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守在贵宾厅的门外,虽然左手的指头都被何鸿生砍了个干净,但经过这些年适应之后,光是秃手掌也能干许多事。
    用左手虎口从刚刚在场务小哥那里顺来的香烟盒中夹出一根烟放到嘴里,摸摸身上的浴袍,才发现没有带火。
    “喂,小哥。”阿乐开口,招呼着已经去员工休息室藏好筹码还换好衣服,此时正全神贯注守在贵宾厅前方出入口,十分钟前立志成为全妈港最棒放风人的场务小哥。
    “来了来了,大哥,有什么吩咐?”场务小哥表情严肃满脸坚定,一副随时可以献出生命的模样。
    “见者有份,那个钱我要一半。”阿乐叼着烟,嬉皮笑脸看着小哥。
    “这……”场务小哥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又渐渐舒展,紧接着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说道,“没问题,原本我心里就有点不踏实,等下我去兑换后,你在后门等我……”
    “噗,你个臭小子在赌场工作还这么仗义……瓜分你的小费,你当我是什么人?看到大爷嘴里这个没有?”阿乐指指嘴里的烟,右手揉揉场务小哥的头。
    “哦哦哦……”小哥立马从怀里掏出火机,双手伸过去为阿乐点燃。
    “呼……刚结婚?”阿乐瞥到小哥左手上正在闪光的便宜银戒指,吐出个烟圈。
    “啊啊,对,前几天去民政局领了证,”小哥摸摸戒指,挠挠头,脸上不自觉挂起幸福的笑,“青梅竹马,从村里私奔出来的,这些年带着她吃过不少苦,没拍婚纱照,没办酒席,最近好不容易才攒够钱托关系进来当了个场务,没想到这才不到一个月……有了这笔钱,不仅可以换个好点的车,还能补拍一下婚纱照,带她出去度个蜜月,然后在这附近买个小户型,甚至可以计划生个孩子……啊,对不起,我话太多了。”
    小哥瞅到吞云吐雾一脸若有所思的阿乐,以为是自己讲的这些“废话”让他不舒服,赶忙机灵的闭嘴。
    “你叫什么名字?”阿乐眉宇间有些淡淡的哀伤,抽了一大口烟。
    想来,如果当初自己选择另外一条路,选择放弃自己那该死的好胜心和赌鬼性格,跟“她”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想必不会比眼前这位小哥差多少吧。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郝仁,叫我仁仔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名字不错,人也长得喜庆,看样子对老婆也好,仁仔啊,有人说过你是个运气好又讨人喜欢的家伙吗?”阿乐将香烟掐灭,伸出左手的空手掌,放到右手手腕上。
    “我老婆倒是经常说我很讨人喜欢啦,哈哈哈。”郝仁右手抓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接着,”阿乐取下右手腕上的手表,扔给郝仁,“新婚快乐。”
    “啊,这……”郝仁眼疾手快接住手表,低头一看,眼睛差点被表上的钻石闪瞎,随即手忙脚乱的捧着表,不知如何是好的叫道,“啊啊啊,这……”
    “里面那二位都给了你‘礼金’,我不给算什么话?你也看到了,来得匆忙,身上没带现金,这块劳力士值个几十万吧,拿去当掉带弟妹挑点奢侈品,这女人啊就得富着养,穷久了那眼界就会……”
    “大哥你这个我真不能……”郝仁哆嗦着双手,往前一步就要将表还给阿乐。
    “嗯?”阿乐沉下脸,眼神发狠,猛然瞪住郝仁,吓得郝仁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看在你才来一个月,这次就饶了你……赌场道上的规矩,在赌场中不能拒绝客人的任何礼物,听懂没有?所有客人都是来赌场寻开心的,而送东西也是‘开心’的一部分,我看你顺眼,觉得喜欢,送你什么你就得收下,扭扭捏捏的推脱,如果我是个大豪客,心情一不爽转头就走,而你立马会被赌场养的打手拖出去打一顿甚至赶出妈港,知道厉害了吗?”阿乐捏捏郝仁的脸,又拍了拍,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从不属于自己,而自己又一直很向往的优秀品质,不由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场务。
    “知……知道了……”郝仁手心出的汗快把手表浸湿,多重幸运加持下整个人有点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知道就好,人这辈子,靠自我奋斗发家致富的概率小到可怜,运气差一点的能混个温饱,而运气好一点的,就能碰上‘贵人’……记住这个时刻吧,当二十年后当你长到我这个岁月,认识到‘贵人’的重要性,也会很乐意帮助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年轻一把,风水轮流转,因果报应,天理循环,这就是人类社会的魅力啊。”阿乐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咧开嘴角。
    这次不需要他提醒,郝仁很快清醒过来,将那块表稳稳收入小费口袋,拿出火机凑到阿乐眼前。
    “谢谢,谢谢贵人大哥。”
    “这么说来,我算是遇上了一个‘贵人’?”
    贵宾厅里灯光暖黄,窗帘被拉上三分之一,没有镜子,没有时钟,空调温度是正正好的26度,供氧达到了30%,四周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氛,地板是昂贵厚实的纯羊毛毯,饮料台上只有最苦的美式咖啡,而门口上方摆着一把不易察觉悬在空中的小貔貅。
    这是典型的赌场“阴阳房”。
    阳面上是为了令客人不知疲倦不知自我没有时间观念的在安全安逸的环境中不眠不休的赌下去。
    而阴面上,门口那只貔貅寓意着金钱只进不出,在风水上阻挡着客人的运势。
    此时的贵宾厅没有运营,只是被白云遮暂时借用。
    赌桌旁的豪华真皮沙发上,听完白云遮的一番话,言星河忽然觉得很兴奋,正襟危坐,挑着眉毛正视他。
    他原本以为眼前只是个恰好能满足自己需求的有钱叠码仔,但没想到,自己竟还机缘巧合的遇上了一个“好人”。
    这在妈港可算是个稀奇事儿。
    “贵人谈不上,只是看你年轻,不希望你误入歧途,想要尝试着拉你一把……你在外面‘钓鱼’用的钩太直,说白了就是想找个有现码的叠码仔帮你下重注对吧。但言老弟,我是专业干这行的,而据我手里的资料统计,过去三年内,下了重注最后还连本带利把钱顺利拿走的,只有那么两个人,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三左右,你认为自己有这个强运拿走这笔钱吗?”白云遮取下蛤蟆墨镜,真诚的看着言星河。
    “……”言星河笑笑,没说话。
    白云遮以为言星河已经被自己说动,接着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肯定没有接触过赌博,这玩意在沾上之前,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保持理性,但沾上之后,一旦被它拖下海岸,那你就会面对充满惊涛骇浪的无间地狱……你会为了能够上岸脱掉自己的衣服,脱掉自己的毛发,最后脱掉自己的内脏血肉和骨头,一直到最后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天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苟活于世,在悔恨中死去……这样的人,就我看到过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其中不乏比你们家还有钱的巨商富豪……”
    “事先说明,我是有这个钱接受你们三位任何等级的下注,而你们的输赢也跟我毫无关系,我只从你们‘每次下注’的钱中抽佣,因此实际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去赌……老实说,如果不是我,而是妈港其余两位王八蛋先赶到,恐怕你们已经被带进豪客厅开始赌上了……”
    “那你又是为什么捷足先登想要阻止我,而不去赚这个轻轻松松就能赚到的钱呢?”言星河摸摸下巴,对眼前的白云遮充满好奇。
    “因为我答应了一位朋友临死前的一个请求……他说地狱人满为患,他去了之后肯定特别挤,所以希望我只要还没死,就得尽我所能,给予其他人一个‘选择’,令他们尽量能够待在人间,不要过去跟他争夺地盘。”白云遮叹口气,眼前浮现出老友的身影。
    “你这朋友,还挺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可惜人太好,帮人背了太多债务,死得早了点,”白云遮有些伤感,但立马恢复正常,“所以,多的我也不说了,如果你不下这个注,不去豪客厅,那我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接下来你们不管玩几天,费用我全包,我是妈港土著,妈港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值得去玩,我会亲自给你们当免费导游。”
    “不过,如果你还是执意要赌,我绝不阻拦,帮你下注带你参赌是我作为叠码仔的工作,而我恰好是全妈港最好的叠码仔,会让你享受到最顶级的赌博服务。”
    白云遮躺到沙发上,放松的翘起二郎腿。
    见多识广的他早就察觉出眼前文质彬彬的言星河身上没有任何“赌徒”的气质,应该是受人怂恿或者出于好奇跑来“尝试”。
    这种人,在悬崖边上听了这样一番诚恳的劝导,大概率是不会……
    “啊呀呀,可惜了可惜了,如果是换在其他时间地点遇见你,一定跟你好好交个朋友,但是……”言星河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摸着自己的下巴。
    白云遮听到这个“但是”,瞳孔不由收缩。
    “但是嘛,很抱歉白老哥,我也答应了一位朋友的一个请求,而这朋友现在还活着,还在海那边等我的消息。”言星河伸出右手比了个代表胜利的“y”手势。
    “什么消息?”白云遮面色一沉,胸口涌出沮丧的情绪。
    “赢回十亿的消息。”言星河展齿一笑。
    得。
    没救了。
    这种魔怔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而今天,罕见的有些失望。
    虽然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但拥有良知的他,还是会在每一次亲眼看到别人跳向悬崖后,内心隐隐作痛。
    看来,我越来越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了。
    白云遮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我是一定要赌的,如果白老哥觉得良心过不去,我可以找你说的另外二位……”言星河往前探探身体,刚一开口,便被白云遮打断。
    “大可不必言先生,我这边呢会立马为您安排银沙赌场的vip贵宾厅,在那里您和您的两位朋友能够享受到上限为五千万港币投注需求,后续的话,我这边会根据您投注的输赢,视情况看需不需要帮您申请无上限投注,您看这样可以吗?”白云遮坐得笔直,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职业化的假笑脸。
    “我还有个问题。”言星河看出了白云遮的失望,继而越来越欣赏他,接着说道。
    “有什么问题您说,我都会如实回答。”白云遮眯着眼,微笑点头,表情亲切语气令人如沐春风。
    “我怎么样下注,或者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赚得更多?”言星河翘起二郎腿,满脸轻松。
    “哈哈,言先生您不需要担心这个,只要您正常下注,每一笔下注我都会从中抽取佣金,所以理论上当然是您下得注越大,我赚得越多……”
    “抽佣比例是多少?有百分之十吗?”
    “哪能这么多啊,因为考虑到‘现金流水’,也就是您一定会出现有输有赢的情况,所以叠码仔的佣金比例不会太高,我的客源一直比较优质,因此在银沙赌场的佣金比例在百分之三左右……也就是说您下注一百块,我就会得到三块。”白云遮非常坦诚。
    “嗯……所以我下注五千万的话,你就只能得到一百五十万?对你来说太少了点,而且我会一直赢,无限过关,你说的那个什么‘流水’不会太多,有其他办法帮到你吗?”言星河手指放到沙发扶手上,弹起虚拟钢琴。
    “言先生您真是爱说笑,但如果您真的有这个自信能一直赢下去,也同时真的想帮我发点小财的话,那您就从赢来的钱当中抽那么一部分,加入到您的‘过关’游戏中吧……目前的大部分游戏都是1:1的赔率,您拿出一千万赢三次,就有八千万,您如果高兴,那就到时候再赏给我吧。”大豪客充满自信对叠码仔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专业的白云遮绝不会对这种自信出言讽刺,而是会持续煽动。
    “行,就按你说的办。”
    言星河一拍大腿,做出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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