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梵凯旋其实并不抱什么目的,只是提醒一句罢了。他不会像外界猜测的那般是在挑衅或引战,那样做毫无意义。但是眼下,看着逐渐加入这场乱局的、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方的人,他不得不摇摇头,露出一抹既无奈又欣悦的笑容。
    他长久地盯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触这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终是发送了一个#合掌#的表情。
    感恩,感谢……
    曹晓辉看着蜂拥而来的,因为梵老师的一条微博而群情激动的迷弟迷妹们,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梵老师,没事了,舆论已经控制住了,你休息吧,过几天还要录节目。对了,宋导刚才通知我,说上一次在紫微宫录制的节目不能播了,得加录一期。”
    “为什么?”梵伽罗慢条斯理地刷着微博。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事实上如果没有必要,他根本不会动用自己的能力。
    “为了保护紫微宫。闾丘氏的诅咒太耸人听闻了,节目一旦播出去,好奇的观众可能会夜闯紫微宫,对文物造成破坏。你也知道,那边正在修复,人员来往十分复杂,安保措施难免有疏漏,这时候不能引起外界太大的关注。所以下一期的录制时间会很长,从早上九点半开始,一直录完两期为止。”
    “嗯,我知道了,到时候你帮我接洋洋放学。”说这话时,梵伽罗瞥了阳台一眼,于是摆放在圆桌上的两颗眼珠便直勾勾地瞪过来,照例对他发动神念攻击。
    梵伽罗勾勾唇,转移了视线,眼珠子便也看向鱼缸里的青蛙,再一次发动神念攻击。它必须用这条小生命来找回自己的尊严!但是没有用,青蛙被一层磁场包裹着,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可怕之处,甚至还响亮地叫了几声。
    眼珠子开始疯狂转动,如果它可以说话,这会儿估计已经骂起来了,但它很快又发现了新的目标,于是定定地看向走出浴室的小男孩,漆黑瞳孔里的冷光凝聚成四个字——我要你死!
    “我,我已经,死,了。”许艺洋与眼珠来自于同一个世界,自然能够领会它的意思,连忙挥舞着小胖手局促不安地解释。没能满足眼珠的心愿他似乎觉得很抱歉。
    眼珠开始在玻璃球里疯狂地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直把自己转成两团漆黑的虚影。
    梵伽罗轻笑道:“它生气了。”
    “珠珠,对,不,起!”许艺洋连忙跑到阳台,冲眼珠子鞠了一躬,完了满怀期待地说道:“我,上学,去了,你们,要,想我,哦!”他冲眼珠挥挥手,又冲青蛙挥挥手,然后紧紧牵住大哥哥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下午四点半,梵伽罗准时出现在小学门口。即便自己刚登上热搜,且负.面.新闻缠身,他也没做什么伪装和掩饰,而是双手插兜,姿态慵懒地站在一处灯牌下。所有人都自动自发地将他忽略了,唯有一名贵妇像老鼠见了猫,连忙往人群中躲去。
    他瞥了那人一眼,没有理会。
    五点多,学校大门开了,洋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女孩举着【四年二班】的牌子走出来,许艺洋这一次却没站在队伍里,而是被老师牵着,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脖子上戴着一圈护颈,脑袋不能转,一只手也耷拉着,衣服上还满是剐蹭的痕迹,显然是受伤了。
    梵伽罗直接无视了正眨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走到老师身边,拧眉问道:“他怎么了?”
    老师非常愧疚,连忙弯腰道歉:“梵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课间休息的时候洋洋忽然顺着楼梯摔下去了,左手和左脚受了点伤,脖子也有些扭到,我们给他简单做了包扎,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带他去正规的医院检查,是我们照顾不周,医药费我们会负责的。发生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不过洋洋很坚强呢,一直坚持上完了所有的课程,没让我们给您打电话。”
    “我会带他去检查的,谢谢你们对他的照顾。”梵伽罗蹲下.身,摸了摸许艺洋的脑袋,实则暗暗读取了他今天所有的记忆。孩子的大脑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着,所以他轻而易举看到了他遭受的一切。
    那个长得像洋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女孩走到他的课桌前,笑嘻嘻地说道:“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许艺洋认真阅读英语单词,没理她。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死人,所以会自觉地与所有活人保持距离。交朋友是不可能的,那会为大哥哥和他自己带来灾难。
    小女孩堆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耐着性子说道:“你怎么不理我?我给你糖吃好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不,吃。”许艺洋摇摇头,坚定地拒绝了。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嗓音里的甜意却陡然增加了好几度,“你不想和我交朋友吗?你不喜欢我?”
    “不想,不喜欢。”许艺洋的行事风格与大哥哥如出一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绝不矫言伪行。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已彻底消失,原本闪亮的眼眸此刻氤氲着两团黑雾,其阴毒狠戾更甚很多成年人。她指了指全班同学,然后慢慢凑到许艺洋的耳边,嗓音清甜地低语:“可是你看,他们都很喜欢我呢。你不喜欢我,你就是错的,犯了错的小孩会受到惩罚。走路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说不定你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断手脚不算什么,摔断脖子就不好了。你知道吗?摔断脖子会死的,我的第一只狗狗就是这么死的,嘻嘻嘻。”
    她银铃般的笑声在许艺洋的耳边回荡,似乎很纯稚可爱,却透着一股森寒。许艺洋感觉不到这股森寒,继续呆头呆脑地读书。
    小女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仰着脑袋走了。她刚在位置上坐下,班上的同学就都围拢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与她说话。
    这段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也没让许艺洋提高警觉,直至下午课休的时候,他走得好好的,却忽然顺着楼梯从五楼一直滚到一楼,脑袋咚咚咚地磕着台阶,身体不断砸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
    老师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跑到一楼扶起孩子,满心都是恐慌。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孩子肯定
    会出事,他们的身体本就比成年人脆弱。但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许艺洋却一点事都没有,不但自己爬起来,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但他的脖子似乎扭到了,抬不起来,也无法转动,左脚也一瘸一拐的,走路有些困难。医务室的医生见他还能自如行动,脸上也无痛色,便也没做更深入的检查,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戴了一圈护颈就完事了。
    但梵伽罗却能感知到,许艺洋不但出事了,而且这种事若换在任何一个普通孩子身上,都会走向必死的结局!因为他的脖子已经完全摔断了,一个头首分离的人怎么活?而他遭遇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是因为他诚实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你,我不想跟你玩”罢了。
    梵伽罗收回手时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眸却已完全冰冷。他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向举着木牌的小女孩。
    小女孩立刻把木牌交给身边的同学,迈着欢快的步伐跑过来:“你是梵伽罗吗?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陪我玩?”她天真地笑着,笃信所有人都会顺从自己。
    梵伽罗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绽开一抹极具诱.惑力的笑容:“好啊,我陪你。”当他刻意施展自己的魅力时,所有人都会为他神魂颠倒,于是小女孩便被他牵着手带走了,班主任就在一旁看着,竟也丝毫没有阻拦。她甚至不觉得梵先生带走别人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梵伽罗右手牵着小女孩,左手牵着许艺洋,缓缓行走在一个幽深的暗巷里。两个孩子隔着他的身体互相对望,一个紧张不安,一个满怀恶意。小女孩盯着小男孩的脖子,眼里闪烁着困惑的光芒。
    “你在看什么?”梵伽罗蹲下身与她平视,徐徐说道:“他的脖子并未像你期望的那般摔断,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
    小女孩笑得天真,脚步却微微后移:“梵伽罗,你在说什么?”即便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对方,呼唤对方的时候却也不会用礼貌的敬称,譬如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之类,她对所有人都直呼其名,带着一股天然的蔑视。
    “不喜欢你就是错,不和你玩也是错,不顺着你的意愿更是大错特错,那你是什么,世界的主宰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梵伽罗语气森冷地诘问。
    小女孩歪着脑袋看他,态度理所当然:“对啊,世界本来就是围着我转的。”
    梵伽罗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如果它不围着你转呢?”
    小女孩坚定地说道:“我可以让它围着我转。”
    梵伽罗指了指许艺洋,语气平和:“但是总会有例外,譬如我家洋洋,这时你又该怎么办呢?”
    小女孩思忖片刻,拍着手笑言:“很简单啊,让他们消失就好啦。爸爸说过,做错事的孩子都要受到惩罚。”大人所谓的惩罚或许只是责骂、抄书、背书等等,但是在她眼里,惩罚的同义词却是彻底消失。她喜欢的一切都要得到,她讨厌的一切都不能再出现于眼前,这个世界才算是完美的。
    孩子的世界观就是如此简单,好和坏、黑和白,在他们眼里都有着绝对不容混淆的界限,没有所谓的中间地带。他们的感情也很强烈,喜欢就非常喜欢,讨厌就非常讨厌,但喜欢的可以很快变成不喜欢,讨厌的或许又会眨眼变成不讨厌。他们不懂得何谓隐忍,会直白地宣泄自己的所有不满,肆意发着脾气。
    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这话反过来也很适用,娃娃的脸就像六月的天,变得极快。
    梵伽罗盯着小女孩,徐徐说道:“我了解你的想法了,那么现在你也做错事了,是不是应该接受惩罚?”
    惩罚=消失,这个概念已根植于小女孩的脑海,于是她立刻后退,转身逃跑,却被许艺洋先一步堵住去路,狠狠推了一把。
    原来大哥哥不是打算收养这个小女孩啊,害他紧张半天!
    小女孩跌坐在污水沟里,总是荡着甜美笑容的脸蛋终于显露出恐惧的情绪,“你们该死,你们该死,你们该死!”她恶狠狠地咒骂着,然后瞪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一大一小。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梵伽罗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许艺洋捡起一块小石头砸在她脸上,同样恶狠狠地说道:“不许,骂,大哥哥!你坏!”
    对比人家孩子的狠戾,再对比自家孩子的呆憨,梵伽罗冰冷的表情抽搐了一瞬,完了眼中的怒火反而燃烧得更猛烈。他一只手揪住小女孩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另一只手覆在她脑门上,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你。”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小女孩终于感知到了由青年散发出的极致危险的气息,于是拼命挣扎起来,但是没有用,一粒蚕豆大小的灰光正由她的眉心缓缓浮出,融入青年的掌心。
    “我的爸爸妈妈是宇宙的国王和王后,我是公主殿下,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对付不了我的!你没有我厉害!你没有我一半厉害!我一定会杀了你!”小女孩开始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可见在家里她没少看童话故事,她坚信自己是尊贵的公主,而这份笃信竟然可以与梵伽罗的磁场和神念相抗衡。
    于是那灰光便卡在了她的眉心,未曾再往外浮动。
    梵伽罗不以为意地勾唇,加大了摄取的力度。
    感觉灰光又开始松动,并且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小女孩终于急了,尖着嗓子喊道:“妈妈快来救我!”她眼睛一闭,这条被梵伽罗的磁场完全封禁的暗巷竟豁然向外部世界敞开,一个女人飞奔而来,用昂贵的包包猛砸梵伽罗的手臂,怒吼道:“快放开我的孩子!救命,救命,这里杀人啦,快给我打110报警!”
    巷口快速聚集人群,被磁场扰乱的监控器也开始正常运作,梵伽罗不得不放下小女孩,收回神念。那灰光重新钻回小女孩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女人抱住小女孩轻声安慰,梵伽罗则眸色晦暗地看着她们,沉声道:“这孩子已经失控了,你们养育出了一只魔鬼。”
    女人拍抚女儿的动作陡然僵硬,随即勃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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