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帝虽然新封了大河河神,但并未缓解水灾。
    中原大地依旧浸泡在洪水之中,遍野伏尸,瘟疫流行,残存之人苟延残喘,文明之光奄奄将熄。
    作为人主,他必须要找到治理水灾的办法,救黎民与水火。
    经过河伯和长噫之事,舜帝看清了神灵的真面目。他们都极度自私,虚伪无耻,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绝不会为凡人付出。
    如今之局面,凡人不能再对神灵抱有幻想,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
    可是在凡人眼中,治水需要移山填海之力,只有神灵才有这样的力量,现在神灵都无力治理,凡人更不可能做到。大伙都没有信心,根本就发动不起来。
    舜帝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凡人数量众多,吃苦耐劳又聪明能干,足以克服一切困难,做到神灵也做不到的事情!
    说干就干!
    他把神灵抛到一边,召集各部首领,商议治水之事。
    这次会议漫长而痛苦,充满了争吵和血腥。在当场斩杀了几个反对者之后,舜帝终于凭借大义、威望,强大实力和高超手腕,成功‘说服’了所有部落。
    众首领在女娲祭坛下,一起歃血发誓,团结一心,勠力治水!同时祈求创造了凡人,又炼石补天挽救了凡人命运的女娲,能再次保佑自己。
    决议已定,现在只缺一个总领统筹的大匠。
    此前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共工部担任的。共工部是工匠之神的后裔,不但技术高超,还非常擅长组织大型工程。
    共工部首领勾龙与颛顼竞争失败逃亡西方,又掘崩不周山,举族没于地火之中。从自世间便无共工氏。
    除了共工氏,天下再无有此能力之人。舜帝和众首领很是惆怅,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
    就在这时,一位神灵飘然而至,随口提醒了一句。凡人们恍然大悟,总算找到治水之人了!
    那人就是鲧。
    为何选择鲧呢?全因他是大河河神长噫的密友。
    尽管长噫很是油滑的消极怠工,但毕竟是河神,对大河的了解超过任何人。只要有她的帮助,凡人的治水难度就会小很多,差不多能顶上一个共工部落了。
    若是其他人统筹治水,长噫一定爱理不理,由鲧出面,她肯定会竭尽全力相助。而且在推荐长噫这件事上,鲧的确要负一定的责任,他有把柄可抓,也必须尽力而为。
    总之,鲧绝对是最佳人选!
    舜帝便发下喻令,命鲧为治水大臣,统领天下部族治水!
    这道命令是强制的,若鲧拒绝,将会被灭族。
    鲧无奈,只能接下这项重任,开始了艰难的治水之行。
    长噫也不出所料,把河中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夫君河伯,自己跟随鲧的身边,全身心投入到了治水之事上。
    鲧和长噫,以及属臣们先花了三年时间走遍了整个洪泛区,探查清楚地形之后,制定了‘障水法’。
    此法是在沿岸建设河堤,将洪水隔离在生活区之外,从而使堤外的凡人能安心耕牧。
    他们征发沿线部落之民轮流出工,一直保持着数万人的规模,沿水边修建河堤,拦河筑起大坝,希望能将洪水围堵,再不溢出。
    其间一处水流湍急,土石难立,数月不能寸进,当地劳工饥饿疲惫,难以坚持。鲧焦急难眠。
    夜间一位神灵突至,告知他一个建设堰坝的好办法。
    说西岭山有古神乌烬,乌烬古神陨落已久,他存世前,曾有异宝‘息壤’,能化泥土为坚石。若能在乌烬废府找到息壤,便能轻松筑堤治水。
    鲧闻之心动,欲往西岭山寻找息壤。长噫以他是凡人,无法找到神灵洞府,便代他前去寻找。
    谁想到了西岭山一看,才知那乌烬古神的洞府并没有废弃,如今被另外一位神灵占据,弟子仆从甚多,不见萧索,反而为兴旺。
    长噫前往拜见,得知那位神灵乃是古神弟子,叫做炎阳君,便求息壤一用。
    炎阳君回道,他洞府内息壤乃是先师所留,炼制之法已经遗失,当下所余不多,他还有大用,不能外借。
    长噫道出原委,又百般苦求,炎阳君只是不允,惹的烦了,命弟子把她逐出洞府,不准再靠近。
    长噫无比失落,正在西岭山徘徊时,忽有一神灵拜访炎阳君,邀之同游,炎阳君便携几位弟子出洞而去。
    长噫得到机会,当即潜入洞府,制服洞中仆从,窃取了息壤,数量甚多,以十艘大船才载运完毕。
    她带着息壤回到工地,交与工匠研究使用之法,然后便向鲧告辞,说自己有件急事要办,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相见了。
    鲧不以为意,送走了她,很快就试出了息壤的使用之法。以此物混合泥土砂石,添水拌蕴,再塑造成型,一日间就可以凝固成坚石!
    鲧喜不自胜,很快就以息壤筑起坚固大坝,将汹涌洪水牢牢束缚。此后他广用息壤,由此轻松了许多,一路上留下了许多息壤堤坝。
    然而,洪水究竟不是人力能够封堵的。
    历经九年的艰辛劳作,治水形势却越来越糟,各处堤坝不断被冲破。鲧带领劳工各处抢修,疲于奔命。
    各部之民实在承受不住了,舜帝和众首领也意识到,障水法是错误的,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终于,鲧还是失败了!他必须用自己的生命,为浪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赎罪。
    在治水的最后一站,鲧站在羽山上,在十万饥肠辘辘的部民的注视下,对着大河悲呼长噫之名。
    他已经七年没见过长噫了,就连河伯也不知道长噫的去向。鲧不怕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长噫的安危。
    日落时,鲧被前来行刑的祝融部武士处死,很多人都看到一道黄气从他的断颈中飞出,如蛟龙般钻入河中。
    鲧的尸体被砍成了七段,分别送往各处。按照鲧的遗言,他的心脏被投入大河,双眼悬与羽山崖壁,永远注视滔滔河水……
    就在鲧治水的时候,河伯正心急火燎的寻找爱妻。
    长噫并没有告诉鲧,息壤是她偷来的,只为让鲧能安心治水,但却告知了河伯。
    她匆匆回到洞府,与河伯诉说了详情。
    河伯要与她共患难,但长噫说自己行动轻捷,河伯庞大笨重,一起走反而不便躲藏。不等河伯答应,但便仓惶而去。河伯追不上她,只能在府中忧心忡忡的等待。
    之后不久,他便察觉到有好几位强大神灵在大河上下搜寻。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河伯洞府,悬在河面上厉声唤他出来。
    河伯虽然忠厚老实,却十分倔强,它愤然浮出水面,痛骂对方。结果被一位神灵的法宝击伤,又被法宝入水追击,最后被打成重伤。
    大神们不能下水抓捕河伯,在水面上搜索了几个月也没有收获,便离开了大河往别处去了。河伯也急不可耐的从洞府里游出来,带着伤势开始了自己的寻妻之旅。
    他找遍了大河上下和每一条支流,还是未发现长噫的踪迹。直到得知鲧被杀的消息,才赶到了羽山下。
    他看到了鲧的双眼,几位有崇部的巫师正在崖下施法,祭奠鲧的同时,维护眼球不朽。
    几位巫师认得他,双方交谈过后,有位擅长占卜的巫师为他指明了可能有长噫消息的地方,正在羽山东面的河谷中。
    河伯到河谷里搜寻,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洞里,在这里,他遇到了沉眠的圣龙——应龙。
    应龙的神念已苏醒了大半,化为一位苍老凡人,对河伯说,他被附近凡人的动静吵醒了,还捕捉到了一缕凡人灵魂。
    那凡人灵魂状似大河九曲,又有几分黄龙之态,其中蕴含着异常强烈的不甘之情,比神灵的灵魂之力还要激烈几分。不论外形气息都十分奇怪。
    说着便在空中现出一缕抗拒挣扎的灵魂来,果然是大河之形,远望好似黄龙。
    河伯感应到鲧的灵魂,悲伤不已,对应龙诉说了鲧的经历。
    应龙闻之慨然,喟叹道,凡人虽然弱小,但灵魂光芒四射,总有壮烈之魂能动天地,所以才能以脆弱之身做出战天斗地之大事来。
    神灵与之相反,空有神力却灵魂黯淡,毫无光彩,冷漠阴沉,缺乏活力。他很是羡慕凡人之魂,因此一向都非常尊重凡人。
    又道:他曾与人祖有约,要在危难之时,扶持华夏之人族走出幼年。如今人族已是少年,他本可以不再出手,但是被眼前此人感动,准备再助凡人一臂之力。
    河伯对此无动于衷,他不再在乎治水之事和凡人的死活,一心只想找到爱妻。便就此询问应龙,并奉上有长噫气息之物让对方辨识。
    老者只看了一眼,就一脸惋惜的对他说,不必再找了,此神已经陨落,身魂皆消泯矣!
    河伯如遭五雷轰顶,顿觉五内俱焚,神智涣散,神力行将失控,多亏应龙出手施救才保住性命。
    他问应龙,杀死长噫之神,是不是西岭山的炎阳君。应龙摇头道,不是炎阳君气息,而是另有他神。此神擅长隐藏行踪,应龙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在离开水洞时,应龙又送了一枚龙卵给他,说此卵本是他的一巢同胞,但却没能孕育成型。
    他一直保存这枚可能是他兄弟姐妹的龙卵,因为这世间的同类只剩他一个了,所以很是珍视,期盼着龙卵能重新焕发生机。
    但这个想法乃是奢望,数千年过去了,此卵之胎已经彻底死了,只残留了一些应龙血脉在了里面。
    他把鲧之灵魂收入卵中,以应龙之力滋养之,能保存千年而不涣散。如果足够幸运,碰到大能神灵,说不定能让他再附体复活。
    应龙希望河伯能把龙卵带出去,交给鲧之族人。
    河伯神智昏昏,接过龙卵便走,回到府中就把此事给忘了,将龙卵放置一边,并没有交给有崇部。
    他欲要复仇,却找不到仇人,本性又不机敏,想不出办法来,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整日沉睡,数年都不动一下。
    一日,曾经出卖他的那位神灵好友忽然到来,向他索取应龙之卵。河伯不知他是从哪里得知应龙之卵的消息,也不理会他,继续埋头睡觉。
    那神狡言欺诈不成,骤然变脸,暴起攻击河伯,河伯挨了半天揍才反应过来,慌忙还击。
    二神现出原形,在大河里猛烈搏斗。他们皆是水生巨兽,身体异常庞大,怪力无穷,直打的翻江倒海,浊浪汹涌,附近百里地面都被洪水淹没了。
    河伯这些年身心屡遭重创,精神萎靡,反应迟钝,身体也虚弱无力,远不是那神的对手。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拼命逃遁,却还是逃不掉对方的追打。
    就在他以为要丧命时,那神突然弃他而去,转向洞府方向而去。河伯狐疑不解,慢慢返回府中检查一番,才发现应龙之卵被对方夺走了。
    河伯再遭打击,心如死灰,就此陷入沉眠。
    其间有鲧之子大禹来祭祀他,请他相助。
    河伯念着旧情,醒来片刻,将自己这些年巡游大河探出的河道地理形势刻在一只巨龟背上,命巨龟送给大禹。
    大禹得此河图,辨明了大河走向,从而确定了疏导河水之河道,将河水由此引入大海。
    后治水成功,大禹要封河伯为河神,河伯不应,只好作罢,大河河神由此空缺。
    河伯于河底沉睡,日月轮转,光阴飞逝。
    某日他忽然心动,清醒过来后,听到河岸上有人在呼唤他,并道重要之物要献给他。
    河伯直觉心跳加速,便知那物对自己一定非常重要,终于动了起来,搅动泥浪游到河边。
    只见沧海变幻,外界地貌已经和他沉睡前全然不一样了。
    他不知有多少岁月流逝了,便问唤他那人,这时何时?
    那人是个颧骨高耸的年轻人,恭谨答道,现今是大禹之子启开创之夏帝国,已是鲧身死后五百年了。
    年轻人回答的如此精准,显示对河伯十分了解。
    河伯神思恍惚,沉默了整整三日,才缓缓开口问他,有何物献上?
    年轻人奉上一枚陈旧之珠,河伯衔在口中,久违的亲切气息流入体内,让他泪如泉涌。
    原来这是长噫的精魂遗珠!
    河伯将珠子吞下,问那人是谁,要何报酬。
    年轻人道,他是河南商部落的首领上甲微。欲报杀父之仇,求河伯在暗中助他渡过河水,到河北偷袭他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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