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从白茫茫的雾气中走了出来,云淡风轻,脸上甚至还残留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那神情像极了当年在醉春楼待了一晚上的王小乙,清晨出楼,转身回味。
    昨夜灯火悱恻,高峰之下,忽见山洞,仿佛若有光,初极狭,长驱直入,云雨骤起,如洪水决堤,汪洋肆意。
    那种感觉,直通天灵,余味悠长,让人满足之余,顿地如贤圣,回过神来,对于今后又充满期待。
    周道也没有料到,自己在茫茫白雾之中走了一遭,竟然就突破了。
    元王炁归元化液,终于也如孽龙炁一般,双双踏入归元境。
    如今,他的实力再度暴涨。
    念及于此,周道忍不住回头,他未曾进入神塚,可是对于里面却更加向往。
    那强烈的感召犹在,勾着他的本能,便如同酒鬼见了美酒,剑客念着神剑。
    周道的心思全都留在了平安墟,脸上的表情未曾控制,笑意未退,全然没有注意到众人的表情。
    “他竟然出来了?一个外人,踏足平安墟,竟然可以全身而退?”
    “三百年来,只有掌教未经许可,入神塚可生还。”
    “他……他是谁?不是我们龙虎山的弟子,为什么没有死在里面?”
    青石古道前,龙虎山的弟子彻底炸锅了,他们以一种惊奇骇然的目光盯着周道,仿佛在审视异端。
    百年前,曾经有人在龙虎山的重重追杀之下,强闯平安墟,历经三年,活着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名叫【弥觉罗】,乃是如今的龙虎山掌教。
    可是……三百年来也只有那一个特例而已。
    这小子算什么?
    “小姐,此人入神塚而不死,传回龙虎山,只怕……”
    “闭嘴。”
    池北澜神色凝重,她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外人不解,可是身为龙虎山弟子却深知此事的分量,如果真的传回龙虎山,恐怕许多隐修避死的耆老都要被惊动。
    当年入塚不死的那个男人可还在世间,掌握着龙虎山的至高权柄。
    如今又出了一个?那些老怪物会怎么想?
    很显然,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向周道的目光透着三分炽烈,七分惊奇。
    就算是明东楼,徐畏衣,凌夜虚,池北澜这样的顶尖高手也无法将注意力从周道身上移开。
    “小十三,你过来。”
    周道招了招手,小胖墩扑了过去。
    周道一把将其抱住,在手里掂了掂:“你可以进去了。”
    “我一个人吗?”十三皇子有些犹豫,他看着那白茫茫的雾气,很显然有些恐惧。
    “不用怕,你可是秦皇子嗣,你的先祖曾经征服过这片天地。”
    周道轻语,余光有意无意之间扫过龙虎山的道士。
    当年太祖定国之后,也曾威临龙虎山,只身入神塚。
    那时节,道门被压制了整整五百年,龙虎山从此封门避世。
    那是何等的霸道?
    如今,太祖的血脉重临此地,又怎能心有惧意。
    “狂傲。”徐畏衣冷然。
    这段岁月是龙虎山最不愿意面对的,因为这个缘故,龙虎山与朝廷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你应该算是太祖之后,唯一一个能够进入龙虎山祖坟的皇族中人了。”周道揉了揉小胖墩的脑袋。
    太祖之后,唯此一人。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今日这个小胖墩进入神塚会对于未来天下产生何等可怕的影响。
    “师傅,你可以跟我一起进去吗?”小十三哀求道。
    他从小长在皇宫,除了母妃之外,最信赖的人便是周道。
    其他人都是宠他,敬他,怕他。
    只有周道不会像那些人般势力,会打他,骂他,一个不高兴,还会抽他的屁墩。
    当然,周道最多的还是教导他。
    虽然那些大部分都是地王尸陀的功劳。
    “我在这里等你,为你守关。”周道斩钉截铁道。
    小十三略一犹豫,旋即点了点头。
    此行前来,宸妃娘娘便已经千叮万嘱,进入神塚,乃是代表了他的父皇,切不可临阵退缩,千难万险,也要涉足其中。
    这是他的那些兄弟求都求不来的恩赏。
    “师傅,我去了。”
    小十三握紧拳头,别过头去,用力噙着眼眶中的晶莹。
    小家伙转身,飞奔着冲入茫茫白雾,似乎慢上一分,他便会犹豫三分,到最后连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都会泄尽。
    轰隆隆……
    白雾如云海涌动,灵钟响彻。
    巨大的符印在大地之上亮起,泛起玄光万丈,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整座真炉山。
    ……
    深夜,龙虎山。
    一口古井映照朗朗明月。
    古井变坐着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握着一根绛紫色的细长鱼竿,竟在垂钓。
    老者穿着粗布道袍,身体微微倾斜,昏昏欲睡。
    “师叔祖!?”
    就在此时,一阵试探性的叫唤声传来,旁边的年轻道士探头来看。
    老道士没有丝毫动静。
    “师叔祖!?”
    年轻道士忍不住抬手,伸向老道士的鼻下。
    “还没死呢。”
    老道士打了个哈气,握紧了手中的鱼竿。
    “师叔祖,你睡着了。”
    “胡说,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今夜紫薇帝星特别明亮,天下王气起伏,龙蛇起陆,天象现兵戈,未来大势……乱了。”老道士喃喃轻语。
    “师叔祖,秦皇的崽子入了平安墟。”年轻道士突然道。
    “秦太祖之后,他们这一脉到底还是有人来了。”老道士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
    “那个无赖,说得真准。”
    “师叔祖这是何意?”年轻道士不解,开口问道。
    “当年秦太祖诛灭了前朝,裂天下妖物为七十二洞,敕封鬼神,曾经来过我们龙虎山。”
    老道士喃喃,他眸光涣散,提及一段往事。
    尘封的岁月在他口中娓娓道来。
    “那个无赖是万古未有的怪胎,他带着一把清香,一把纸钱,横在我龙虎山门前,言称新朝初立,为了以示对龙虎山的尊敬,他要入平安墟,拜谒历代先辈。”
    说到这里,老道士吹胡子瞪眼。
    “这……”年轻道士一时语塞,这样的说辞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平安墟那样的地方怎么能让秦太祖那样的高手踏足!?
    “先辈岂能容他进去?”
    “先辈自然婉拒,秦太祖说了,客随主便,只要龙虎山有人可以从他手中将那清香纸钱取走,便可让龙虎山代为祭拜。”
    “以武逼人吗?”
    “算不上。”老道士摇了摇头。
    “秦太祖说了,为了以示尊敬,龙虎山可以一起上。”
    “好气魄。”年轻道士不禁感叹,敢以一己之力挑龙虎山上下,终究只有秦太祖。
    “那他……”
    “他终于还是进去了。”老道士叹息:“他能进去不是因为他大秦太祖的身份。”
    “只因为他天下无敌。”
    说到此处,老道士不禁唏嘘,当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时,他所创造的功业自然是万古无双。
    秦太祖当着龙虎山的面,挺入平安墟,并且在那里留下了一件东西。
    他说,总有一天,他的后人会前来取走。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太祖的偈语成真了。”
    叹息落下,老道士手中的鱼竿突然抖了一下,古井中水波泛起,隐隐传来兽吼之声。
    年轻道士听着,眉头微皱:“师叔祖,还有一件事。”
    “有人进了平安墟,全身而退吗?”
    老道士轻语:“弥觉罗之后又有这样的异数。”
    “嘿嘿,你们这位掌教,年轻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酒疯子,此人来历莫测,至今都未曾露出马脚。”
    “他能入平安墟而不死,应该跟这酒疯子有关,至于这位年轻人……”
    老道士的眼睛微微眯起,涌起深意。
    当年,龙虎山弟子之中,他最看重的便是弥觉罗。
    只可惜当时的弥觉罗狂傲不羁,不知惹下多少大祸,最让老道士在意的便是他结交的那位亦敌亦友的酒疯子。
    以当时老道士的修为和身份,竟然看不出那酒疯子的路数和来历。
    天下道法出龙虎,连龙虎山都看不出来历,这就显得很妖了。
    老道士关注了很多年,却都未能抓住那酒疯子的蛛丝马迹。
    直到三十三年前,上代元王出世的时候,那酒疯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破绽。
    只可惜,弥觉罗出手了,彼时,他已承了龙虎山掌教之位,他若生威,天下谁敢妄动?
    就这样,老道士再次错过。
    “那个酒疯子……我听我师父提及过,据说掌教有半葫芦珍藏的美酒,每年的九月初九,便会拿出来,就看着,也不喝。”
    “哼。”老道士冷哼了一声。
    “师叔祖,那酒疯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掌教如此看中!?”
    “我也想知道。”老道士吹起胡子,旋即露出一抹轻笑:“不过也快了,那酒疯子到底还是露出了破绽。”
    “破绽?”
    “九月初九,王通约战的那个小鬼……看样子是那酒疯子调教出来的。”
    “林戒!?”年轻道士吃了一惊。
    他没有想到,那个混世魔王竟然与龙虎山还有这么一层因果在。
    “九月初九,我不信那酒疯子还能继续藏下去。”老道士凝语:“至于那年轻人……入平安墟而不死……就在钓一会儿吧。”
    说着话,老道士手中的鱼竿颤动的更加剧烈,兽吼声从井底传出,波澜起伏,震碎了那一轮明月虚影。
    ……
    夜深人静,真炉山洞府。
    这里是明东楼的道场,山中开府,与凡俗想象不同。
    前有灵草奇木,后有山泉溪水,练功场混圆如盘,比周道在御妖司住的那间院子还大。
    除此之外,还有炼丹室,制符室,炼器室,储药室,藏宝阁等等。
    整座山头几乎都被开辟,成为明东楼的道场。
    “你们龙虎山真是大手笔,这得花多少钱?”周道忍不住咋舌。
    深山之中,开辟如此洞府,当真是道门手段。
    “很容易,这是我们龙虎山的一种宝物,名为【灵府种】,只有拇指大小,看似一颗种子,只要丢入山中,以秘符催动,便会生根发芽,植入山中,化为一座现成的洞府。”明东楼道。
    灵府种乃是龙虎山秘制的宝物,特别适合道士外出修行,于深山开辟道场,拇指大小的种子,随意一丢,便是仙家洞府。
    最方便的是,若是离开,还可以催动秘符,将整座洞府重新凝缩为一枚种子,随身携带。
    像明东楼购买的【灵府种】只是初级版本,还有更高级的,据说里面还有特制的女性灵傀,让一些有特殊需求的男性修士,能够在修炼之余,参悟阴阳的奥秘。
    除此之外,还有灵兽园,仙禽园专门饲养珍奇妖物,这点就比较适合周道。
    甚至于,还可以根据需求私人订制,当然,价钱也会高一些。
    不过,龙虎山弟子都有折扣价,地位越高,折扣力度也就越大。
    “你们龙虎山还招人吗?”周道突然问道。
    “嗯?”明东楼目光狐疑。
    “我是说这【灵府种】怎么卖?”周道干笑了两声。
    这实在是好东西,如果周道前世能有这玩意,他能在地产方面混成祖师爷级别的人物,什么姓许的,姓王的,姓潘的都得靠边站。
    “初级灵府种只要三千枚还真丹。”明东楼道。
    “还真丹!?”周道双目圆瞪,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真境的修炼过程,便是不断提升真炁的过程。
    还真丹,乃是一种淬炼真炁的大药,需要上千种药材熬练一炉,颇为珍贵。
    在京城,一枚还真丹需要上百赤金。
    仅仅初级灵府种便要三千枚还真丹!?
    “周兄若是想要,我可以出面购买,只需要两千一百枚还真丹。”
    以明东楼的身份可以打七折,像他这座洞府乃是中级灵府种所化,原本需要八千枚还真丹。
    可是最终,明东楼只花了五千六百枚还真丹便买下了。
    对于道门真境而言,还真丹乃是硬通货。
    “两千一……”周道干笑了两声。
    “我常年住在京城,不太适合山里的环境,还是不要了……哈哈哈……多谢明兄的好意。”
    “周兄如果想要,尽管找我。”
    说着,明东楼便安排众人住下。
    这座洞府共有三百多间静室,地板都是用紫心暖玉铺设而成,不得不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种用料和享受的确对得起这个价格。
    最终,就连蛤释奇,小黑黑还有小灯都各自获得了一间静室。
    “终于可以献祭了。”
    回到静室,催动符文便可以隔绝一切。
    周道取出夜哭螳螂的尸骸,有些迫不及待。
    “献祭!”
    周道屈指一弹,精血飞出,渗入夜哭螳螂的尸骸中。
    【献祭夜哭螳螂,获得奖励增幅秘法《五神藏》】
    机械般的声音在周道的脑海中响彻,紧接着一股金色符文组成的信息流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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