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和燕纾走在高中外的步行林荫道上。
    道路两旁种的全是银杏树,多少年来都是本市着名的一道景观。特别是入秋以后,总看到各式各样的叁脚架支在路口,摄影师络绎不绝,或站或趴,有时为了一张满意的风景能消耗一整天时间。
    还有穿着靓丽的女孩在这里留影,和男朋友捡起一片落叶带走,作为纪念。
    这是大多数学生下课回家的必经之路,刚入学时,燕纾也被这风景惊艳过,她和所有学生一下,从地上捡了片形状最完整的叶子,送给幸光。
    他一直好好珍藏着,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直到腐烂。
    等到第二年秋天,燕纾又会捡一片给他。
    幸光之于燕纾,是十叁岁开始的所有黑暗里唯一一束光。他本没有名字,幸光二字是燕纾起的,没有姓。她憎恨世界,却喜欢他。只可惜,他没能照亮燕纾。
    关于身旁的贺庭……
    燕纾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从听说他出生在律政世家开始,她就对他上了心。这样的出身,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来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比起贺庭认识燕纾,其实燕纾更早就知道了贺庭。
    初中她和贺庭不是同一所学校,可班里的女生时常会提起他的名字。她在学校的朋友曾经带着她去贺庭的校门口偷偷看过他,就连贺庭本人都不知道。她们躲在树后,看见他出来就兴奋,甚至还找关系借来校服,装成他的同学,混进去看他。
    燕纾那时候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准确来说,她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一旦吃起药,她的世界都是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无论什么都能原谅,无论什么都掀不起波澜。独独有幸光带着从墙上摘下来的花给她时,燕纾才不吝于露出丁点微笑。
    “在学校里,你要装得很正常,知道吗?”所有人都这么告诉她。
    所以燕纾装得很好,只是个普通的有点内向的女孩,强迫自己交朋友。
    上高中以后,在分班榜上看到贺庭的名字,才让她真正开始主动观察这个人。但她没有做任何动作,直到他们在后门相遇。
    钟深非常遵守诺言,接受燕纾的投诚,和钟夫人大吵一架,差点将她送进医院。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姓王的,但她知道,只是有别的女孩顶替她的位置。
    多年筹谋,本是最好的祭品,谁知道燕纾反过来攀上自己家。钟夫人从那时起看待燕纾,就像是看着吸血的水蛭。可她做不了任何动作,钟深把她看得太死,就连上下学都用自己的司机接送。
    她甚至从房间搬出来,睡到钟深的床上。
    夜夜纵情,燕纾当然配合,他最喜欢听她在床上叫他“哥哥”。湿漉漉的小穴夹紧他,腰肢扭出花,口中呼着所有他爱听的声音。
    “纾纾,这辈子都做哥哥的人,好吗?”他在床上这么问她。
    燕纾只能回答:“好。”
    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作为保镖,每个夜晚,幸光就在门外听着。他需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不能放过任何声音。所以燕纾的所有呻吟,两人做爱时说的淫词艳语,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以前的那些时光,总觉得好像都在身边,可仔细一想,原来都已经很远。”贺庭看着银杏叶,现在还是绿色的,但另有一种意趣,“甚至好多当初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原来也忘得差不多了。”
    燕纾却说:“我倒是正相反,所有事情都忘不掉,记得清清楚楚。”
    那些画面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窜入脑海,搅得她一整天心神不宁,直到现在燕纾也没能停下药物。
    但贺庭听到的意思,却是另一种理解,“是我的错,不该不告而别。”
    “我不怪你。”燕纾也和他一样昂头,看着树叶,“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能回到这个结局,我就已经很庆幸。”
    夏风把树上的叶子吹落几片,悠然而下时,贺庭抬手接住。
    他们都同时想到以前的一些故事。
    那时候总有偷偷恋爱的男孩,挑选树上叶茎比较长的扯下来,圈成指环送给喜欢的女孩,当作定情戒指。高中生的爱情,不奢华,不实际,却浪漫。
    他以前没这么做过,但是现在可以补上。
    贺庭尝试着把几片叶子串在一起,回忆曾经的方法,拧好打结,做成个不太漂亮的指环。丑是丑了些,但也算纯手工打造。
    他递过去,“纾纾,我爱你。”
    叶子做的戒指不正式,可他说话的神情无比正经。
    燕纾看着贺庭,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我也爱你”四个字。所以她只能接过这假戒指,尺寸太小,还戴不上去,“几片叶子就想求婚了?”
    贺庭笑起来,“当然不是,我以后会准备好戒指的,那时候,你可要答应我。”
    “那得看你的心意,够不够大了。”燕纾看向街边其他风景。
    求婚?她怎么可能答应。
    出于社会形象塑造和宣传,着名企业每年都会做许多公益活动,钟氏也不例外。
    这次他们准备的是“家电下乡”的捐助,给本市周边几个农村送去彩电、洗衣机和空调。今年正好也是公司成立叁十周年庆,所以规模比以往都大,还会派几位员工亲临现场。
    宋谈西就这么被分配到任务,按规矩,除了跟随报导的媒体外,他可以带一人与他同去。
    可人人都知道,那些农村嘛,吃不好住不好就算了,关键是脏。虫子满地爬,现在又是夏天,空调都得他们送,有没有电风扇都不知道。这些城市里安逸惯的人,谁都不愿意去体验那种生活。
    要不是任务指派到宋谈西,他都不太愿意。
    可是没办法,和他同级甚至高几级的领导全都各自接到任务,他还算幸运的,至少是本市周边,住一夜即可。有些去外省大山深处特困村的,指不定还要走几个小时山路。
    这种工作可别指望有人积极报名,宋谈西也犯难。
    无论他点谁和他一起,遇上小心眼的,都会让别人误会是他是公报私仇,有意打压。
    只在部门通知完这件事,宋谈西不指望有人主动找他,拿着表格正思索应该把谁的名字填上去,哪知道燕纾偷偷过来敲了门。
    想谁都想不到她会主动去。
    “你确定?那些地方环境可是很苛刻的,你别当成纽约。没有五星级酒店,可能东西都吃不下。”公司里是个员工都能看出燕纾的家境有多优渥,细皮嫩肉的,总觉得让她端杯水都费劲。
    “想去看看。”燕纾说明理由。
    如果当初没有被钟家收养,会不会现在的燕纾,也过着同样的生活,她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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