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云菓原本一团美梦,忽然梦境里刮起一阵腥风,少年大惊失色猛地转醒,却见一双细长眼睛冒着绿油油萤光正盯着自己。
    这一下直将少年吓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那双“眼睛”也“呜呜”几声跳将开去,云菓仔细一瞧,竟是一头火红的狐狸。这狐狸体型壮硕,身后四散开十几条稍小的狐狸。云菓暗骂一声,当真是虎落平阳,连个安生觉都睡不好。
    那狐狸龇牙咧嘴,似乎搞不清楚眼前似虎非虎,肚子上又长了一张奇怪面孔的稀罕生物是什么,只绕着云菓打转,不敢上前。
    过了良久,双方彼此僵持,忽然那火红狐狸扑将上来,一口咬住云菓脸颊旁边的虎皮。云菓心中一动,低声道:“蛤蟆兄,真人不露相,我知道之前定是你捣鬼无疑。云菓危在旦夕,我待会儿伸出手臂让这畜生咬一口,你伺机下毒,咱们擒贼擒王,不怕这群四脚畜生不离开。”
    当下也不等玉虚蛤蟆回答,一只手忽然从虎皮里探出,便要抓住狐狸的嘴。这狐狸反应奇快,身子虚晃躲过少年一爪,狠狠咬在云菓手臂上。一对细长狐眼还来不及得意,忽然哀嚎一声口吐黑血,直挺挺躺将下去,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云菓哈哈一笑,心中豪气盖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忽然双手拎起狐狸尸体半空中舞了两圈,喝道:“呔!你们这群畜生,大爷昨日吞虎,今日猎狐,肚子里饿得紧,你们留在这儿却是想给我当下酒菜吗?!”
    那群狐狸见自己首领冲上去不消片刻便死了,纷纷恐惧后退,不过几个呼吸消失在幽黑树林中。云菓大喘几口气,自言自语笑道:“只听过驱虎吞狼,没想到我云菓这般处境还有吞虎驱狐的气势。”当下哈哈直笑,只觉得人生奇诡,莫过于此。
    又躺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是虎肉滋补,还是之前莹白玉露效果奇特,本以为还要两三日才能直立行走的双腿竟站了起来。云菓心情大好,但浑身披着血淋淋虎皮却难受得紧,便趁着四肢颇有几分力气,扛着虎皮寻了个水洼,一下一下洗干净。后又搭在篝火上炙烤干爽,前肢皮毛打个结当作口袋,将符咒笔放进去,忙绿半晌终于完工。
    少年刚要烤几块虎肉庆祝,忽然林间一动,簌簌作响。云菓回头一看,十几条狐狸骤然从黑暗的林间跳出,躬身龇牙,眼看就要向云菓发动进攻。
    云菓眼皮一跳后退两步,眼前这群畜生分明是不久前才被打跑的,不知这回又犯了什么毛病,居然去而复返。云菓眉头紧皱,缓缓低下身子捡起脚边石块,便要出手。
    他虽然内力尽失,但武学招式已然铭刻在心滚瓜烂熟。这些狐狸个头不大,全力应付起来说不定还有活路。就在云菓思考间,忽然看见其中一只狐狸嘴里叼着一个圈形物体,只是天色太暗看不真切。
    电光火石里那狐狸嘴里圆圈忽然自行飞出,越变越大,豁然变成一根类似于手环模样直径三尺的圆圈。云菓大吃一惊,哪里见过这副光景?莫非面前毫不起眼的狐狸竟成了精?思绪还没落下,他身上忽然一紧,被圆环牢牢困住。少年一招不慎失手被擒,也不知这圆环是什么材质做成,愈挣扎愈紧,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整个人摔倒在地,连呼不好。
    众狐狸见他如此模样,纷纷跳将上来疯狂撕咬,上上下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的狐狸挤不进去,只能四处打转干着急。
    几个呼吸功夫,少年浑身血痂炸裂,本来略微长好的血肉眨眼又被咬了个七零八碎。一时间极痛传来,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就在云菓大呼完蛋的同时,忽然所有咬了他的狐狸哀啸一声倒在地上,四肢发青口吐黑血,没有半分挣扎一命呜呼。云菓瞳孔收缩,连原本绑在身上的圆环也落在地上。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第一次觉得这毒似乎并不是蛤蟆捣鬼,反而更像是自己本身就携带了剧毒一般,只要吃了他的血肉,说什么都活不成了,否则这蛤蟆再神通广大,又怎么能同时毒死这么多畜生?当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头盯着剩下两三条怔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狐狸。
    这几条狐狸没尝到云菓的血肉,只知道十几个兄弟姐妹顷刻间死于非命,虽然生气恼怒却又不敢上前,犹豫片刻终于掉头逃窜。云菓心中一动,捡起玲珑雕刻颇为精致的圆环,暗自忖道:“似乎是女儿家物件,莫非这附近有人居住?”他迟疑片刻,自言自语道:“不如我跟上这群畜生,说不得便能寻到救命之人。”
    一经决定,少年披上虎皮匍匐在地向前爬去。一来他双腿尚不利索,四肢齐用反而速度更快;二来狐假虎威,披着一条虎皮穿行林间,猛兽远远看见纷纷避开,倒省了诸多麻烦。
    循着狐狸逃去的轨迹爬了半个时辰,少年筋疲力竭之时忽然眼前一亮,远远看见层层山林里升了一个小坡。
    那小坡掩隐在叠翠间,颇不起眼,而小坡上茂林朵朵中似乎幽暗一片,倒像个洞穴。少年一下来了精神,心道真是天助我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跟着一群狐狸,竟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说不得还有人居住,只希望当中别盘踞着什么毒蛇猛兽,叫自己空欢喜一场。
    云菓沿路又打磨了几块尖锐石头,带上防身,慢慢靠近那洞穴。
    这石头洞穴开口不大,夜幕下里边黑漆漆一片,仿佛幽冥鬼府,没的让云菓头皮发麻。他犹豫半晌,心中哼道:“这洞穴其实也寻常的紧,深山老林本就是一片漆黑,倒是我自己吓唬自己了。”当下咬紧牙关迈出一步,踏进深不可测的洞穴。
    只听“啪”一声,脚步踩在地面,竟还发出了一声轻响。
    云菓蹑手蹑脚望里走着,盖因为伸手不见五指,他心中不安忐忑一齐涌上来,脚下动作也是极慢,不知不觉便走了半刻功夫。就在他什么也没发现的时候,忽然不远处生出一丝光亮,这白色光芒在黑暗中极其显眼,少年心中大喜,暗道:“有光!定是有人住在这里!”他欢喜之色洋溢在脸上,脚步快了几分,不多时便朝着光芒走去。
    那是一个洞穴中的转角,光芒愈发明亮,从转角后径直蹿出。云菓的心怦怦乱跳,简直要从胸膛里钻出来。然后他轻轻将头探出。
    入眼是洒了一地的月光。
    然而,一袭血色长衫凌乱在地,殷红血腥扑面而来。少年瞳孔一缩,定睛看去,只见月色下一个“人”背对着他蜷身倒在地面,一头纯黑长发盖在身上,披在后面杂乱散开,丝丝缕缕毫无生机,又像丛生海草,纠结蔓延,再加上旁边血衣腥气,说不出的诡异惊悚。
    “妈呀——女鬼啊!”云菓一声大叫,连滚带爬便往洞穴外面逃去,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次墙壁,连头也被磕破几块,屁滚尿流不敢停下四肢,如此逃窜半晌终于出了洞穴。
    少年打个寒颤,眯着眼回头想看那女鬼有没有跟上。待发现身后空空荡荡空无一人,方才微微舒一口气,低声骂道:“爷爷我最近阴运颇盛,阳气衰减,之前遇见只伥鬼,如今又碰见个女鬼,可真是呜呼哀哉、命也苦也!”当下也不多言,继续往小坡底下爬去,只希望能离这阴森洞穴越远越好。
    爬了一会儿,少年越想越不对劲。那“女鬼”背对着他,面容瞧不真切,或许不是女鬼也未可知?他思虑半晌,又想起之前狐狸嘴里叼的手环,拍了一下头,喃喃道:“说不好其实是个姑娘?受了伤跑到洞里,被我当成女鬼看待了?”
    他仔细思索,回想刚才看见的一地血衣。之前慌乱间忽略了诸多细节,现在想来,那衣裳血迹斑驳,也并非完全殷红,倒更像是被血染红,当下驻足回身,喃喃纠结道:“若是个姑娘,我就这么一走了之见死不救,倒成了半个凶手。可如果回去,真的撞上女鬼,我这小命还不得交待在这儿?”
    云菓一时定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心中一团乱麻。半晌他心中暗自忖道:“我若就此离开,那姑娘送命十之**;若遇见女鬼,爷爷我聪明伶俐,逃得了一次便逃得了第二次。”
    他狠一跺脚,“罢了,我这一身功夫出自佛门正宗,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干脆豁出去啦。”
    这般想完,云菓去而复返,又朝着山洞爬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又进到了山洞深处、月光洒下的地方。
    原来这最里头头顶上方开了个大缝,白日里阳光穿过,到了晚上便有月华泼洒。倒是个颇为奇特的洞穴。
    云菓壮起胆子,打了十二分勇气,缓缓爬出来。
    不远处凌乱在地上的殷红血衣破烂不堪,却看得出先前飘逸灵动的模样。少年上下打量,这衣衫被鲜血染红,底子却是白的。月光明亮,以少年的眼力,似乎白中还带了几分极为淡雅的紫。
    他的头微微一侧,不远处蜷缩的身影轻轻颤抖,从近处看那一地长发,月色下晕出乌黑匹练也似的光华,映了满天星辰、浮光溯影。少年呼吸一滞,目光一转,一双盈盈不堪一握的玉足自然伸展,上面带着两条净如琥珀、凝如玉脂,挺拔修长、吹弹可破的小腿,直教云菓面红耳赤,双眼发直,心中惊讶呼喊道:“我虽没有以这种姿态见过女孩子的腿,但眼前一双,真真惊为天人,不似凡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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