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阳光颇为刺眼,然而此时此刻不是值得高兴的时候。因为他现在依然处在祭坛广场上,而周围无数蛇人看着自己行凶,不知下场会如何凄凉?
    云菓口中一苦,呜呼哀哉,自己这条小命也真是来来回回反复折磨,用汪洋大海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来形容,当真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率先开口的对面伫立蛇头之上的“云婉”,她哼哼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把你扔蛇肚子里都不死,俗话说贱命难消,果然有几分道理。还是让这群蠢蛇自己动手好了。”
    她话音一落,朝云菓讥讽轻笑,随即“咕噜咕噜”朝众蛇人说了什么。
    那群蛇人瞧瞧云婉,又瞧瞧祭坛中央的少年,紧接着从人群中又走出几个极为高大壮硕的男性蛇人,分开一条道路,提着背后长枪大戟就往少年那边游去。
    云菓见这几个蛇人高大魁梧,似乎每一个都不弱于先前林沼中遇见的蛇人头领,若被这几人围攻,只怕顷刻就要丧命。一时心中叫苦不迭,四下到处打量,看看如此局面之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逃生良机。
    看了半晌,除了蛇人还是蛇人,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死局已成,当真再难找到逃命的机会。只是云菓心中始终疑惑,对面妖人若真的想杀自己,亲自动手不就好了?干什么非要让蛇人下手?只是想了半晌也没有头绪,只能当她故意捉弄了。
    云菓看了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夏薰衣,喃喃苦笑道:“没想到我竟然要和夏师姐死在一起,当真是从来也没有想过的事情。该死的,要是换成莫师兄在这里,他可能不忧反喜吧…”
    “也不知道大师兄怎么样…百里,师傅他们...还有大哥,唉。”
    他看了一眼逼近自己几丈范围的魁梧蛇人,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地上的颜霜。这帮蛇人力大无比,但经脉内空空如也,不仅算不上修道中人,连内家高手也称不上。若能依仗颜霜扇刃的锋利,再加上江湖上阴阳柔和四两拨千斤的招数,也未必不能周旋一二。
    少年微微点头,刚柔并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招数他见得太多了,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但依葫芦画瓢,总好过坐以待毙。他缓缓移动脚下步子,朝着颜霜的方向挪动过去。
    “云婉”似乎猜到他心中小九九,嘻嘻笑道:“小哥哥,垂死之人,就别挣扎啦。这些蛇人虽然蠢,我却不笨。你想拿那把扇子啊?我偏不让你得逞。”
    她话音一落,葱玉般的指尖射出一道黑气腾腾的光芒,隔了十数丈距离准确打在颜霜身上。宝扇受此一击被打飞几丈远,云菓又气又怒,一丝绝望感涌上心头。
    “你这不要脸的妖人,打着我仙女妹妹的模样招摇撞骗!赶紧现出真身,让爷爷看看你到底是多大的一个丑八怪!”
    “云婉”秀眉一挑,冷笑道:“呸,你当我稀罕这个模样?小婉小婉,真是恶心也恶心死啦!你那么喜欢小婉,就去阎王爷那里等着吧!”
    “杀人也要假手他人,装什么善男信女?有本事你自己上来结果小爷,背后操控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云婉”银牙一咬却不答话。但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少年也知道这女子牙尖嘴利,并不是会暗自吃瘪摆出这种表情的人。一时心中疑惑更甚。
    想不通归想不通,云婉却不给他多的机会。只听她毫不迟疑向众蛇人下达指令。那几条魁梧蛇人将云菓包围其中,下一刻纷纷举起手中武器,眼看就要将少年五马分尸。
    然而谁都猜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条魁梧蛇人划破自己的手掌,冰凉的蛇血顺着掌心流淌到地上,渐渐绕着云菓画了一个血圈,云菓云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众蛇人忽然匍匐在地,双臂朝着云菓的方向平伸贴地,口中“骨骨碌碌咕噜咕噜”说了一大串话。
    云菓愕然间发现,不仅面前几条蛇人匍匐了身子,连带着广场四周成百上千的蛇人,竟整齐划一匍匐在地,口中高呼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嘈杂的人声呼啸直上,整个广场都炸开了锅。随后面前几条蛇人缓缓起身,俯首在云菓面前“咕噜咕噜”又说了什么。云菓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隐约感到蛇人目光中的殷切,给云菓一种似乎在询问着什么的感觉。
    眼前情势转了个大弯,云菓自知听不懂蛇人语言,让假云婉告诉自己更加不可能,唯一的希望,只能看看能从少女脸上读出什么。
    少年火眼晶睛,连忙瞪向云婉的脸。在那一瞬间,她看见少女满脸不置可否、恍惚震惊。虽然那震惊只一刹那后就变成了嬉笑平静,却依旧没逃过云菓的眼睛。
    “这妖女为什么这种反应?后面的平静明显是装出来的。她奶奶的装得可真像,要不是小爷反应快先她一步看出了端倪,还真要被她骗了过去。”
    他这边心中暗骂,殊不知对面少女也是心头怒骂。云婉发现少年目光飞来,也不知有没有被他捕捉到先前震惊的神情,心中颇为郁闷,暗自忖道:“这小子危难关头脑子竟还如此清醒,反应竟然这般迅速,也难怪云婉那个傻妞被她哄得团团转!”
    二人隔着十几丈距离斗智斗勇,云菓看着众蛇人反应苦苦思索,与先前少女脸上表情结合起来,一种大胆猜测涌上心头.
    出路在哪里,只能看自己解读得对不对了。
    只见云菓大笑一声,“妖女,你以为蛇人只听你的命令、对你言听计从,却没料到小爷半路截胡,你现在再让他们来杀我试试?”
    其实云菓尚不能确定事态发展,但看众蛇人先前反应,自己至少与他们之间有了某种联系。他故意发话,句子里其实已然有了定论,那就是“现在的蛇人不会杀自己。”如果猜测正确,对面少女自然翻不起浪、破绽立现;如果猜测错误,也无非是叫她再下达一次诛杀命令。横竖都不亏,索性放开胆子诈一次。
    果不其然,对面伫蛇头上的少女惊疑不定,半晌道:“不可能,你听得懂蛇语?”
    “就准你能说会写,不准小爷我懂个只言片语?”
    话音刚落,“云婉”脸色骤变,“你诓我?”
    少年心中大喜,看来不知什么原因,四周蛇人暂时不会进攻。他嘴角上挑,继续推进:“妖女,你想假手他人置我二人于死地,只怕是一场大梦啦!”
    话音一落,云菓跳将到蛇人身边,虽然不会说话,却拍了拍蛇人的肩膀,朝他们咧嘴一笑轻轻点头。
    众蛇人看云菓这般反应,纷纷振臂高呼,一时间满场欢欣鼓舞,好不热闹。
    云菓心中其实一点底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不知刚才自己点头的须臾间隙究竟许了蛇人什么利好,竟能让他们普天同庆如此开心。一想到之后若达不到蛇人的目的,下场恐怕比今天要凄惨百倍。
    他看了看对面少女,此时“云婉”脸色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下一刻,云菓只觉得身子一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当中一个蛇人凭空拎起,放到其肩膀上。
    视野一下开阔了许多,云菓俯瞰广场四周的蛇人,仿佛君临天下。而众蛇人匍匐三拜,叫云菓大感轻快豪气陡生。他扫了一圈,忽然想起夏薰衣还命在旦夕,伸手拍了拍身边蛇人的脸,又指了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那蛇人点头会意,咆哮一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但片刻之后仍旧游出来一条壮硕蛇人。
    他三两下爬上祭坛,先匐在地上朝云菓三拜,紧接着走到夏薰衣面前。看样子蛇人似乎对自己极为尊敬,但此时此刻少年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夏薰衣当下意识全无,又是女儿家,若临时出了什么岔子,当真是连补救也来不及了。
    只见那蛇人从背后取下长刀,朝天呼喊一声,竟狠狠朝自己蛇身之上斩了过去。金属刀刃与坚韧鳞片摩擦碰撞一阵阵传向四周,而那鲜红又冰凉的蛇血仿佛墨水泼洒氤氲开来。
    场面血腥无比,那蛇人虽然剧痛,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旁边几条蛇人扛了锅子与火把上了祭坛,心中难过,更不敢直视。
    当那条蛇人被自己斩成两段的时候,涔涔流淌的鲜血从蛇尾断裂处喷涌而出。他狂啸一声忍住疼痛,粗壮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的蛇尾举起,投入大锅之中。
    火把在下点燃篝火给锅子加温,已经断裂的蛇尾盖因为神经反应,竟还时不时在锅中跳动,看着云菓胆战心惊。
    随着时间推移,当蛇血中水份杂质被蒸发干净,余下的部分与熬烂的蛇尾混在一起,竟被搅成了一团赤红色淤泥也似的东西。那断身蛇人看见血泥熬成,终于释然长叫,倒地不醒。云菓感应着蛇人气息,只有进的、没有出的,显然是活不成了。
    看来想救夏薰衣,这血泥是关键,但代价,自然就是一条蛇人的性命了。同样是人,为了救夏薰衣却牺牲了另外一个素昧平生者的性命。云菓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叹。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泱泱世间,总有些人的命,好像比别人的命要来得精贵一些。
    他有些压抑,但好在夏薰衣似乎有救了,也算是欣慰。若非蛇人亲自动手,又有谁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救她驱毒呢?
    正思忖着,一条蛇人游到云菓面前咕噜咕噜说了半晌。云菓听不懂,但想必是如何使用这血泥的方法无疑。关系到夏薰衣的性命,云菓心头一阵无力,只能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少女。
    此时此刻,“云婉”瞧见少年的目光,心中窃喜,也不搭理他,只咕噜咕噜向众蛇人说了什么。众蛇人闻言,也不迟疑,纷纷退下祭坛,“云婉”这才笑吟吟的,又把目光望向云菓。
    “妖人,你笑什么?”
    “我笑啊,亏我自诩聪明,却被你一个毛也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下套欺骗。这些蛇人个性单纯头脑简单,你刚才若不点头回应,我只要在旁边煽风点火,你又哪里有活命的机会?”
    “你自己不动手,难道怪我么?”云菓嘿嘿一笑,“莫不是你看上小爷了,但又觉得自己生得太过丑陋、心生自卑,生怕小爷见到你真容。奈何自己又下不去杀手,索性假手别人来取我性命?”
    “云婉”咯咯脆笑道,“小哥哥想像力当真不错。可惜你两腿中间那条小蚯蚓还勾不起我的兴趣。”她抿嘴一笑,“我刚才还在思索怎么扳回一城,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机会送上来了。”
    云菓脸色一沉,对面少女继续笑道:“其实你根本听不懂蛇族语言,这血泥虽能解毒,但要怎么使用,你却一窍不通,我说的对不对?”
    “众蛇人对我言听计从,我比划着让他们救人,也不难传递消息。”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小哥哥聪明伶俐,想得出办法,就自作主张吩咐下去,说你法力高强威力无边,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妨碍到你!”
    云菓一听勃然大怒,这妖女也是心思绵密斤斤计较。想必自己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好了算盘,开始布局了。当下咬牙道:“无非内服外敷两种可能,你不说,我难道不会试?”
    “云婉”重新坐在蛇头上,忽然翘起二郎腿,哧哧一笑,故意撩开羽衣霓裳,将莹白如玉修长动人的美腿裸露在外,“那小哥哥你可尽管试试。这血泥比起先前灰气还要霸道几分。我听说是直接涂抹全身…咦,不对,好像涂在身上,连皮肤内脏也要溃烂过去。啧,又好像是内服…不对不对,这种剧毒无比的东西,只怕沾上一点,小命就不保啦!”
    她说话极为诱惑温柔,一字一顿都像重重春潮袭来。她一双眼眸缠绵悱恻,雾气飘渺,即便是天上最璀璨的星儿也不能与其争辉。偏偏她此时模样又是云菓朝思暮想的仙女妹妹云婉,这般诱惑,怎一个狠字了得?
    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年纪,见到如此场景,不仅脑袋嗡鸣面色潮红、呼吸困难不能思考,就连全身上下都起了反应。对面少女看在眼里,心中大呼过瘾,口中趁热打铁又浪荡呻吟了几声,更是把云菓搅得精神虚弱,被推向了悬崖边上。
    只要再进一步,少年说不得就抵抗不住,要投在“云婉”“石榴裙、温柔乡”中了。
    “啪”一声脆响,少年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盖因为用力过猛,半个脸颊不消片刻就肿得飞起。“云婉”眼皮一跳,“咦”一声定睛瞧去,只见少年忽然盘腿坐地,但他此时全身抖动,皮肤发红,看上去就像一樽烂泥捏成的破钟,极为滑稽。
    “云婉”知道他在挣扎反抗,意图抵抗自己的魅功,心中好胜心起,又哪会手下留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传音成线,当中尽皆是魅惑娇喘诱人呻吟,径直冲进云菓耳朵,在神海中一股脑儿炸将开来。
    云菓从未见识过这般狠毒凶猛的魅惑之术,好像整个身子都要融化成了滚烫的涓涓溪水。而他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与云婉赤身相对鱼水承欢的场景,不仅细节清晰触觉真切,就连彼此凌乱的呼吸也极为真实。云菓心中大骂不要脸,但在旁人看来,此时此刻,他便像一个服下了合欢散的男子强忍着无处发泄,只有帐篷顶了老高。
    “云婉”见到少年这幅狼狈模样,一时心中笑开了花。而云菓主动燃起心中怒火,便要与这股不理智的下流**争锋相对。前后只持续了片刻,竟因为内息对抗过猛、伤及脏腑,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连带着呼吸也更加凌乱。
    其实事到如今,“云婉”倒颇有些佩服少年。现在这幅身躯虽然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但作为青丘九尾、族中仙子,云婉的样貌,纵然用惊为天人来形容都尚且不足。如此魅功之下搔首弄姿,换作寻常男子,不出一个呼吸的功夫便要饿狼一般扑将上来,没想到少年坚持了这么久还能强掉心中一丝澄澈清明。
    看到这里,少女不禁回忆起记忆里的某个人。
    那也是一个不为自己美**惑的家伙呢...
    炁剑捭阖、生死相许,原本是自己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她脸色忽然阴沉,心中一痛,火气上来,魅功尽出,仿佛要将少年的神智彻底摧毁。
    原本全力以赴,少年应该很快败下阵来,没想到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少年不仅依旧端坐在那里,竟连身子也停止了颤抖。再看他皮肤面色、潮红渐退,再听他呼吸节奏、逐步平缓。“云婉”又惊又气,不知道这少年用了什么怪招,竟安安稳稳坚持过来免自己蛊惑影响。
    下一刻云菓豁然睁眼跳将起来,仰天哈哈一笑道:“贼妖人!你以为这下流伎俩就能叫小爷屈服,简直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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