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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我就这样跟飞鸟一起睡下了。
    就像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那天一样,只不过地点从我的房间,换到了这个属于她的房间。
    躺在床上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呢?
    突然就想要学着书上看到过的仪式模仿一下。
    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的指引”吧。
    本来只是一时冲动,甚至有些玩闹的心态。
    然而听到了飞鸟那番,现在想想甚至都有些后怕的、正式得过分的誓言,不知为何,连我也认真起来了。
    ——今天的仪式是神圣的。
    不仅仅是形式的问题。这是对两个人羁绊的确认。
    从那一刻起,姬乃与飞鸟,同时成为了公主与骑士。
    现在想想当时被她称为公主什么的,突然脸上就开始发烧了。
    然而不可思议地,在当时真的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
    气氛的影响真是太可怕了。
    今后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公主与骑士这种过于抽象、与现实相去甚远的定义,实在是难以令我产生实感。
    尽管看过的书里早有足够多的描述,然而将那些套用在我们两个身上,总有些不对劲。
    不过,不管怎么说,两颗心的距离,确实地拉近了。
    我现在依然像上次一样,在被子下面紧握着她的手。
    通过相握的手,我能确实地感受到飞鸟生命的搏动。
    两个人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连接在了一起……真是奇妙的感觉。
    ………………
    这样子,根本就睡不着嘛!!
    嗯……怎么办,聊聊?
    可是飞鸟说不定已经睡了呢。都这么晚了,按照她早睡早起的优良习惯,现在早该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了。
    总之先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吧。
    因为是握着手躺在了床上,两个人正好是面对面的姿势。这样只要稍稍睁开眼睛……
    “呜哇!!”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的我,突然在极近距离对上了飞鸟睁大的双眼。一个没忍住就叫出了声。
    “你,你没睡啊。”
    “是,有点睡不着……”
    飞鸟不好意思地笑笑。
    唔……可能是因为心情激动吧,也不是不能理解。一直嚷嚷着骑士骑士什么的,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嘛。
    以前偶尔会觉得这会不会是中二病或者喜欢角色扮演之类的,毕竟正好是这个年纪。然而经过了刚才的“仪式”我可以深深感受到,远远超出了那样的范畴。
    就像有人想成为政治家,有人想成为富翁一样,飞鸟就是想要成为骑士。可能毫无道理,可能在他人看来是举止异常行为脱轨,但是她对此却深信不疑。这是她的梦想。
    那么现在初步实现了梦想的她,激动地无法入睡也就理所当然了。
    既然两个人都睡不着,聊点什么吧?
    可是一时间却想不到什么话题。直到不久之前,脑子里还填满了各式各样的烦恼。然而现在,离家出国的决心已经下定,妈妈的事情也因为飞鸟的激励而化作了动力。可以说现在是因为跨过了心理上的沟壑,而达到了某种高度放松的状态。一时间脑子的转速到了最低点。
    然而,就在我少见地陷入犹豫不决中——虽然这么说,这可是短时间内的第二次了——的时候,出乎意料地,飞鸟却先开了口。
    “姬乃……能听我说件事吗?”
    “怎么啦,这么不干脆。有什么就说呗。”
    虽然用着轻松的语气回应,但是我能感觉到,气氛并不一般。
    飞鸟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既不是立誓时的决然,也不是仪式结束后的兴奋,而是不安与痛苦。
    相握的手上,也感觉到了飞鸟微微的颤抖。
    直觉告诉我,她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是相当震撼的事情吧。
    哼,别小看人了。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普通的大新闻已经没法让我产生丝毫的动摇了。我也是有在成长的啊。
    …………
    可是,没过几分钟,持有这样天真想法的我,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
    “既然已经成为了姬乃的骑士,这些事情就不应该再瞒着你。在你面前我是不应该有秘密的。所以……”
    飞鸟为了说出接下来的话,甚至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我不是说过吗?我没有父母,是被爷爷抚养大的。”
    “嗯,卢多维克·奥兰多老爷爷对吧?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来着?”
    “姬乃还记得呢。”
    “我,我记忆力可是很好的。”
    那是当然了,你的事我怎么可能忘掉——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害羞了说不出口啊。
    况且,现在的气氛似乎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或许这可能让姬乃有所误解了。我的父亲确实已经过世,但是母亲还活着。”
    “咦?”
    已经决定不再惊讶的我,还是忍不住地“咦”了出来。
    母亲还在人世,也就是说……飞鸟是被遗弃的?
    这种时候,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好?在双亲的宠爱下长大的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不仅仅是活着。我的生母,伊斯卡蕾雅·卢恩,就是梵蒂冈教廷宗教裁判所直属,特别执行部队格里高利之剑的最高负责人。”
    …………
    我这才发现,刚才“咦”的实在是太早了一点。
    不过托这提前反应的福,这大当量炸弹一样的自白才没有把我从被窝里炸起来。
    “飞鸟,你,你……”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
    虽说可能性肯定连几百亿分之一都不到,然而接下来不会是突然叛变的老掉牙的桥段吧?
    什么“我其实是母亲派到你身边调查的卧底”之类的!?
    “放心吧,姬乃。我不是格里高利的人。恰恰相反,格里高利之剑是我的仇人。因为,将我变成孤儿,从我身边夺走了所有亲人的……就是我的母亲。”
    啊……
    终于明白了。
    从刚才开始,手上感觉到的飞鸟的颤抖,原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拼尽全力压抑着怒火。
    能感觉到。滚烫的肌肤之下,翻滚着更为炽热的仇恨的岩浆。
    如果不是全力克制的话,随时都会喷薄而出的程度。
    这时候什么都不说,静静地聆听才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我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在这种状况下使用的话语。
    就仿佛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憎恶一口气吐出来一般,飞鸟有些阴沉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是遗腹子。在我出生之前,父亲就已经过世了。杀害他的就是母亲,当时还在怀孕的母亲,以‘异端’的罪名捕获了父亲,并且亲手将他送上了火刑架。在我出生后,她也完全没有想要抚养我的意思。如果不是爷爷将我带走,我真的能够活到现在吗?”
    飞鸟不可能拥有对这些事的记忆,所以这些可能都是来自她爷爷的转述吧。或许正因如此,飞鸟在说着这些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多少起伏,甚至还有些虚幻般的淡然。
    然而,紧接着,她的脸就扭曲了。
    痛苦、懊悔、憎恨,各种各样阴暗的感情纠结在一起,化作了不可名状的漩涡。
    “然而,她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们。就在我九岁生日那天,她带着她部下的刽子手们找到了我和爷爷。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了我身世的真相。然后……然后……”
    飞鸟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被她抓住的我,甚至感觉到了疼痛。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
    “然后,爷爷为了保护我,也被她杀死了。我成为了真正的孤儿,所有的亲人都丧生于那个女人之手。可我却活下来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飞鸟的嘴角痉挛着,露出了像是哭又像是苦笑的表情。
    “‘混杂了异端之血的失败作,没有任何用处。反正什么都做不到,杀她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哈哈哈,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很可笑吧?然而她说的没错。不仅没法保护亲人,就连最喜欢的爷爷被人杀害了,我也无法为他报仇。那个女人……我连她的一根小指都敌不过。我,我…………”
    终于,飞鸟流下了泪水。
    究竟是悔恨还是自责,又或是因为被亲生母亲彻底否定,我不得而知。
    但是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为什么飞鸟提起格里高利之剑的时候会充满了忌惮和怨恨,为什么她会对自己缺乏信心……
    我不能放着她这样不管。
    她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瞧不起她,包括她自己。
    所以,我稍微向前挪了挪,伸出手臂抱住了飞鸟。
    “我无法理解格里高利之剑的那些人。或许他们真的将一切奉献给了信仰,为了清除‘异端’可以抛弃人性抛弃亲情,并且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但是我可以确信,飞鸟的母亲至少有一点说错了。”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将全部的力量灌注到视线之中。
    “飞鸟,绝对不是什么失败作,也不是没用的人。至少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唯一的骑士,我最信任的守护者。或许过去的经历是飞鸟永远都忘不掉的噩梦,但是不要忘了,飞鸟也是在成长的。这点我可以保证。就算现在还不够,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获得战胜噩梦的力量。在那之前,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信任你的我,好吗?”
    “……嗯。”
    飞鸟轻轻应答了一声,同样伸出手臂抱住了我。
    两个人凑近到了呼吸可闻的距离,然而心灵的距离比这更要接近。
    “睡吧,睡吧。过去的遗憾就到此结束了。等明天醒来的时候,我们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嗯。”
    怀中的飞鸟,呼吸渐趋匀称。
    虽说这种讲法可能有些厚脸皮,但是在这一刻有种成为了飞鸟母亲的感觉。
    能够给从没有感受过母爱的她一点温暖,真是太好了。
    能够达成当初“成为飞鸟的力量”的承诺,真是太好了。
    过去的命运无法挽回,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就要把握住一切希望。
    等着瞧吧,让飞鸟痛苦的家伙们,我们这次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们了。
    ……尽管胸中斗志昂扬,可是精神和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了。
    本就因为治愈川崎消耗了大量精力的我,这时候再也无法抵挡柔软床铺的致命诱惑,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脑中似乎响起了摇篮曲的哼唱声。
    这是十分怀念的,能够将一切不安与烦恼全部赶走的声音。
    妈妈,是妈妈。
    睡吧,睡吧。
    在轻柔的呼唤声中,我彻底进入了梦乡。
    ——————————————
    “呜……”
    感受到了脖子的酸痛,我睁开了眼睛。
    随着意识复苏的,还有刚才那羞人的记忆。
    ……我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软弱了呢?结果还发展成了那样的事态……
    怪不得脖子会痛。因为我干脆就是以靠在姬乃怀中这样极不自然的姿势入睡的。
    更加难为情的是,我当时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母亲的温暖”。虽然根本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但是可以说,我理想中的母亲的温柔就是这种感觉。
    这点绝对绝对不能让姬乃知道。要当做一辈子的秘密。
    不过,明明刚说过不会对姬乃隐瞒任何事的。这可真是太纠结了。
    ………………
    对了!
    我会向姬乃告白这件事可不是为了向她撒娇啊!!
    虽说结果来讲算是被她治愈了,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因此沉溺在姬乃的温暖之中,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她呢。
    因为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而忘了告知大家的,最为危险的事态。
    海瑟即将告别的时候望向我的那个眼神,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她一定是想向我传达这个警告。
    那个人,那个极度危险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人,她……
    我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脑袋,想要挣脱姬乃的怀抱叫醒她。
    然而就在我勉强抬起头之后,视线的前端,姬乃的正背后,却出现了两点绿宝石的光芒。
    “……露娜?”
    突然出现的访客令我吃了一惊,正在进行的动作也因此而中断。
    “飞鸟,不要出声。会吵醒她的。”
    黑猫的视线移向了面前的飞鸟。同时她的声音也直接在我脑中响起。
    不知为何,总觉得往日里带着戏谑的猫眼,此刻却充满了温柔。
    “可,可是,有重要的事要……”
    “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露娜的视线再度从姬乃的身上转向了我,绿宝石的光芒直射入内心深处。
    “是,是……”
    ——是什么来着?突然想不起来了。明明好像有什么事要说,但是就是想不起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是啊,一般来说开口会忘的事情,多半就是忘带钥匙或者没买早饭之类的小事吧。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睡吧睡吧,好好养精蓄锐,后面还有必须要面对的战斗呢。”
    ——嗯,没错。我一定要从敌人手中保护好姬乃。这次,绝对不会让遗憾发生。
    “飞鸟,记住。绝对,绝对不要离开姬乃。”
    ——当然了,作为她的骑士,我会永远……守……
    意识,逐渐沉没在了带着奇妙韵律的声音中。
    ——————————————
    露娜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进入梦乡的少女们。
    “终于要开始了,终于,终于。”
    黑猫闭上了眼睛。
    没有心痛,没有后悔。为了那个必须要实现的目标,其余的一切都……
    “等着我,■■■……马上就好。”
    露娜决然转身,从打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娇小的黑影,融入月光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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