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梁之人籴十百,齐粜十钱。二十四月,鲁梁之民归齐者十分之六。”————————【管子·轻重戊】
    骆伯彦不免从对方的态度里留了心,暂时按下不表,拱手将这段时间的事给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请侯汶解释一下朝局以及之后的去向。
    “的确是蜀粮,汉中、蜀郡两地太守近来上了章奏,称是蜀中府库粮谷多余,请输关中以补不足。”侯汶将茶碗递到嘴边,小口啜饮着,轻描淡写的说道:“粮谷一部分先走陈仓道,转运至汉阳、武都、安定等郡,毕竟雍州等地离三辅太远,靠不了太仓;另一部分则走子午道,直达长安,不过算算时日,应该还要再晚几天才是。”
    真是如此。
    骆伯彦自觉眼前发黑,他也不顾自己年长于对方,摆什么前辈的架子了,颤巍巍的说道:“可是、老夫派人前去探看过,那个运粮的车……”
    侯汶仍垂首小口喝着茶水,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冲对方摆了摆:“那个车我知道,听说是格物院弄出来的东西,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鹿车改的更为轻便、省力,不仅能走田间小路,就连山路都能如走平地一般毫不费劲……想不到韩公至这个孝廉出身的一个士人,于技巧器械竟然如此擅长,才上任没多久,又是贡献水排冶铁,使每次的冶铁量提升了三倍,又是弄出这种‘独轮车’,到底是奇人……”
    此时的独轮车是皇帝根据后世风行中国农村的独轮车加以研制的,但仅仅只是个试验品,还有许多细节上的问题,尚未正式推广使用,但足以借此迷惑众人了。
    “这独轮车能走山路?”那个满脸油汗的胖子吃惊的说道:“那从汉中运粮岂不是不怕子午谷这等山道了?”
    蜀道之难,自古在此行军都尚且艰难,更别说运输粮草了。若真如侯汶所言,朝廷有了一种能走山地如平地的独轮车,省力轻便、载货量大,那么秦岭山道上转运粮草就根本他们所认为的损耗,府库丰盈的益州会源源不断的将粮食运到关中来,太仓手中有海量的粮食,均输监就丝毫不怕这场价格战。
    看到骆伯彦等人垂头丧气的脸色,侯汶轻哼一声,放下茶碗,缓缓说道:“怎么?还没赚够?不过就是粮谷罢了,只要放在仓廪里好生存着,几年之内就不会霉烂。朝廷以后用兵的地方还多着呢,不仅是要光靠太仓支应,最终还得向民间购粮。眼光得放长远,不然就一辈子都囿于县邑,如何够得到二千石?”
    “话不是这么说……”胖胖的中年人笑起来一团和气,他谄媚的给侯汶倒满了茶,软着声音说道:“各家的粮食其实就那么点,百姓自家也没有存粮,可不就跑来买么?京兆十几万的百姓,光靠咱们如何卖得过来,而且行商售货,如何也不能亏本,所以才把价钱提上去。如今朝廷一下把粮价砸下去,那些黎庶是好了,我等也是天子百姓,全部身家皆在此处,都说粮贱伤农,何尝不会伤了我等?”
    侯汶没有去动那碗茶,慢悠悠说道:“我只是一个侍御史,可帮不了你们。”
    “就只请侯君给个主意,我等就不胜感激了。”
    这些人与自己可以说是捆绑在了一起,荣损与共,一时也不好太过袖手旁观,何况听说最近又要有一批粮谷要发给自己用来赈济,以后怕还是得借助他们转手。如此想着,侯汶点了点头,摆足了架势指点道:“整个关中也不只京兆的粮价难下去,别的地方也一样,只不过别的地方只有当地府库,没有太仓罢了。”
    骆伯彦等人立时恍然,各地府库存粮不如太仓丰厚,光是用来赈济就已是捉襟见肘,根本没有余力平抑物价。想到这里,反倒是看到新的路子,为了这次‘生意’,他们已经将全部的钱财都投在里面了,粮价每跌一千他们就要损失数十万,如今他们就是赌到最后的赌徒,谁也不愿意中途离场。
    但这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法子,其他地方的豪强未必肯接受他们过去‘抢生意’,众人又私下里商议了阵,还是打算继续硬扛着。并暗中传出消息,拿沣水连接太仓漕渠、独轮车中看不中用的理由说每日入城的粮食不是从蜀地转运,而是朝廷欲盖弥彰的障眼法。企图让民众对未来产生恐慌心理,让民众无论家中有没有多余的粮食,但有余钱的都急着去找官府抢购粮谷备用,一时增大了均输监售粮的压力。
    麋竺对此毫不担忧,这些天他再也不遮遮掩掩的隐藏自己商贾的天性与能力,举手投足之间很快就逆转了局势,在一旁甘为下手的太仓令王绛对他佩服万分。面对着如今质疑的谣言,麋竺自信满满的说道:“当初就是料到了会有今日,所以才请格物院借出独轮车混淆闾里视听,为的就是让彼等心存侥幸,继续往泥淖中陷。”
    贾诩看了意气风发的麋竺一眼,悄然提醒道:“国家曾有示下,就如寻常百姓家豢养鸡犬,平日里任其啄食,待其长成再择一而杀,但不能杀绝,否则家中就没有雄鸡司晨、黄犬守户。”
    皇帝的意思是不能对这些商贾全部株连,不然会对时下的社会经济造成极大的破坏、影响商业生态,商贾慑于朝廷随意杀人的淫威,谁还会大胆做生意?那时五铢钱铸再多也没用。
    可是这话从贾诩的嘴里说出来,落入麋竺的耳中,却像是带了另一层意思。麋竺面色微变,肃然道:“国家睿鉴,其圣思远大精妙,绝非我等所能揣测。贾公当日对在下转述国家对此不惜大费苦心的深意,直到如今,在下才明白几分。”
    麋竺如今出于种种原因,已经为贾诩所收服了,不然贾诩也不会大方的提醒他。
    王绛讪笑了一下,装作没听懂两人的话语,犹自岔开道:“接下来将要如何,太仓随时候命,皆听二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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