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主,我等商议过了,皆认为你对水神异状之分析,以及提供的建议,应该是正确的。”
    大史代表祭所巫师发言,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我们见识有限,又不过凡人之躯,从未接触过神灵,更不可能了解神灵之心。所以,只能猜测,无从判断对错。”
    “唉!”
    他叹了口气,向聂伤弯腰致歉道:“祭所辜负了国主所望,实在惭愧。”
    聂伤也很失望,还是安慰他道:“大史不必内疚。你说的对,神灵之心哪有那么容易被我凡人看清。我们又不是神灵,除了猜测,别无他法。”
    他扫视了一圈众巫师,目光最后落在那位新来的高大巫师身上,问道:“虬丁大祭,你也这么认为吗?”
    一屋子的巫师闻言都朝那虬丁看去,眼中带着期待、仰慕、不服、嫉妒等各种复杂情绪。
    那虬丁姿势怪异的扭动一下,身子矮了半截,和左右之人平齐,语气谦逊的说道:“侯主,我把自己的看法都告知大史了,大史方才说的,就是我的想法。”
    “哼,你倒是知道低调,不抢风头。但是为了搞好人际关系,不敢说真话,就是不负责任的滑头行为!”
    聂伤心中不快,又道:“虬丁大祭,你毕生研究造神之术,连神灵都造了出来,难道对此没有一点了解吗?”
    虬丁的个头忽然又长高了一截,肩膀都高出别人的头顶了,肃然道:“好教侯主知道,我妄派巫师虽然研究造神之术,但从未考虑过神灵之心。哪怕在巳神受伤时,也没想到这一点,只以为是神力失控的原因。”
    “我也并未听过神灵需要修心之说,除了一些高等幻术需要洞察人心,对此有些了解之外,世间巫师皆没有研究此种巫术的。“
    “侯主针对神灵之心的理论,乃是前所未有之创见,我亦深受启发。唉,若是能早先能得侯主提点,以修心之法教导巳神,说不定他早就成神了。”
    聂伤大失所望,说道:“神灵肯定有修心之法,可能这就是他们的弱点,神灵才极力隐瞒,所以凡人才不知晓这些。”
    “侯主言之有理。”
    虬丁身子矮了下来,黑袍蠕动几下,露出了一截蛇尾来。
    原来此人竟是腄城的六位妄派巫师之一!
    话说羽蛇神和妄派巫师在迁往海外之前,为了报答聂伤,便留下了一位巫师跟随聂伤。
    这位巫师就是虬丁。
    虬丁是六位蛇人中知识最渊博的,乃是一位学究型的智者。他不想参与任何政事,对渡海迁移也很无感。
    因为大海的对岸是蛮荒之地,不但文明蛮荒,连巫术也是一片蛮荒。没有华夏之地的文明富足,很难支撑起巫术研究,孤立的巫术必然会逐渐衰弱,直到衰亡。
    于是,他便自告奋勇留了下来。
    妄派巫师是王室之巫的死敌,聂伤生怕泄露了消息,暗中派遣内卫护送虬丁先行回国。
    没有任何外人知道此事,所有人都以为妄派巫师已经和羽蛇神远走他乡了,华夏之地再无妄派!
    虬丁来到斗耆国之后,立刻被送到祭所藏了起来。
    妄派乃是商国最顶尖的巫师,曾经主导过王室祭祀,并做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成就。
    在这样的人面前,斗耆国本地巫师就像一群中学生见到了科学院院士一样,自惭形愧,对其无比敬重。当然,也避免不了本地人对外来高手的嫉妒和排斥。
    但不论怎样,没人敢公然为难虬丁。
    他在祭所的地位也十分特殊,祭所给了他大祭的身份,和大史等三位大祭平级,按排名是第四号人物。
    但在学术上,他的权威地位无可动摇,每个巫师都积极向他请教,并以他的结论为准,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导师。
    既然院士级别的虬丁都发话了,聂伤只好到此为止,不再追问此事。
    他嘱咐祭所再新设一个课题,专门研究人心、妖鬼之性和神灵之心。然后便散了会议,只留下大史,听他汇报这段时间各个项目的进展。
    大史面色难堪道:“进展倒是有一些,只是并没有突破性之发现。”
    涉及异能之事,聂伤也知道不会那么容易,道:“无妨,都说给我听。”
    大史站起身来,说道:“光是言语难说的清楚,侯主不如随我去当面看看。”
    “也好。”
    聂伤起身,跟着他往山洞深处走去。
    斗耆国的祭所乃是西山的一处洞穴改造而成,西山洞窟甚多,通往地底的通道也在这里。
    众巫师便把一个洞穴系统打通,改造成了现在的祭所。里面空间很大,岔洞也多,不熟悉环境之人进来有可能会迷路。
    聂伤来的次数有限,只认得主要通道,其他地方几乎都没有去过,甚至连曾经闯过的溶血池密道都忘了方位。
    洞穴虽长,却有足够的通风口,空气状况良好。在主通道和前方区域还开着采光窗口,勉强能视物。
    但是越到深处,光线越暗,最后漆黑一片,只能点火照明。
    因为祭所巫师不多,黑暗区域也很少人来,便没有长明的灯火,平时只能随身携带照明之物。
    聂伤前来视察,祭所自然不能再省那点灯油。前方带路的两个小学徒,一个提着灯笼引路,另外一位急急赶到前面,把沿路的小灯笼全部点燃,将幽深洞穴照的通明。
    “侯主,夔鼓操作之理,我们大概已经研究出来了。”
    大史边走边道:“其理甚为简单,之前我与侯主已经探讨过了。就是用水鬼螺之螯锤震动夔鼓鼓面,使之发出摄魂之声,一能惑人心智,二能驱使水兽。”
    “这个我记得。”
    聂伤点头道:“我们虽然知道了此物的运作之理,但是如何操作,却还是一无所知。”
    大史道:“知道其理之后,具体操作,就很容易破解了。呵呵,只要尝试的次数的足够多,就能试出正确的方法来。我祭所群巫,轮番尝试,不断观察、体悟,总结、对比,最后成功找出了操作之法。”
    他捋着胡子,微笑道:“惑人心智之操作,相对比较简单,只要以螯锤轻振鼓面,发出的声音就有摄魂之效。取其中效果最好的一种记录下来,便是击鼓之法。”
    “而以鼓声驭使水兽,沟通蜃龙之法,就比较困难了。后者先不提,只说前者。我们抓来鳄鱼试验,无论怎么击鼓,都是无效,不但不能驱鳄,还使鳄鱼狂躁袭人,乃至爆血身死。”
    “关于这一点,我也对侯主说过。驭使水兽和沟通蜃龙,不止靠夔鼓,还必须辅以巫术才行。那蜃龙祭司,正是以自身人性献祭,才能施展相关巫术。我方对其巫术一无所知,所以,在此方面难以取得进展。”
    “不过,蜃龙祭司在击鼓驭兽时,也有非常强的摄魂之效,可见她的鼓法,应该就是我们已经破解的这种。只要再弄清她的巫术,我方就可以完全掌握夔鼓了。”
    聂伤思考了一会,问道:“祭所谁人掌握了击鼓之法?”
    大史道:“鼓法非常单调,只要多习几次,一般人都能掌握。”
    “简单易学最好。”
    聂伤笑了笑,吩咐道:“内卫斥候很今天就会派人来学习击鼓之法,祭所务必要教会他们。“
    “是。呵呵,只要他们派来的人不是太笨,我保证一天之内教会他们。”
    大史笑了一声,在一间石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伸手请道:“侯主先来看看此物。”
    聂伤走进室内,见里面放满了坛坛罐罐,空气中有一种腥臊臭味。
    一张大石桌旁,两个巫师正在忙碌。还有一个男人被绑在石柱上,垂着头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样。
    “见过侯主!”
    两个巫师放下手里的活,一起过来施礼。
    聂伤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在做哪项研究?”
    大史在一旁解说道:“就是侯主从巨野泽带回来的那只蜮虫。”
    “是……是从蛤蟆妖喉中取出的那只能喷毒的怪虫吗?”
    聂伤一下没想起来,稍一思索,才记了起来。
    “正是此物。”
    大史道:“我见过此虫后,认为可以利用,便把蜮虫从葵婆那里讨了来,又从巨野泽里捕到了一些野生蜮虫,命人研究使用之法。”
    “那些蛤蟆妖……呃,那些蜃龙使可以将此物寄生在喉咙里,借此喷毒伤人。我就想,我方武士若也能将此物寄生在喉中,必能成为一种大杀器。”
    “你这个想法非常不错!”
    聂伤听的眼睛一亮。
    这种异术正好可以给内卫斥候们使用,可以大大增强他们的战斗力。
    “只是……”
    他谨慎的问道:“这样做,会不会给使用者造成危害?”
    大史回道:“普通人使用此物,自然会有危害。此物寄生喉中,会堵住食道,使人难以下咽,还会让人无法发声,成为哑巴。”
    聂伤可不想苛待手下,皱眉道:“如此,还不如不用!”
    “侯主莫要心急。”
    大史笑道:“我们研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人不受危害的使用此物嘛。”
    他走到那个被绑的之人的面前,说道:“为此,祭所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实验,改良过蜮虫虫种,终于摸索出了蜮虫的安全使用方法!”
    他一声招呼,两个巫师便走了过来,抓起被绑之人的头发,将此人的脸抬了起来。
    聂伤一看,这人的嘴巴用宽皮兜紧紧绑着,问道:“这是何人?”
    大史回道:“一个入境杀人的野人而已。侯主放心,我们用的试验者,全是该死之人,绝无一个无辜。”
    他无视了聂伤难看的脸色,继续解说道:“这,就是成功寄生了蜮虫之人。”
    说着,又对两个巫师使了个眼色。一个巫师控制好那人的头颅,一个巫师去解那人嘴上的皮兜。
    那人好像才醒过来,呜呜乱叫着,待皮兜一松,立刻张开嘴巴,扑地一声从口中射出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影。
    “啪!”
    白影打在了一丈之外的石壁上,留下了一滩水渍。
    聂伤看那水弹的威力,也就玩具枪的水平,不禁摇头笑道:“这样的力道,可伤不了人。”
    大史自信一笑道:“他吐的是纯水,当然伤不了人,但如果喷出来的是毒液和蛊虫呢?”
    “嗯,说的没错。”
    聂伤摸着下巴,点头道:“蜮虫伤人,从来不在射击的威力,而在毒性和突然性。只要能喷射毒物,就是杀人的利器。不过还是那个问题,是否可以说话?蜮虫腹中含毒,会不会毒到寄生者?”
    “呵呵,侯主请再看。”
    大史笑了一声,对两个巫师点了点头。
    那二人喝了一句,野人就呜哩哇啦的叫了起来,声音有些含糊吗,但并不影响说话。
    大史说道:“我们将蜮虫的尾巴卡在牙间,使之附于舌上,便不会堵塞喉咙。寄生者损失的,只有一颗牙齿而已。哈哈,蜮虫还会帮他清理口腔残渣,使之不会再有蛀牙,可以说以一颗牙赚了满口牙。”
    “你们的方法的确非常巧妙。”
    聂伤也很满意。
    两个巫师又命野人张开嘴,再用竹夹子将一颗花生米大小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入他的口中。
    野人好像已经被虐服了,一点也不敢反抗,乖乖张开嘴任他们施为。
    “再来!”
    巫师一巴掌拍在野人头顶,就见野人的喉头耸动了几下,又一口喷射出来。
    这次射到石壁上的,却是一种黑色液体,一碰到石上的青苔就滋滋作响,冒出了难闻的白烟。
    “他口中喷出的,乃是一种剧毒。哈哈哈,侯主,你看如何?”
    大史得意的大笑,不等聂伤发话就迅速解释道:“我们用剧毒树蟾之卵,炮制出一种毒丸,可以入口而不漏。寄生者随身携带毒蟾卵,到了使用之事,便放置一两粒入蜮虫腹中。只要以舌根挤压蜮虫,就可以使之喷出毒丸来!”
    “呵呵呵。”
    他用力捏着野人的嘴巴,笑道:“此术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再咀嚼食物,以后只能喝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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