走的。”
    “你搬走了,他们就更要这么想了……”这是一个死循环,段兴志话说一半闭嘴,笑道:
    “三哥有先见之明,我明白了,这边我盯着,有什么情况随时跟你汇报。”
    “行。小段,这事你费心了。”
    “三哥你哪儿的话。兄弟嘛,应该的,应该的。”
    ……
    “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跳。”刘西水挂了电话,心头嘀咕。
    段兴志那点小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周勇可能要发达了,段兴志急着把他捞出来,是卖个人情,不图财,兄弟情义要牢固,将来万一有需要借钱的地方,周勇这兄弟能拿来应急。
    刘西水这边就更明显了,段兴志还是想跟刘家兄弟攀关系,跟着一起赚钱。
    ……
    刘西水坐在门口,埋头刷手机新闻,找了一大圈,并没有周家沟和周畅的新闻,自媒体和正规新闻网站都没有。
    无聊的看了一圈,神奇的,c市楼价翻倍暴涨的新闻都找不到。
    那些在c市工作,需要在c市买一套房,需要定居c市的年轻人,面对骤然飙升的房价,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并没有人说话。
    大概是c市这个仅六百万人口的城市还是太小了,没什么影响力,不值得关心吧。
    一如既往,这些新闻网站上充斥全是些毫无养分的垃圾信息。
    点开游戏,消消乐。
    这游戏有个好处,消啊消,仿佛能把心头烦恼消了去。
    刚玩开,又来了电话,航发集团吴总。
    这个人,刘西水不愿意交往了。
    怎么说呢,人也是动物的一种,贪婪是天性,但作为人,受制度和道德的约束,只在特定条件下才展露出来。吴总这个人,家庭背景、社会地位、个人财富以及权利到了一定高度,解绑了道德和制度的约束,他的贪婪本性释放到了极致。刘西水感觉,他就如古代帝王,藐视芸芸众生。
    所谓的诗、茶、书、画这些高雅的文化,不过是他的是掩饰装饰罢了。
    刘西水自问此生没可能达到他那种社会层次。
    不在一个层次,完全不对等的地位,所以没必要交往下去。
    最近吴总发了两首他自己写的诗请刘西水帮忙改,第一首刘西水还忍痛消耗了点好评改了一下,第二首好评都舍得不用了,敷衍了事。几次请喝茶,更是没去过。
    又有一句话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因为吴总一句话,刘家兄弟狂赚3千万。秋季店铺周年庆活动发布的100套限量版茶叶罐,成本15万,售价25万,挂在店铺还不到三天便售罄,这其中也有吴总帮忙向他那些富豪朋友推荐的原因。还有宗师茶的茶叶能卖进工业园区所有大小企业,多半也是吴总在推荐。
    人家这么热情帮忙,刘西水还不好不接的电话。
    “喂,吴总。”
    “小刘,在家吧?来我办公司喝茶。”
    “吴总,我早几天前就搬家了。现在住市中心呢。”
    “搬家了?跑得倒是挺快。那就废话少说,你赶紧去劝劝你表弟……你表弟出事了,你知道吧?”
    果然是这事。
    “知道。”刘西水回答,道:“周家沟的事我不会参与。那种表弟我更不会去管。”
    吴总顿了顿,道:“小刘,你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事你帮我一把,回头,好处肯定少不了你。”
    刘西水苦笑,无力说道:“吴总,好处还是算了吧。狗命要紧唉。”
    “听老方说,你们去榕山别墅区看过?”
    “看过。就是看看,仅仅是一个想法而已。”
    “城北是不太行,你可以到城南转转。三环往外,看上哪里的,你跟我说。”
    刘西水心头更苦,道:“吴总,我生在刘家村,家族先祖的牌位都立在刘家村,我不会离刘家村太远的。我还想着,有时间能回刘家村去住着呢。想着将来自己老了死了,骨灰盒还能进家族宗祠呢。所以,周家沟那一揽子事,我绝不能参与了。”
    “宗祠?你信这个?那好吧。我也不勉强。”吴总道:“如果是买房买别墅,你可以找我,我打声招呼,能给你省很多。”
    “谢谢刘总好意!”
    “生意上的事,你是个文人,不愿惹麻烦,我能理解。但是,作为朋友,知己,还能做下去是吧?回头写了诗,请你帮忙改,这你不能拒绝是吧?”
    “这个当然。”
    “行。我这边焦头烂额的,不多聊,先挂了。”
    ……
    挂了电话。
    刘西水陷入沉思。
    三年前向刘家村村名集资办宗师茶的事情之后,刘西水意识到“人性”的重要性,特意找了心理学、哲学等等剖析“人类心理和行为”的书籍翻阅,有所领悟。
    普通人的心理活动,刘西水能够大致把握。
    但吴总这个人,他不是普通人。
    刘西水不敢确定他是真有大气度,还是虚与委蛇。这种人一旦记恨,报复起来,随手一下刘家兄弟都吃不消。
    身为一家千亿级科技公司董事,被一个小人物拒绝,多少都应该有些气恼才对。
    可吴总说话的用词、语气、语速,刘西水没能捕捉到一丁点生气的情绪。
    刘西水并不是那种超高智商的人,相反,有时候还有些愚钝,智商不够用,想了许久也想不透吴总的心思。
    达到一定高度的人,一言一行必然有他的目的。
    刘西水完全想不通,吴总为何要帮自己,一次可以理解是一时兴起,但吴总又是帮忙推销茶叶,又是帮忙推销茶叶罐的,热情过了头。
    可是,反过来想,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地方?
    一无所有。
    刘西水想着,拿起手机,拨通刘东林的电话。
    “东哥,刘南闯什么时候到?”
    “五点半的飞机,我现在在店里,再喝两杯茶就过去接人。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了。周畅被打了。老妈情绪有点失控。我怕她出门,在家门口堵着呢。”
    “哦……那好,那让老四出来就行。我们一起吃完饭,让刘南闯过来跟大爸和大妈见个面打声招呼。还有,你也看看刘南闯,看看他人变了没。虽说自家兄弟,但若还是以前那个嗜赌成性的刘南闯,咱们兄弟还是离着远一些比较好。”
    “好。”
    刘西水答应。
    刘东林换了个口气,道:“刘南闯打工挣了点钱,原本是打算贷款买房结婚用,二叔做事不利索,封盘前没买到,现在想买钱也不够了。我的意思,房子的事,咱们兄弟三个一人出点,帮忙解决了。”
    “别一人出点了。房子我出,算是给二哥结婚随的份子钱。”刘西水顿了顿,道:“你和刘北王看着办吧。”
    “也行……”刘东林答应着,琢磨着,说道:“先看看。如果他刘南闯改了,那就等他先办结婚证,把房子挂在夫妻名下。如果刘南闯还是以前那糟样,就挂在三叔名下,等刘禛成年,直接转刘禛名下。”
    “我花钱,给他盘一间商铺,让他留在天星镇,做点小生意,小吃街卖烤肉就不错,肯定比工地当架子工强。我跟你讲,我当年出门打工,在工地混过,架子工这活儿最危险,干的时间长了,十个有九个要掉下去摔死。”
    “同样,我觉得最保险的还是把商铺也挂在三叔名下,将来三叔老了,转到刘禛名下。”
    又特么的卖烤肉!
    刘西水无语。
    刘东林有时候也是一根筋,他喜欢吃烤肉,他就总是觉得在天星镇做小买卖,卖烤肉一定赚钱。他早年在工地打工亲眼目睹过架子工出事摔死,他就一直觉得当架子工的一定会摔死。
    以前刘东林还喜欢打点小牌,赌点小钱,刘南闯因为赌博出事之后,刘东林听见打牌就怕,八年来再没碰过,不仅自己碰,还严厉禁止公司员工赌钱,打牌娱乐都不行。
    刘东林跟刘南闯一样的极端的性格,差别在于刘东林知道趋吉避凶。
    没法多说。
    刘西水答应道:“行。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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