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来到神柱山,净月真人的感受,却是与之前,又有了大为不同。
    弥漫了整个神柱山区域的阴沉水汽,到处坑坑洼洼的山脉体表,各种法术神通遗留的伤痕累累,以及那被有毒海水腐蚀过的荒芜大地。
    还有那微不足道的,些许煞气。
    “怎么就这么一点点煞气?”
    净月真人悬浮在神柱山前的半空之中,一边等候着前去通传消息的人回来,同时也稍稍放出神识,探查着周遭的各处环境,想更多的了解一个月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大战细节。
    得到的信息有很多,仅从此间天地遗留的残破景象,便可看出那场大战的惨烈。
    但唯一令他感到有些疑惑不解的,便是传闻中死伤三十余万海妖,还有数千修士的修罗战场,竟然只遗留下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煞气。
    按理说来,生灵遭劫横死,必会心中有怨言,而后怨气化为煞气遗留。
    而修士神魂信念远胜过一般凡人,死去之后,遗留的煞气更是十倍百倍之力。
    甭管那些海妖修为有多低,但怎么也算个修士了。
    神柱山死了数十万修士,此地按说应该早就冤孽缠绕,煞气冲天,化为一片生灵绝域了。
    可现在映入净月真人眼中的景象,却是一副灵气盎然,清正中和之景。
    那些煞气也有残留,但规模不过是死去了千百个修士的样子,相比起庞大的神柱山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难道是被人清理了?”
    净月真人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依旧感到暗暗乍舌。
    煞气的清理没有那么简单的。
    作为生灵横死所化的怨劫之气,煞气本就是天下间,最为至阴至恶的几种气息。
    纵然是他这般的真人,想要清理化解,也要耗费不少手脚,而且最终取得的成效,也不会太多。
    就如眼下神柱山剩余的这点煞气,净月真人自忖,自己全力以赴,怕也是需要一月时间才能彻底化解的。
    而就这点残余的煞气,估计连此前神柱山鼎盛之时,煞气总量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此时神柱山的模样,自然是令他感到惊诧不已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心惊。
    虽然对于神柱山大战,已经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但是由于消息渠道、自身眼界的限制,净月真人自是不知晓,诛仙剑阵是需要煞气来作为力量源泉发动的。
    而神柱山之前积累的大片煞气,自是早早的就被诛仙剑阵给消耗干净了,余下就算还有一些,也被一月来的时间内,被神柱山众修给慢慢排除清理。
    所以到了眼下净月真人到来时的模样,此地的煞气已然被清理的剩余不多了。
    随即净月真人又想到了自己此来使命,原本的一些惊惧,又化为了沉思:“那陆真人能击退海妖,又能化解煞气,不管用了何种手段,足可见其能耐。
    或许此番我来使命,真的可以完成。
    就是不知这般来做,于我雾凇山而言,到底是好是坏了?
    不过眼下东海十万年未有的大变之局,我等也不跟着一起求变,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只能沉沦在劫数之中,再难自拔。”
    想到前些日子从龙渊来的使者,他心中微微长长叹息。
    若非受此逼迫,原本那位一心避世,不想掺合俗事的散仙,怕是依旧还不愿做出改变吧。
    心中正这样想着,远处就飞来了一道身影。
    “净月道友,上真已经出关,命我召道友前去。”
    萧道成朝着眼前的净月真人微微行礼,一边笑着说道,同时也有些好奇的看向这位来自东海的散修真人。
    上一次神柱山大战之前,这位净月真人就已经来过神柱山。
    不过那时因为对方愚蠢的行为,引得上真不喜,最后双方便就不欢而散。
    此时又再度前来,难道是先前自己所言已经说动了对方,最终使得那位清灵散仙改变了主意?
    萧道成脑海中不由做出这种猜测。
    不过即便清灵散仙态度有所转变,但这也是上真的事情,轮不到他去揣测多想。作为下属,自己只要专心听命即可。
    脑海中一些杂乱念头闪过,身后景象也飞速转变,没过一会儿,在神柱山上重建的一座大殿之中,萧道成领着净月真人,便就见到了刚刚闭关出来的陆离。
    “见过陆上真。”
    才一见面,净月真人就像陆离行了一礼,态度很是恭敬。
    行完礼后,他才分出一丝余暇,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陆离,随后心头便是一惊。
    因为净月真人骇然发现,两年前还只是一位真人的陆离,此时竟然已经修成了地花,成为了一位大修士。
    这种巨大的跨越,着实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此时陆离给他的压力,竟然与雾凇山上那位清灵散仙一般,都是如渊似海,深邃难测。
    这种巨大的压力,顿时让净月真人心中惊骇,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更多的恭敬。
    “真人不必多礼。”
    陆离高坐上台,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上下打量一下净月,笑着说道:“一别两年,在这个动荡之时,真人风采依旧,着实令人欣喜。”
    这般说着,陆离脑海中却是想到,看来这一次洲域之战,对于东海的那些散修势力,波及似乎并不大。
    最起码对于雾凇山的影响,似乎没有自己猜测的那么激烈。
    不然这位净月真人脸上,不会像此时这般轻松。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图谋雾凇山的计划,或许便要因此而生出些许变故了。
    雾凇山、血海、还有那位大妖寒武真君,这是东海鼎鼎有名的三大散仙。
    只不过前二者各自创建了势力,后面那只大妖散修,却是独行一妖,并没有发展势力的意思。
    一人有一人的好处,比如不用受势力拖累,独自行走天下,轻松洒脱,毫无拘束。
    但同样的自己一个人,对于各种修行所需,也无他人分担,只能自己慢慢去收集寻找,效率很慢。
    这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在前期还算好,各种修行物资的耗费不算多,仔细去找一找,也总归是能找到的。
    但到了真人之后,一下子对于各种物资的消耗便多了起来,甚至对于修行之地的灵气多寡也有要求。
    任何一方面出了差错,都将在仙路上寸步难行。
    就像青阳修与青阳临,两人看似是为了圣子的权力进行争夺,实际上真的便是圣子之位所带来的各种修行资源的补助。
    只有有了这些资源供应,那么这两位新旧圣子,才有那个机会去冲刺天花之位。
    所以这真的不是权力,而是大道之机,那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而也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修仙者聚在一起,建立宗门势力,借助宗门的力量供应自己修行所需,这才是当世主流。
    像寒武真君那种独行侠,这才是特例。
    不见像血海魔君与清灵散仙,这另外两位大散修,都各自创立了势力,为自己收集修行物资吗?
    从这一方面来说,其实这两位大散修,已经不算做散修了,而是一派祖师。
    不过这两人既然创立了门派,并且受到了门派的供养。,获得了莫大好处,那么反过来,相应的自然也要受到一些门派的约束。
    虽然修仙界是以实力为尊,但那两位散修实力再强,也是不可能安全压下门下悠悠之口的。
    所以两人也必然要对手下修士,做出一些妥协,不可能完全一言堂。
    这一点,便是陆离也不例外。
    就想神柱山之战结束,陆离明明很想去趁机多杀些海妖,多收割一点灰气。但此时却依旧不得不缩在神柱山这里,哪也去不了。
    这其中不仅仅是孟启明要求的缘故,更是考虑到自己手下诸多修士,已经经历过一场血战,心神受到巨大的消耗,不愿也不能再参加大战了。
    也是考虑到这些,他才做出了妥协。
    是以,就连可以完全掌握手下生死的陆离,都无法完全随心所欲,就更遑论类似于散修联盟的雾凇山。
    那位清灵散仙对于手下散修的掌控力,只怕远不如陆离。
    此时雾凇山若是没有受到外部压迫,外面的战争波及不到山中的散修,那么陆离想要以小吞大,以蛇吞象的计划,自然也就难以实行了。
    毕竟皮鞭不落到身上,谁能能够知道痛楚,自然也就不会因痛而生出改变之心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离便就知晓,雾凇山看来短时间内,是图谋不了的了。
    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倒也并不着急。
    洲域之战此时才刚刚开始,虽然也已经经历了神柱山这般的决战,但除了神柱山一役外,东洲各自的海妖依旧占据了上风。
    而且从实力体量上来看,海妖实力更是数倍于东洲南洲修士。
    这种情况之下,其实就像陆离之前跟孟启明商议的一样,这只能缓缓图之,是根本急不来的。
    以陆离预计,这场修士浩劫,至少还要再打十年时间,不或许还要百年时间,才能真正的结束。
    毕竟是东洲、南洲、以及东荒四海的庞大战争。两边的实力加起来,几乎相当于三个普通部洲之和。
    牵扯的方面如此广阔,又哪是那么容易分出胜负的。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等待陆离的,将会是漫长的对峙时间。
    而他也要在神柱山这里,待上数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此多的时间,足够让他炼化完所有灰气,然后等实力大增之后,再去图谋雾凇山了。
    并且事实上,陆离也的确是需要一段清静且稳定的时间,来慢慢消化自己之前的收获了。
    虽说他在众多法令叠加之下,已经有了法令圆满的实力,但实际上,这种叠加增幅再是完美强大,也远不如自己真的修成法令圆满来的妥切。
    经过神柱山一场大战,如今陆离所积累的灰气之量,已经足够他修成三门圆满法令了。
    而消化这些灰气,潜修法令,陆离计算了一下时间,大致也要十年左右。
    到底是法令,参悟的难度还是远胜于真法的,哪怕有灰气相助,陆离也不得不耗费更多的时间。
    不过他也可以确信。
    若是等到将三门真法圆满,那么即便是孟启明、青阳修之流,也再不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对比实力的提升,这点时间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上真击灭三十万海妖,大败青阳圣子,声威大震东海,同样也令人心向往之。”
    正当陆离脑海中遐想连篇的时候,下面的净月真人此时也继续开口道:“贫道此来,便是代表清灵散仙,以及我雾凇山众修,向上真祝贺!”
    “哦……”
    听到净月真人此言,陆离不由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莫非自己猜想有误,雾凇山之事,眼下还有可图之机?
    念及此处,他试探着笑道:“那倒是要谢过诸位道友了。不过清灵道友这般表态,那是否说明,雾凇山诸位道友,是想要转投我东华仙门了?”
    不过虽是这么问,但先前心中已然有了猜测,陆离对此倒是并不抱什么希望。
    但再度出乎意料,净月真人听到他半问半逼的话,竟是没有反驳,但似乎也没有赞同之色。
    只是略一沉吟,随后便道:“上次贫道前来,便已说过,我雾凇山众修,并无掺和东海与东华战士之意。
    不过虽然如此,但我雾凇山诸修,确实也颇为向往东华之士,对此仰慕不已。
    只是这些并非是我此来目的,贫道这次前来,乃是受清灵散仙之托,想与上真商量一件好事,所以特来询问上真意见。”
    “好事?”
    陆离眉头一皱,问道:“到底何事,你且说来。”
    净月真人再行一礼,随后起身笑道:“上真,我闻上真修行至今,一直孤身一人,并无道侣相伴。
    而我家散仙在五百年前,却是喜得一女,名曰月华。
    月华仙子姿容出众,世所罕见,貌冠东海。
    同时仙子修行也是天仙之资,踏入仙道至今不过五百载,却已修成法令,凝聚地花,乃是我雾凇山三大修士之一。
    如今月华仙子多年苦修,尚未佳配,苦无良偶。
    巧的是,上真同样天资超凡,世所难敌,貌绝东华,却同样无有道侣相伴,这岂非憾事?
    所以我家上仙听闻上真之后,便就生出结亲之念。
    因此便遣贫道前来,寻上真商量,是否愿意与我家月华仙子结为道侣,共求仙途大道。
    同样也可使我雾凇山与上真之间,结下一层善缘,从此合为一体,岂不美哉!”
    净月真人侃侃而谈,笑容满面。
    陆离望着他,一时之间忍不住呆住了。
    这家伙,是当起了媒婆,来找自己说亲的。
    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即便是他陆上真,也顿感有些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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