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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内容不长,但分量极重。因赵当世恢复陕、豫两省并大破闯贼的丰功伟绩,皇帝及阁部议定改封赵当世为宋王,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表示恩宠之余,更显朝廷仰仗赵当世统辖各省兵马合力北伐收拾山河的态度。
    改封之事自是赵当世私下授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新朝五王并立,虽皆知赵当世最强,但毕竟少了些特殊。新朝局势渐渐稳定,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推举一人为首,将原本松动的各方势力凝聚在一面大旗之下。赵当世有定策之功,且实力超群,自然当仁不让成为了总揽弘光朝廷军政的一把手。如此一来,赵当世统兵节制各路兵马以及奉皇命安抚百姓、弹压地方等更加名正言顺。此外,因从南京出发的左懋第等一行出访清国的使者尚未抵达北京,消息不明,有关北伐的词句只字未提清国,只说围剿贼寇恢复故土云云。
    明代不王异姓,更别提一字王,此前即便有也是如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等死后追封的,但弘光朝廷建立在五王拥戴的基础上,祖训条规从此打破。
    七月中旬,收复西安府不久的赵当世差遣外务使傅寻瑜等人向弘光帝报捷,并进献南金二十两、琥珀四块、宝马四匹,同时表达希望皇帝加封的意愿。弘光帝左右都是赵当世安插的人,他自己实如傀儡,自无不的道理,但为了表现正式,后续还是车马兼程将消息送去南京,通过安置在那边的内阁走个过场。
    然而,本来以为一帆风顺的封赏流程却在南京起了波澜。
    钱谦益主持南京政务,他借由赵当世的势力成为首辅,对给赵当世封王之事哪会反对。内阁六臣中,马士英、王应熊、丁魁楚更是拥护,只剩高弘图与姜曰广两人,眼见钱谦益摆明了立场,内阁已有四票赞成,就算自己两个反对,也无济于事,因而识趣亦没有唱反调。可是他两人毕竟心中郁闷,其中姜曰广回家后,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张慎言与吏科给事中章正宸等人刚好上门拜访,谈话间姜曰广就忍不住发了几句牢。
    张慎言与章正宸得知此事大惊失色,回头又分别和工科给事中李清、兵部职方司郎中黄芳等人说了,随后张慎言、章正宸、李清、黄芳等人一齐向内阁施压,张慎言认为本朝自开国以来,一字的亲王从来只封给皇室子孙,封给赵当世两字的郡王已算格外开恩,要是封赵当世为亲王,成为前例,此后异姓纷纷为王,不免重蹈汉初英布、臧荼等诸王之乱的风险。章正宸也援引祖制无异姓封王例,力争不可。
    钱谦益没想到这件事在自己这个环节上出了岔子,又气又怒,质问张慎言等人道:“诸公为太平官还是乱世民?”
    张慎言振振有词道:“为大明官,为大明民。”
    因在赵营将小袁营安插南京一事上立功得召入朝为官的兵部职方主事阮大铖道:“无赵当世等五王,国祚已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纵然封赏于九泉之下,又有何用?”
    章正宸不满道:“无赵当世,尚有四王,何必受胁于赵当世一人?”
    阮大铖复道:“北都沦陷时,其余四王何在?若非赵当世奉正朔号令群雄,恐怕如今河南、陕西等地尚在闯贼手中。”又道,“赵当世兵强,可藉为用,何惜一封号不以收拾人心,反而树敌?”
    张慎言道:“只怕赵当世居心叵测。”
    钱谦益不悦道:“若叵测,何来我新朝?仅凭只言片语,不辨是非、一意臆测,岂是为官之道!”转而道,“赵当世与华清郡主结为连理,可谓皇室宗亲,何来异心之说?”
    张慎言呛声道:“公不见汉之窦宪、梁冀、何进,北周之杨坚,唐之杨国忠,宋之贾似道,此等皆皇亲国戚也。”
    钱谦益闻言大怒,道:“若赵当世为,那么我新朝新君新臣俱受他扶持,又是什么份?定策之际诸公不发一语,当官当政甘之若饴,而今却又句句质疑,是何道理?”
    当下双方争执一一夜未休,张慎言等人最后退让,却道:“若定封亲王,可封冀王、魏王。封为宋王,颇有不妥。”
    章正宸附和道:“太祖初时起义抗元,从于韩山童、韩林儿父子,韩氏立国号为‘宋’,倘若封赵当世为宋王,岂非隐隐含有压我大明一头的意思?”
    “我大明自太祖时一统寰宇,八方来仪。泱泱天朝,四海臣服。就算如今山河有损,亦不过一时之痛,正义在我,复兴指可待,何曾到了捕风捉影,因一字封赏而畏惧恐慌的地步。”钱谦益摇头不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封一宋王即能压我大明一头,那么诸如此前秦王、唐王等等,哪个的封号不能压我大明一头?”
    “可那些都是皇室血脉所在。”
    “皇室血脉?”钱谦益笑笑,“诸公难道忘了,汉代七国之乱、晋代八王之乱乃至本朝宁王之乱等事?”
    这一句话,就把方才还声势夺人的张慎言一众人的气焰打了下去。钱谦益之后
    ,无人敢再接话,因为大伙儿心里透亮,再往这个方向谈下去,免不了触及靖难之变、夺门之变等本朝大失伦理纲常的忌事件。不说是否会落下个诽谤妄议先帝的罪过,就事论事,从这些事件谈开去,张慎言一众人的主张更站不住脚。
    说到底,即便在弘光朝廷再没有权利,南京内阁也不可能屈服于南京官员们的压力,谁才是顶上的天、谁才是衣食父母,不言而喻。
    有着钱谦益领头的内阁压制,底下群臣抨击再激烈,亦无法改变赵当世改封之事成为定局的事实。
    南京百官的反对,早在赵当世的意料之中,但说实话,他并不放心上。东林党等党派虽名为清流,可对朝政的影响实为浊浑,至少赵当世对这些旧官并不信任。他之所以在南京立内阁、定百官,为的不过给天下个交待,亦是稳固新朝建立初期的手段之一,真正的军政大全都在范京的赵营嫡系班子的掌握。
    早在元末,当时从诸路义军中脱颖而出朱元璋在成为韩宋小明王韩林儿龙凤政权的头号权臣后便开始有意采取权力分离的手段摆脱龙凤政权对其统一事业的掣肘,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军权。为了不刺激其他势力造成负面影响,朱元璋采取了不撤销中央军事领导机构行中书省的循序渐进的方式,即先将龙凤政权下行枢密院改为大都督府,用以节制诸军事。
    大都督府建立后,朱元璋任命自己的侄儿朱文正担任大都督府都督,大都督府起先只有朱文正一人在职,但朱元璋随后通过先将官员纳入自己直接掌握的龙凤政权行中书省、继而慢慢将当中的军事人员转调大都督府的方式将具有军政合一质的行中书省的军事权力慢慢剥离,最终完全归于属于自己的大都督府,大大加强了朱元璋对军权的控制以及军队领导权力的单一纯正。
    通过此举,朱元璋还有效提升了自集团的军事凝聚力。譬如邵荣,他本是朱元璋旧主郭子兴的主要将领,郭子兴死后在朱元璋军中地位甚高,与常遇、徐达并列,甚至后来出任了枢密院职位最高的枢密院同知,地位高于其他将领,但是并非朱元璋嫡系。朱元璋改革行枢密院,原先枢密院官员没有转去大都督府,而是先转去了行中书省充职,像邵荣成为了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常遇成了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徐达成了行中书省右丞等等此类。行中书省为朱元璋直管,邵荣从相对独立的行枢密院剥离,受到了朱元璋的直接牵制,从此无法施展,乃至于最后走上谋叛的不归路被杀,这亦是朱元璋纯净政权的权术。
    赵当世隔绝范京与南京的联系,主要在于政事,但学的是朱元璋对于军事的处置。他先天条件比朱元璋好,行动起来自是顺风顺水能少费许多周折。眼下大敌在外,赵当世对内维持南京现状即可,南京有钱谦益坐镇,以下百官只凭张嘴,没有实权,掀不起什么水花。假以时,待天下渐定,重新革新朝廷百官自会提上程,到了那时候,奉赵当世者留、反赵当世者走,必然没有左梦庚进南京时那般温和过渡。届时即便南京官员尽数下野,赵当世也不担心,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要留有位子,自不乏人杰足堪其任。
    范京天使到达西安府册封赵当世,赵当世按惯例推辞。推辞再三,朝廷皆不,赵当世遂言“不敢拂圣上隆恩”等言语,接受了册封。
    自是,宋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赵当世之名迅速传遍天下。
    赵当世既改封,厉兵秣马。当下聚兵关中,有起浑、效节、昌洪左、昌洪右、镇筸、青桐、奉义前、奉义中、奉义后嫡系九营以及黄得功、张应元、王成、赵‘荣贵、刘贵、马万年、三谭、朱化龙、赵光远、李际遇等部,共计大兵七万余。
    陕西一平,后顾无忧。赵当世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义誓师北伐。除了从关中出发前往山西的七万人,更分遣使者,快马去往山西大同府、河南卫辉府、南直隶淮安府,对侯大贵、广文禄、左梦庚等同定参与北伐的各军总管,指示协同作战的部署。
    同样是在八月初,晋北局势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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