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出门,一行人便牵着马驮着两包东西乘船沿江直上。按照计划,应该是从建康城出发沿江上到江州,然后驱马取道郢州与江州、湘州的交界处,沿寻阳郡直到巴陵郡。顺利的话,十天绰绰有余。
    没想到绕了大半天,经历了追杀轰炸等等之后,和自己同行的还是最开始的三只妖怪。易长安看着日头上升,懒洋洋倚靠在船边上,看着两岸的风光不断倒退,甚是享受——直到有伙计跑到跟前来挡住一切。
    “客官,您的船费还没给。”伙计身材魁梧,往跟前一站就是个大号的挡风布。
    易长安懒洋洋睁开眼,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反手去抓自己的包裹。“不是下船的时候给嘛?”包裹的重量很熟悉。
    “掌柜的说了,跑这线路的路途远,贼人多。不先收了钱,怕到时候客人没钱付。”
    哎哟喂,说得是一路艰难险阻挺多。易长安扒拉开包袱,看见熟悉的颜色。再扒拉开另一个包袱,但见马鞍皮鞭齐全。伙计抖抖眉毛,易长安感到有些不妙了。“淮……我们拿了几个包袱走?”
    淮眯着眼睛回头看一眼,伸出两根指头。
    好个最毒妇人心呐。易长安默默收拾起东西,在似笑非笑的伙计眼皮下面灰溜溜站起来。“唉,大兄弟,停个船吧……别用扔的,还有小孩儿呢……”
    伙计手上的骨节咔吧咔吧响,胳膊上的肌肉像盘虬的树根一般凸起。“你赖了一早上的船,这船费拿什么抵抵?”伙计回头,看清楚人数:“两个小孩儿,还有你。停船的误工费,马匹的照料费,喏,三两银子。”声音悠长悠长,漫不经心里全是杀气。
    别说三银,连三铜都没有……可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您看用这些精美的马鞍和马鞭抵抵行不?”易长安把那袋沉重的包袱往伙计面前一摊。“这些好歹也值个三四两吧?”
    伙计嫌恶地伸手翻翻,然后接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易长安左手一匹马右手一匹马,没鞍鞯没马鞭,除了马脾气,哪儿都是纯天然是野生的状态。两马一人往下一杵,站在江边风吹透心凉。“咕——”肚子响得直叫唤,一看附近都炊烟缭缭,而自己包包里却没有半毛钱。看着下船的航头对面那家简朴的小酒楼,恨不得马上冲进去。难道要用那招?
    “你们饿吗?”易长安拍拍两匹马,无赖的气质泼洒一地。看得出来准备使用蹭饭的杀手锏了。
    “我吃素。”千佑一脸蔑视地说。
    淮简短回答:“水”
    “不饿。”龙少站明立场。
    ……三个好队友。“啪!”一掌拍在易长安的肩膀上,吓了易长安一跳。扭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怪异男人——衣服散散落落披在身上,赤裸裸地露出胸怀。模样倒是很年轻,不过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吧,浑身上下散发着流民的泼皮气质,竟和易长安的气场有些相似。此刻,他亮着眼睛盯着易长安,嘴角扬得老高。
    他眨巴眨巴眼睛:“老兄你也想蹭饭?”
    易长安急忙拍拍对方肩膀:“志同道合,相见恨晚。”
    那男人招招手,易长安秒懂地把耳朵支楞过去。“听我的……”
    易长安衣着普通,照着周围人的样子给自己来了一身粗布麻/衣。迈进小酒楼,他招来小二:“你们这儿什么菜卖得最快?”
    小二上下打量他一眼,笑嘻嘻地说:“炒笋,客官来一份儿?”
    易长安点点头,等小二走后立马朝门外看了一眼。只见那怪异男人和他目光一对之后领着一帮人走了进来,有说有笑。但坐位时却随即分流,那帮人坐那帮人的,他和易长安又自成一桌。
    “唉!客官,你们来点儿啥?”小二殷勤地招呼那帮人,只听那帮人口齿清楚地一句“来盘儿炒笋!”怪异男子一听,嘿然一笑。菜品很快端上桌,热气腾腾,颜色鲜丽。闻香都能引得人直流口水。易长安好不容易忍住了,吞下口水,看着怪异男子伸手招来小二:“这菜我吃过,不是你们这样炒的。”然后装出一脸嫌弃的样子继续说:“我们用这盘菜换一盘其他的,成不?”
    小二不高兴也只能忍着,“客官,这菜都上了,您才说的话……”
    “打住!那桌也点了这菜,你给他们端过去。”怪异男子打断小二的话。“上一盘本地炒野菜,价格一样对吧?”
    小二瞅瞅掌柜,掌柜在一旁捻着胡子点点头默许,小二只好笑着给那帮人端过去。野菜速度也快,一人三大碗稀饭下肚吃得直打嗝也不带休息,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掷下碗就准备开溜。
    “唉!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小二眼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两人拦下。“还没给钱呐!”
    “你傻?我们给什么钱?”怪异男子装傻唬着小二。“我们吃了一盘炒野菜和六碗稀饭,稀饭不收钱。炒野菜用炒笋换的,而炒笋你端去给了那桌人吃,我给什么钱?你傻呀?!该他们给!”
    小二当然瞪大眼睛。乍听之下没错呀,是这个道理。看向掌柜,掌柜赔笑:“不好意思二位客官!多有得罪!”然后一掌劈在小二头上,恶狠狠地骂:“你长点儿心!”
    门外三只妖全傻了。
    俗话说酒足饭饱后……该什么来着。哦,对,趁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得赶紧离开。怪异男子和易长安一行道过别,潇洒地朝另一头走去。这理直气壮蹭饭吃的方式比起易长安都有过而无不及。
    “我觉得我们应该上哪儿去弄两副马具来。”易长安转瞬间褪去那身粗布麻衣,换成之前白衣公子的翩翩模样。看上去是挺阔气的,然而手边的两匹马寒酸得都没有马鞍。“这附近……”
    “嗝——!”一声长嗝。易长安惊异地回头看,只见大路两面,行人都躲闪一边。中间留出来的空地上衣服落了一地,一个半裸的小屁孩傻呵呵地站在中间东瞅西瞅。淮看了那些洒落的衣服一眼,发现居然都是之前那个怪异男人身上的衣服。举目再望,竟没有那个怪异男人的身影。
    小屁孩转过身,看见了易长安。然后可怜巴巴地捡起衣服抱在胸前看着易长安,目不转睛。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可怜。”
    “就是,谁丢了他是丧尽天良了吧……”
    “哎唷……怎么这么造孽,他是在看那个白衣服的男人吧?”
    “对唉,他后面还有两个小孩儿……畜生啊,这么小的孩子都舍得丢……”
    关我什么事?!易长安哑然,四周一看,行人驻足指指点点。这小孩儿我不认识啊!走走走走……易长安赶紧转过身赶着马准备离开。但只觉身后衣衫一沉,背后冷汗直冒。抖抖索索地慢慢回头,半裸的小屁孩吊着眼泪鼻涕正扯着后襟。
    “你谁……”易长安冷汗直冒。
    “爹爹,你不要我了么……”小屁孩儿清亮亮的两行泪唰唰地流,嗓门儿洪亮。
    “这男的简直不是人……”
    “会不会当爹!王八蛋……”
    河水静静地淌,易长安心里大雪飞扬。两马四人走在路上,浩浩荡荡,回头率还是挺高。小屁孩倒是自来熟,被千佑拉去江边洗脸去了。一身灰,满脸泥。
    洗干净挺好,扛去卖了或许能换回买马鞍和马鞭的钱……易长安两眼一转打着算盘,看着小鬼跟在千佑后面屁颠屁颠跑回来。
    唉,挺眼熟呢。
    衣服穿好之后更眼熟呢。
    咋就越看越眼熟呢。
    这也眼熟得太过分了吧。
    “呃……”易长安忽地弯下腰仔细盯着洗整干净的小屁孩。这面像、这打扮……唔,还有衣服上的官纹。
    “平等王?!”易长安黑着脸问。
    “嗯。”平等王拉着易长安的前襟擦了擦脸,然后擤了一把亮晶晶的鼻涕。
    常年青苔铺地,浓雾弥漫。依旧是那爬满暗绿色的石阶,一梯一梯直达半山腰。鬼王碑站在那平台之上,静静看着来者伸出散发着青色光芒的手,青色火焰的彼岸花雀跃其中,雾气倏然远离。
    “上次说那么严肃,害我把给你刻名字的家伙都准备好了。”红色的火焰跳动在鬼王碑之上,俯视着虞百陵。
    “任务完成,前来复命。”虞百陵接着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关于易长安。”
    “你还真是一句废话都没有。嗯,听着呢,你说。”
    “他没有在冥王事件之前的所有记忆。发现他的地方是灵山山脚,在场的有白川的带血玉笛,且离其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莲的尸体。九爷调查过他,他并没有任何来源信息。”
    “你想说他不是地界的人。”
    “失忆的司命门人。”
    钟馗从石头上轻轻的落在地上,“你派他去调查‘莲’以及‘白川’的事情。”
    虞百陵默然。
    “为什么那些司命门人如此确定‘莲’还活着并且知道一个巨大的真相,你想过吗,阿七。亲眼所见尚且不能称为真实,空口无凭以何为真?”钟馗拍拍虞百陵的肩膀,“不过有一点你做对了,那就是把这个可能是司命门人的家伙丢出地界。要是真有真相,就让他去找吧。没有的话,我们没怎么劳神费力也算不上吃亏。”
    虞百陵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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