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川端登上皇位,那天长安正值初春。蓦然当着众臣的面儿,卸下战甲:“皇上,臣先前答应过一个人,等到天下安定,定然不会再过问朝堂之上的事务,如今,天下已定,臣请求卸甲归田。”
    川端并不震惊,反而应允了蓦然的要求:“朕早就晓得这件事儿,只不过你这性子当真是固执,拖到现下,也不知道人家姑娘是否等着急了。”
    蓦然笑笑,连夜兼程,带着桃花同着桃树来到了荒郊野外的一处地方。
    一进深林,蓦然还未见到来人,就皱了眉。
    只见一路桃花延伸到了酿酒的小屋,门前的桃花树也开出了花蕾。
    蓦然低头看看手中的桃花和桃花树苗,摇头浅笑:“这荒郊野岭的,丫头也不晓得从哪里寻来的桃花。”
    别说,真好看。往后闲暇时,两人一起望着落花,喝着桃花酒,也不错。
    刚近茅草屋,蓦然便朝着茅草屋喊:“桃歌,我回来了。”
    将桃花放在石桌上,蓦然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温柔带着幸福,少了疆场上的凌厉性子:“还带了桃花和桃花树苗,不过现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这话都说完了,也不见桃歌应答,抬眸望一眼天色,也不早了,按着桃歌的性子,现在应该已经起床酿酒了。
    莫不是,出去寻找所需的东西了?
    蓦然原本想要出去找寻桃歌的,却又怕两人错过,多等些时辰,也便作罢。
    可这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都已经正午了,蓦然还是没有瞧见桃歌身影。
    蓦然皱眉,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
    走进茅草屋,蓦然看着眼前的物什儿,身子明显一怔。
    屋内,床铺叠的好好的,茶盏摆放在木头桌子上,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茶水,屋里很是整齐,只不过主人好久都没有打理,早就落满了尘泥。
    蓦然打量着四周,终是发现了木桌上的一纸信笺。
    拍去信笺上的灰尘,信封上写着歪歪扭扭四个大字:“蓦然,亲启。”
    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蓦然才打开那纸信笺的。
    只见信笺里的字虽歪歪扭扭的,但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就同写下这封信的主人一般。
    “蓦然,对不起,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然失信于你。
    这么多年,我在这里生活着,原本以为会是我的一辈子,可是,突然有天我发现,或许,我应该出去看看,看看不同的风景,比如你说过的桃花,或是漠北的黄沙,还有许许多多的美景。
    这里一层不变的,我开始厌烦起来。
    前些天,我在寻找所需草药的时候,遇见了一朵落花,那模样像极了你赠我的簪子上的桃花,于是我便将它挪到了门口旁的小河边儿,小河常年有水,养活这棵树应该不成问题,它的落花我用来酿酒了,就埋在树下面,也不晓得你什么时候会来,最好是两三年,那样的话,酒才好喝。
    对了,你送我的红衣还有桃花簪子我带走了,若是有天相遇,你后悔送我了,跟我说道一声儿,我立马还你。
    桃歌,留。”
    蓦然看着信上的内容,嘴角轻勾,原先的幸福化作了苦涩。
    那簪子本来就是送你的,我又怎会要回去。
    我以为,你会在这里一直等着,因而当年回朝,也就想着,只不过是一两年而已,不会太远。却不想,那一次的分别,倒成了你我的永别。
    也罢,是我的错,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蓦然来到桃树下,有落花滑过他眸眼。
    伸手接住,蓦然笑:“这却是桃花不假,我来的也正是时候,这桃花酒,应该是可以喝了。”
    挖出桃歌当年埋下的那坛酒,蓦然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杯酒水下肚,蓦然突然皱了眉。
    抬眸望一眼远方,蓦然将酒坛重新埋好,望着那茅草屋,言语中带着轻叹:“桃歌,你最近酿酒的技艺定然大不如往前,酒里的思念太浓了,苦的难以下咽。酒,我只喝了半坛,等再次相见时,你我两人再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天。”
    ……
    我将那杂乱的酒坛收拾干净,抬眼就看到蓦然已经醒来。
    我坐回他对面:“醒了?”
    蓦然笑笑,端正身子:“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总想着若是能在梦里见到桃歌一面,可是都不能得偿所愿,今天谢谢老板娘你的成全。”
    我将浮生醉收回袖中,离人醉我倒是难得没有拿出来:“这下子,将军可是信了?”
    蓦然面色微红,很明显是害羞了。
    这做买卖还得看人的性子,忆昔被风寞护在掌心疼的,不曾见过血腥,眼中只有美好,因而我一开口,不管是对是错,只要能让她见到风寞,那对她来说,便值得一试。
    而蓦然不同,蓦然久经沙场,鬼神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世人的一点儿精神寄托罢了,像他这种鲜血下讨生活的人,活着便是一种寄托,所以,只有让他先试了,才能说服他。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当年的桃歌也是被他这种举动打进了心底儿也说不定:“既然已经在梦中见了想见之人,那么蓦然将军便可以离去了。”
    蓦然皱眉:“老板娘怎么晓得我叫蓦然?”
    蓦然很清楚的记得,他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而我,突然起了兴致,淡然出口:“若我说方才蓦然所喝下的浮生醉是我的精血所酿,而我是一只酒妖,蓦然,你可信?”
    原本我也不期望什么,毕竟这说辞对于蓦然来说,委实荒诞了些。
    可蓦然却望着我,点点头:“我信,能够有这般能力的,定然是不凡之人。”
    先前看我的第一眼,蓦然便觉得我并非凡尘子。
    我瞧蓦然面容淡定,不由嘴角微勾:“哦~那蓦然就不怕?”
    “怕什么?老板娘只不过是卖着自己的酒罢了,虽是妖,却无半点害人的心思。”
    许是忆起了朝堂上的事,蓦然轻叹:“有时候,人要比妖可怕。”
    我并未回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是蓦然并不晓得,这一场梦的代价。
    而我,也不愿说起。
    但是,蓦然却向我提及此事。
    蓦然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一杯酒:“老板娘,这场梦的代价为何?”
    要是先前,或许我会毫不犹豫的说,你半世性命。
    可,这一次,我却说:“没有什么代价。”
    不得不说,蓦然同他太像了,除了那张脸。他的脸要比蓦然温柔些,带着点儿书生气质。
    我还记得当年我总是笑他,哪里是个将军,脱了那身铠甲,拿起狼毫,捧一书册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书生。
    确然,他有能力当书生,毕竟他文武双全的。
    蓦然摇头:“老板娘这么会做生意,又怎会没有代价,蓦然行走江湖多年,虽说有时会没有银两傍身,但也不曾缺人家的银两。老板娘不妨直说。”
    我正准备婉拒,无意间瞧见那双丹凤眸子,作罢:“你可当真要同我完成这笔交易?不后悔?”
    蓦然摇头:“多少银两,我都不后悔,能在梦中见她一面,我已经无悔了。”
    我叹息:“我既然已经说了我是一只妖,定然所需的不是银两这等东西。”
    蓦然听了,突然笑出声来:“是我蠢笨了,不知老板娘所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答的浅淡:“你半世性命。”
    我说完,明显见蓦然有片刻的犹豫,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蓦然却笑:“好,我给,只是,老板娘能否让我再饮一杯浮生醉,我把整条命都交给你。”
    我想也不想就回拒了:“就算你再梦一场,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必要丢了性命?”
    蓦然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水,话音带着浓浓的伤感:“老板娘,你不懂。”
    这么些年,他走过无数地方,看过无数的美景,也认错过好些个红衣姑娘,他累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长醉不醒,至少梦里有她。
    蓦然眼中的绝望,我不是没有见过,我懂他的感受,每当看到同那人相似的背影,我总会痴痴地跑过去,然后一次次的落空。
    都说酒能消愁,可是现下我却更愁:“桃歌只是消失,并不代表着离世,何不在多寻几个地方,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我将离人醉从袖中取出,倒半盏离人给蓦然:“我只要你半世性命,剩下的,就让时光去消磨吧。桃歌总有一天会累,她会停在某处歇歇脚,等着你,若是你将性命给了我,那么她也必定会苦一世。”
    就同我一般,我看一眼蓦然:“容颜易老,桃歌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你们分别的那天,若是你老了,皱纹横生,多年过去,她哪里还能知道,眼前的那个白发老翁,就是你呢?”
    蓦然没有说话,最终他还是只喝下了半盏离人醉。
    蓦然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谢谢,还说,我额间的朱砂痣很是好看。
    手抚上额间朱砂痣,我笑,他又哪里懂得,这朱砂痣,我原先是没有的。
    送走蓦然,我回到酒窖,这才发觉,少了点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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