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林徽因诞辰一百周年,一本名叫《梁思成、林徽因和我》的书出版。很多人看了这本书才知道,原来林徽因并不是梁思成唯一的妻子,在她去世七年之后,清华大学建筑系秘书林洙成了梁思成的伴侣,陪他走完余生。
    书的封面是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照片。盛年的他们年貌相当,一个斯文儒雅,一个娇媚轻灵,充满希冀地凝望远方,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璧人。醒目的还有另一张梁、林二人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合影,她不知被什么逗得哈哈大笑,他侧着身子看着开怀的她,专注而深情,一派风景无限的青春模样。梁思成与林洙的合影则少得可怜,封底一个苍白消瘦的暮年老人,身边伴着乐呵呵、发福的中年女子。这种对比,林洙需要多大的动力,才能顶住完美前妻的璀璨光环,走进一个六十一岁老人的生活,做个永远的陪衬。
    林洙1928年生于福州,父亲是铁道部工程师,他给同乡林徽因写信,请她帮助女儿进入清华大学先修班学习。初到清华,林洙二十岁,扎着头巾,穿着裙子,露出细长的小腿,一脸阳光灿烂,林徽因每周二、五下午亲自辅导她英语。这是她们的初识。林徽因去世几年后,林洙作为建筑系的秘书协助梁思成处理资料和文件。1962年的一天,两人一起读到林徽因的诗:“忘掉腼腆,转过脸来,把一串疯话,说在你的面前。”第二天,林洙果然收到了一封满是“疯话”的“申请书”:“真是做梦没有想到,你在这时候会突然光临,打破了这多年的孤寂,给了我莫大的幸福。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突然又把它‘收’回去呀!假使我正式向你送上一纸‘申请书’,不知你怎么‘批’法?我已经完全被你‘俘虏’了。”这个不自信的老人,眼光始终没有离开正在读信的她。她一看完,他立刻劈手把信夺了回去,孩子般低声说:“好了,完了,这样的信以后不会再有了。”她一阵心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他从泪水中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希望,狂喜的说:“洙,洙,你说话呀!说话呀!难道你也爱我吗?”她百感交集,扑入他的怀中,也扑入他的生活。和林徽因在一起,梁思成总是扮演“护士”的角色,打针、输液、消毒、生炉子、安排新鲜的饭菜,宽容着林徽因久病的无名火,以及在学术、事业等方面的支持和督促,虽然成就斐然,心弦却总是紧绷。他曾说:“我不否认和林徽因在一起有时很累,因为她的思想太活跃,必须和她同样反应敏捷才行,不然就跟不上她。”这句话得罪了一大批“林粉”,老树开花后如此评价已经过世的原配,难道不是凉薄得让人愤怒吗?老实说,这不过是句平静的叙述,和他那些赞美前妻的言论相比犹如沧海一粟。客观地想,哪个男人不希望被妻子照顾周全?一个垂垂老矣的鳏夫,他的字典里,“奋进”已经被“安稳”取代,“照顾者”希望变身“享受者”,轻松惬意的家庭氛围更让他愉悦。况且,这个老人已经在失去发妻的哀痛中生活了七年,梁从诫回忆:“我母亲去世后,我父亲变得十分沉默。一直到他遇到我的继母林洙女士后,才从悲哀的情绪中平复过来。”于是,林洙尽心照料着大她二十七岁的丈夫,还有林徽因八十多岁的母亲何雪媛。当然,她自己的境遇也翻天覆地改善了,分享梁思成副部级的待遇:出入有专车,家里有保姆,近400元的月工资一下解决了她62元养活全家的拮据。她把儿子林哲、女儿林彤一起接来享受富足无忧的生活。新婚几年,他也携她参加会议、考察、出国访问和休养,一路的礼遇和优待让她陶醉又自豪。如果她没有一个叫程应铨的前夫,幸福当真完美。圆满和乐的再婚故事,因为她的过去,成了事故。程应铨,梁思成的得意门生,清华大学土建系讲师,被戏称系里的“四大金刚”之一,因为支持林徽因的城市改造观点被定为“右派”,这样的低谷时期妻子携一双儿女离他而去,但是,在师友眼里,他个性十足,一身才气,一副傲骨。可是,这些定语每增加一个,林洙隐忍、宽厚的形象便黯淡几分。当年,梁思成是他们初婚的证婚人,如今,学生为维护老师的意见身处困境,老师却在四年后娶了他的妻子,这突破了所有中国知识分子的道德底线。1949年,林洙即将和程应铨结婚时,一对年轻人身无分文,热心的林徽因听说后把她叫去,说营造学社有一笔专款,先借给她结婚急用。她打开存折,上面的名字却是:梁思成。林洙和程应铨在清华大学水利馆举行婚礼,梁思成是证婚人,他和林徽因一起送了新婚夫妇一套贵重的清代官窑青花瓷杯盘。婚后林洙要还钱,林徽因故意摆出长辈的样子:“营造学社不存在了,你还给谁啊!以后不要再提了。”她这才知道,这是林徽因私人的帮助。不过,林徽因不曾想到,林洙再次使用梁思成的存折时,是以妻子的身份。1957年,林洙的前夫程应铨被定为“右派”,第二年,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婚。当年的人回忆,签字离婚时,林洙说,程应铨只有两件事让她感觉良好,一是1956年随中国建筑家代表团出访东欧,她作为年轻建筑学家的妻子很有面子;另一件是他翻译了很多好书,得到不少稿费。林洙还说,如果他能够在两年之内摘去“右派”帽子,就可以复婚。离婚后,他很难见到孩子。他带偷跑来看他的儿子“小老虎”去吃饭,让儿子陪自己喝啤酒,把馒头切成薄片放在暖气上,孩子放学后偷偷上爸爸宿舍拿馒头片吃,这些不能让林洙知道,知道后孩子免不了挨顿打。他还常误叫别人的女儿“小妹”,那是他女儿林彤的小名儿。他尝试新的爱情,与建筑系一位外表和心灵都单纯美好的女生恋爱,女生不嫌弃他的“右派”身份和年龄差距热烈回应,但毕业后系里故意把她分配到云贵高原,一别两地,音讯杳然。“右派”哪里配有爱情?看不到光亮的程应铨在1968年12月13日,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访问莫斯科时的崭新西装,跳入清华泳池。四十九岁的他成了林洙与梁思成婚姻的悲凉注脚。所以,不难理解梁思成最宝贝的长女梁再冰激烈反对这桩婚事,游说叔伯姑母联合写信劝阻父亲。当她看到母亲林徽因的画像被从客厅取下后,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仅比她大一岁的继母,打了林洙一个耳光拂袖而去,几年不进父亲家门。当年与梁思成同在营造学社的好友刘敦桢得知消息,寄来一封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仅有四个字的信:多此一举。梁思成的挚友张奚若听说后先沉默后警告:你若跟她结婚,我就跟你绝交!梁思成再婚后,老先生果然与他们断绝了往来,一生情义,到此为止。漫长的人生中,谁都有过怯懦、软弱、犹疑、错讹,就好像谁都曾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勇敢、坚定、执着、顽强。林洙大概是有英雄情节的人,可能以自己的天资达不到梁林的境界,但是一直渴慕那种地位。前夫在她眼里显然不能满足她的幻想,所以不能患难,但心中的偶像困顿,却能义无反顾的追随。近十年光阴,她既得到了他人大常委、副部级干部光环的庇佑,也受到了他“反动学术权威”帽子的牵累,顺畅时她是“中国建筑界第一夫人”,坎坷时她是“反动权威的忠实老婆”。在他学界泰斗的年华,她享受优越的生活和他的聆听、理解与呵护,在他挂着黑牌子被批斗的时光,她和四个家人挤在二十四平方米的小屋里,拿报纸刷上浆糊堵墙上的裂缝。遗憾的是,很多文章提到她时总是选择性地失忆,赞美她隐忍大度的文字几乎不会提到她对前夫匪夷所思的薄情,她必须是真善美的贤妻;当然,讥讽她冷血的辞章也不会描述她对后夫和何老太太尽心尽力的照料,她显然是存心高攀的小人。目前,林洙除了一再出版梁思成的书籍捞钱之外,已经黑心到把梁思成林徽因此生最看重的学术遗存,他们用生命保护的,在战乱中,在文革中也不曾毁弃的图片、照片、手稿等等统统在嘉德拍卖网2014年春拍上出售。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拍品加起来,大概已出售773.19万元,她还要出售梁思成的学位证,梁林最重要的事业起点——父亲梁启超赠与的宋版《营造法式》已经卖掉十几万元,其余的她还会陆续出售,说得极端一点,如果骨灰也能卖,她早把梁思成林徽因的坟墓都给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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