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李怀玉的声音传进来:“在下怀玉,前来拜见崔姑娘。”秋玥一摆手,示意我去开门,当我打开房门,李怀玉正恭敬地站在门口,身后那个张大人却不知去向了。
    我对李怀玉嫣然一笑,并施礼说道:“少将军驾到,有失远迎。就是不晓得,我们有没有耽误您的军务啊?”
    李怀玉笑着答道:“没有没有,督军大人已然休息了,我这才过来的,不妨事。”
    秋玥在里面说道:“双成,你不要在门口啰唣个没完,还不快请李将军进来。”
    于是,我连忙侧身相让,李怀玉拱拱手,就踏入了房门。
    伍德对秋玥鞠躬请示道:“小姐,我先去照看一下毛驴,以免耽误了明日的行程。”
    李怀玉接口笑着说道:“我已备下马车,以代佳人之步,那驴车就无须再用了。”
    秋玥微笑着对李怀玉说道:“谢将军厚意,我们平常人家,家资本就凋敝,这驴车实不忍心弃之,就教这下人去侍弄侍弄吧。”然后就示意伍德出门,其实伍德是到外面做警戒去了。
    李怀玉看着伍德的背影,向秋玥问道:“敢问小姐,为何以胡人为仆?”
    秋玥听他这么一说,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满脸的不悦,甚至透出了些许愤懑。李怀玉被她的这个表情,着实吓了一跳,惴惴地小心问道:“在下方才的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秋玥的眼中竟噙了些泪花,微微啜泣道:“将军不必介怀,只是小女子身份卑微罢了,与将军何干?更谈不到冒犯二字。”
    李怀玉听罢此言,诧异地问道:“小姐乃美若天仙般的人,为何要自贱其身?”
    秋玥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道:“不瞒将军,家母乃是契丹人,所以我也是半个胡人,现今,安禄山之辈作乱,乡人对我们这样的家世也愈发排斥,这也是我等背井离乡的缘由之一。”
    李怀玉听罢此言,豁然道:“原来如此,小姐何必介怀。说到这里,我与小姐倒有共同之处,父帅亦为契丹人,这么说起来,我们还算是族人呢!哈哈。”
    “敢问小姐令堂尊姓,家乡何处?我们的长辈也许还是相识呢。”李怀玉继续笑着问道,心情明显放松下来,一扫刚才的惴惴不安。
    听李怀玉如此说,秋玥的脸这才由阴转晴,轻声地答道:“家慈郑氏,家乡在营州柳城。”
    秋玥话音未落,李怀玉霍然站起身来,激动地大声问道:“敢问小姐的令堂,排行可是第四,家住柳城西北的郑家村!?”
    真不愧是武将,声如洪钟,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秋玥也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怔住了,连她怀中的波斯猫儿都是一惊。
    李怀玉看到我们都如此愕然,顿感失礼,他连忙拱手致歉道:“请小姐见谅,方才是我太过激动,因为家母也是姓郑的,就是住在柳城西北的郑家村。我母亲在家中排行第三,我有个姨母在家中行四的,在嫁了一名崔姓的商人不久后,就随他到各地流转讨生活。我母亲曾与父亲说过,她与我这个姨母感情甚好,姨母临行之时,两人约定,若各生男、女,那两家就结为姨表亲,为此她们还发过誓。但自从姨母一家走后,就再无音讯,加之连年战乱,也就无从得知,这一家人是生是死了。”说到这里,李怀玉的神情不禁黯然。但旋即,眼中又放出光彩,用期盼地眼神看着秋玥,希望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秋玥的眼中闪出一丝光亮,可立即就黯淡下去,偏过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喃喃地说道:“少将军所言不差,我就是你那姨母之女。我们一家在外漂泊多年,也积攒些家财。家严思乡心切,另外就是,母亲也想要了却那当年的心愿。所以就举家返回营州柳城,不料当我们行至幽州之时,兵祸忽至。大部分家财被劫,父亲为了掩护我们母女,不幸被贼兵所杀。多亏双成和木帖儿拼死相护,这才逃得一条性命。家母经此大难,惊吓过度。不久也就撒手人寰,独独留下我这个可怜人,苟活于世。”这崔十二的眼泪滂沱而下,哽咽不止。
    李怀玉听罢此言,也不禁虎目垂泪。我心中则在暗暗佩服秋玥,没想到她的演技会如此精湛,连我听得都伤心不已,当然这就是伍德的计划了。
    秋玥所说的,大部分属实,唯一的出入就是,那真正的崔十二小姐,早已玉殒于乱军之中,我们只是托其名,来达到进入河东节度使府的目的,然后再伺机而动。
    李怀玉当然不知道真相,他陪着这冒牌的崔十二小姐悲戚不已。良久,二人才双双止住了悲声。
    李怀玉哽咽着声音问道:“那小姐此行,可就是寻我们而来的吗?”
    秋玥凄凄然地摇着头,低声说道:“现在北方兵祸连连,唯有向南方逃,或许还有出路。所以,我们决定往南而去,只是没想到,能和将军在此不期而遇,这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吧。我自忖无德无能,怎敢攀龙附凤,辱没了将军的门庭。只愿将军今后能够找到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以成就百年之好,我就没有遗憾了,无论我身在何方,都会替将军向上天祈福的。”
    “不行,这是万万不成的。我虽一介武夫,但也知晓‘信义’二字,家父庭训也不敢忘记。如若父帅得知我做出这等背信之事,必然会痛心疾首,这是不孝。大丈夫无信不立,况且百善孝为先,小姐难道非要陷在下于无信和不孝吗?”李怀玉涨红着脸,慨然说道。能看得出来,他这是肺腑之言,绝非是因贪恋美色的口是心非。
    秋玥不再做声,只是不断地抽泣着,李怀玉被搞得手足无措,一时语塞,急得他直跺脚。我见状,上前安慰崔大小姐道:“小姐,你就别哭了。我知道,你这是为李将军的信义所感动。我看这事,你还是遵从老夫人的遗愿吧,这不也是尽孝吗?而且,还能免除少将军的不义之名。况且在这乱世之中,我们几人又怎能独善其身?也算是帮帮我和木帖儿吧,小姐我求求你了。”
    本着做戏,就要做足的精神,我颤抖着身子哭拜于地,哭得真是个惊天地、泣鬼神。
    李怀玉本已就急得不行,再看到我们俩在屋子哭成一团,更是火上房了。正在这时,只听见门口一阵喧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军队的驿站,怎么会有女人悲戚之声?如今,大战在即,谁敢如此大胆,公然违反军纪?”随着这难听的声音,一个身着黄色长袍的细高个儿踱了进来,正是那个前来督军的太监。
    李怀玉连忙上前施礼道:“王大人,这不是外人,乃是我姨母家的妹妹,因为兵祸,她的一家人,已被贼兵所害,现今孤苦伶仃逃难至此,是上天安排我们在路上相见,在此相认。”于是,李怀玉向这个王大人简要介绍了情况。
    “是吗?李将军你可不能背信弃义呦,而且这也能成就一番佳话,何乐而不为!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儿女私情不能凌驾于战事之上,切不可心中只剩下了那温柔乡里的佳人,而忘记了枕戈待旦的职责,辜负了朝廷的期望,辱没了你父帅的一世英名。”王大人在我和秋玥的面前踱来踱去,不住地打量着我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一双阴鸷的眼睛里透出的冰冷的目光,令我不寒而栗。
    “是,谨遵王大人谕令,我定会带着她们返回太原府,向父帅请示。另外,也请王大人放心,卑职绝不会辜负朝廷的期望,更不会辱没父帅的虎威。”李怀玉继续向王大人施礼道。
    “好、好,这样最好不过。到了太原府,我也会向李节度副使陈述前情的,李副元帅向来深明大义,我想他也会乐见这桩美事的。少将军,到时候我可要上门讨你的喜酒呦。”王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张白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不知里面隐藏着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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