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公文,一口气把案上文件全部看完,聂伤直觉眼睛有些发涩,头脑昏重。
    “竟然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揉了揉发痛的眼眶,抬头一看,居然还没到正午下班时,不禁对自己的精力和效率很是得意。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院里散步,顺便到各个部门转上一圈,却发现官员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一样。
    聂伤心中犯疑,打算回去后招部门主官来问,便没有直接询问,继续活动腿脚。
    “哐啷啷啷!”
    刚走了没几圈,下班的铜锣便敲响了。
    “哗!”
    院内喧嚷乍起,大小官员像听到了发令枪一样,从各个官房冲了出来。
    只见他们手里拿着碗盆和勺子,哐哐哐敲着,嘴里嗷嗷叫着,一窝蜂就往食堂涌去,一个个都变成了后世的抢饭学生,好似去晚了就没饭吃一样。
    几个位高权重的主官和一些老头子跟在最后面,虽然顾忌颜面没有奔跑争抢,但也敲着饭碗,满脸笑意快步走着。
    “这……这怎么回事?为何都这般猴急?”
    聂伤看懵了,急忙闪到一边躲过冲锋的人群。
    彘靠了上来,笑着说道:“呵呵,侯主,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
    聂伤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彘不敢卖关子,忙道:“明天就是冬祀之日,除夕之日,新年之首日!”
    “哦,新年呀!”
    聂伤这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十二月一日,商代的新年。
    商人要在这一日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全国各地都在屠宰牲畜和奴隶,是个充满血腥气的节日。
    耆国在聂伤主政后,严令禁止宰杀奴隶,提倡节俭克制,并严控祭祀日的数量和规模。只准在几个特殊节日少量宰杀牲畜,还明确规定了祭品数量,超出者重罚。
    这条律法已经施行一年多了,在官府的严厉惩罚下,耆国国民都不敢再大肆献祭和奢侈浪费,生怕被官府抓到,以致今年的冬祀日也冷清了许多。
    聂伤因为不习惯这个时间点上的节日,一时没想起来。
    “原来是除夕节呀。”
    他微笑起来,扭了扭脖子,对身边近卫一挥手,叫道:“走,我们也去抢食。”
    除夕一词源于何时不知道,但在商代就已经有了,而且其来源的故事内核与后世一模一样。也是在新年的第一天,凡人们除掉了一个叫做‘夕’的怪兽,便有了此节。
    据大史讲解,这个故事应该是真实的,此‘夕’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恶兽饕餮,发生的时间大概在尧帝时期。
    不管这故事是不是真的,凡人们每年都会大举庆祝除夕节,庆祝方式就是放开胃口大吃大喝,表示对恶兽夕,或者饕鬄的嘲讽和对自己一年努力的奖赏。
    从明天开始要放假十日,下午早早下班不供饭,今日是在食堂吃的最后一顿,庖厨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以飨众官。
    因为民间有习俗,能抢到第一锅饭食之人,来年会有好运,不分男女老幼,都要尽力去抢。所以官员们不管地位高下,一起冲过去抢食。
    聂伤带着侍卫兴冲冲来到食堂门口,见食堂堵了半边门,只在门内摆了口大镬,庖厨长石成正用大勺分发。如此这才能显出抢食之意,等第一锅饭食抢完,才会放人进去用餐。
    众官员拥挤成堆,争先恐后的往里挤,互相推搡,又叫又骂,热闹非凡。聂伤知道自己过去别人肯定会让着他,怕扫了众人之兴,只好停下脚步,退到院墙边笑着看热闹。
    正看着,就见一个黑大个高举着一碗饭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站到一边哈哈大笑,边笑边大叫:“你们都城县的第一份好运被我汶北县抢走了啦,哈哈哈哈,你们都抢我的剩饭吃吧!”
    众官一看,原来是汶水乡象邑的大黑牛,顿时都大怒,纷纷指责喝骂。
    原来众官都在上班,这厮早就守在食堂门口,轻轻松松就抢到了新年的第一碗饭。
    大黑牛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对众人做鬼脸,还拎起碗里的一根肉骨头,滋滋滋的在嘴里咂吧着。
    都城县众官被气的七窍生烟,文官不敢上前,有的呵骂周边士兵怎么把外人放了进来,有的命令士兵把此人赶出去,有的揣掇武官去揍抢食的外人。
    一伙武官气不过,也不去抢食了,都撸起袖子围上来,抡起饭碗作势要砸大黑牛,怒喝着让他快滚。大黑牛却死皮赖脸,不但不走,还在都城县人面前嘲弄显摆。
    聂伤见这货闹得太过,忙命人把他招了过来。
    大黑牛离开人群,把饭碗递到聂伤面前,躬身笑道:“侯主,你怎么不去抢,哈哈,你该当食第一口新饭。”
    “他们真敢和我抢吗?呵呵,我运气够好了,给别人也留一点吧。”
    聂伤把他的饭碗推开,斥道:“你抢到第一碗饭悄悄吃了就好,还要挑衅众人,我不救你,你要被人砸了饭碗的!”
    大黑牛犹自不服气,低头嘟囔道:“本来就凭本事抢嘛,他们抢不过我怪我吗?”
    聂伤也不与他计较,问道:“除夕节你不在家待着,跑侯城来作甚?不会是故意来这里抢食的吧?”
    大黑牛笑道:“我家里就两个大肚子婆娘和几个奴隶,都一脸死相,见到我也不说话,回家有甚意思。呵呵,还是侯城热闹,我许久未见侯主了,来给侯主拜年。”
    拜年一词和除夕走亲访友的习惯还是聂伤发明的,很快就在全国普及了。
    聂伤瞪着他,佯怒道:“腊月初二才开始拜年,你现在拜个鬼年?到底有什么事?”
    大黑牛挠头笑了笑,笑容慢慢消失了,把饭碗递给身边的卫士,拱手说道:“听说官府明年要减少我象邑的供给,我来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这事啊。”
    聂伤也严肃了起来,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向他解释。
    饲养大象耗费甚大,象兵在前两次战斗中也没有发挥出作用,以致众官员都对象邑存在的必要性产生了质疑,很多人都提出要削减拨给象邑的经费。
    河北远征时,象兵因为路途遥远,后勤负担太重没有参加。河南诸国偷袭汶北时,象兵正准备往宿国防线进发,结果被敌军突袭截断了去路,隔绝在偏远的象邑。
    象兵是重型武器,威力虽大却笨重,没有步兵保护就是靶子,象邑的处境十分危险。
    幸好河南联军不熟悉地形,暂时没有发现丛林深处的象邑,大黑牛得以带领整个象邑的人员和大象躲到了沼泽深处。
    没过两天,敌军便找到了象邑,寻踪追了上来,把象邑的人象都包围在了沼泽地里。
    战象在沼泽地行动更加迟缓,大黑牛等一众象兵没敢驾象,只用披甲战象堵住入口,然后集结了所有男人和敌军在泥地里步行作战。
    他们人数太少,又不擅长步战,战斗进行的异常艰难,防线岌岌可危。
    幸亏女秧没有忘记象邑,提前派出了秃虾带着一队淤蟹族勇士从马山关前敌营前潜过,在沼泽地里及时找到了象邑众人。又利用淤蟹族人的恐怖扮相吓退了敌军,从而坚持到了聂伤带着主力返回的一刻。
    此役之后,众文官对象兵的评价更是低了几分,就连一些武官都开始提议减少象兵数量,削弱象兵在耆国军队中的战术地位。
    聂伤本人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象兵的作用很大,只是适用性太窄而已,它们正面冲击能力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而且这个时代的方国普遍饲养大象,己方如果没有象兵,只靠步兵对付敌方象兵的话,会被扰乱阵型,影响战斗节奏的。
    总之,众臣低估了象兵的作用。
    至于饲养大象耗费太大,也是特殊原因导致的。
    此时的环境非常适合大象生活,大象完全可以在野外进食,并不需要供应太多食物,不然那么多野象是怎么活下来的?
    众官员之所以觉得象邑开销太大,一是象邑之人太爱惜大象,想方设法的要让大象长的更壮,给它们提供了太多精料。
    这样饲养的大象的确生长速度快,体格也更加强健,但是能耗比太低,象邑之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二个原因则是,新购来的大象和新生的小象数量不断增进,使得象群达到了五十七只的规模。如此多的大象一起开吃,周边野食根本不够吃,食物再节省也是一笔惊人的消耗。
    另外,象邑之人不事生产,只负责养象,人象吃用全靠官府供应。这让其他生产者很是不忿,很多人都生出了怨心。
    聂伤曾让象邑派出大象参加劳动赚取口粮,但象邑之人担心弄伤了大象,大黑牛等一众象兵更是不愿干活,对此很不积极,开价也不断提高,让其他国民更加不满。
    在以前,国民认为他们能在战场发挥巨大作用,没人敢说,但是最近两战,象兵的表现像废物一样,怨言一下就爆发出来了。
    聂伤肯定象兵的地位,但是对象邑的操作很不满意,也认为应该限制象群规模了,便通过了削减象邑供应的决议。
    “牛象,这件事我正打算节后找你仔细说说,既然你来了,现在就告诉你吧。”
    聂伤坐到树下的青石上,心平气和的给大黑牛解释了一番。
    牛象,也就是大黑牛,坐在聂伤对面认真听完,不解道:“可是,侯主不是让象傅多购大象,多多配a种,生下血脉更加优良的大象吗?”
    “那也不能无限制的增加。”
    聂伤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官府决定很快就会传达到象邑,象群规模只能保持在五十以内,正兵战象十二头,备兵四头,其他数量你们自己决定。”
    “除了立下战功之战象可以养老,老弱残象,还有体格弱小,血脉不佳之小象,统统都处理掉。你们可以选择卖掉,如果不忍心看到它们受苦和被宰杀的话,也可以选择放生到国境之外。”
    “还有,象邑的每头成年大象,以后都要服劳役,每月必须干够一定的体力活,否则当做残象斥退。战象可以稍减,但不能免。你们耗费太大,必须要自己承担一部分,你能明白吗?”
    牛象痛苦的呲着牙,见聂伤神情严厉,哪敢说不?只能点头道:“好!”
    他面色沮丧的沉默了一会,又抬头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侯主。”
    “象傅前几日刚从漠北部落回到家。他这次又去了一趟漠北部落,找那个恐象部落买毛象。谁想漠北部落饿疯了,把他们仅存的几头毛象全部吃了,恐象部落也被人灭了,部民散落各处。”
    “象傅非常失望,本以为要空手回程,那恐象部落的先知突然找上门来,用他手中保留的象神的象丸,与我们换了一些口粮。”
    “哦,你们拿到象神的象丸了?”
    聂伤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听说那象丸有助大象繁育,可以减少畸胎,是这样吗?”
    牛象说道:“那个恐象部落来的象夫是这样说的,我们还没试过,暂时还不确定。不过那象丸看起来十分神异,应该能有用。”
    “有何神异之处?”
    聂伤立刻问道。
    牛象脸上露出一丝怪异之色,吭吧着说道:“那象丸……它上面长着……长着一个、一个……”
    “一个什么?”
    聂伤不耐烦了,喝骂道:“你个九尺高的汉子,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呵呵,说出来实在难堪。”
    牛象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把那物带来了,侯主你自己看吧。”
    聂伤越听越好奇,跟着他走进一间客房,房内的有两个象兵正守着一个竹篓。
    牛象打开了竹篓,说道:“侯主请看,这就是象丸。”
    聂伤走过去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眼角抽搐,惊的合不拢嘴。
    只见竹篓里装着足球那么大小的一个大肉球,肉球质地、颜色如褐色老革,表面长了一些稀稀拉拉的黄毛。
    此物就是象神的一颗搞a丸!
    聂伤万万没想到,所谓象丸,居然如此之大,简直大的超乎想象!
    若只是大,其实也不会太过惊人,最让人震惊,甚至烦恶的是,那颗象丸上面还长着一根象鼻子!
    那象鼻只有黄瓜大小,还像蜗牛般缓慢蠕动着,好像在寻找食物一样。
    牛象不好说出口,聂伤也看的面目扭曲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东西看着像象鼻,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象鼻,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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