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把你那只死猫收起来。”陆十八眼皮都不抬,拿起旁边的毛笔沾取墨汁,抬手就在红纸上落下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王思淼凑近一看,屏息良久,略有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十八纤细的手腕,骨力遒劲,挥笔有力,虽说他不懂书法,但大概的轮廓也能看出个好歹来。
    可字虽好看,却让王思淼看不出到底写的是什么,反倒更像各种偏旁部首组合在一起,变成一个极其诡异别扭的字体。
    再看方寸和韦坤,每人举着手里的电话,皱着眉头不停的拨号,反复询问第十只公鸡的下落,反倒只有王思淼和八苦这两个闲人蹲在一边,呆呆的看看韦坤方寸,又回头看看陆十八。
    最后小心翼翼的弯腰走了两步,走到韦坤身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推了推他“诶?”
    韦坤回头看了眼王思淼,随手挂了电话,挑眉询问“怎么了?”
    王思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手拍拍自己身上的布袋“我那阴阳镜碎了,以后怎么联系我爷爷啊?”
    韦坤一愣,低头看了眼王思淼身上的布袋,又环顾四周,半天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外。
    王思淼点头跟着韦坤的后脚一起走出花圈店,韦坤站在门口,掏出烟掉了一根叼在嘴里深吸一口。
    “里面的扈大姐和八苦都看不见你。”韦坤说着,低头拉了一把韦坤身上的布袋,凝目半天“你那镜子是神器,既然碎了肯定没办法复合,而且残骸都留在了青陵山上,基本就等于报废了。”
    “啊?”王思淼哭丧着脸哀嚎一声,跺跺脚躲在韦坤旁边,仰头看他“那我怎么和我爷爷联系啊!”
    韦坤叫他那副怂包模样,哼笑一声“你爷爷是侯生城的鬼仙,与你这个小野鬼联系本来就犯了规矩,你现在来问我这个鬼差,活的不耐烦了吧?”
    王思淼嘴里‘嘁’了一声,暗自翻了个白眼“本来我就死了……”
    韦坤一听这话,嘴里“诶哟……”一声,弹了弹烟灰,作势就要掏铜钱打在王思淼身上。
    幸好王思淼眼疾手快,几乎是瞬间按住了韦坤伸进口袋的手,连忙陪笑“别气别气,我也就是说说。”
    韦坤本来也就是故意吓唬他,见王思淼这副怂样,只是呵呵一乐,转头吧嗒吧嗒嘴继续抽烟。
    “你为什么那么想活下来?”韦坤问
    王思淼蹲在旁边,低头看着地上的码字穿梭在石头缝里,闷声回道:
    “我必须得活下来。”仰头严肃的看着韦坤“我是被阴神吃了魂魄,阴间不收我。虽然我爷爷不说,但他费了那么大力气把我弄上来,我猜也猜到了。”
    韦坤点点头“的确,你不算真的鬼,就算进了侯生城,半月一查,你也肯定躲不过鬼差的眼睛。只是……”看了眼王思淼,又说“你知道最后会被送去哪里吗?”
    王思淼摇摇头“不知道。”
    韦坤咧嘴一笑,顺手将烟扔在脚下碾灭“两个地方,一是酆都冥界,二是泰山。”
    说着蹲下身,并肩跟王思淼蹲在一起,又说“酆都万里冰雪,一眼望去连个人气儿都没有,那里更加没有时间,寒冷的冰雪冻死过很多灵魂,脚踩在地上就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那里不止有你,还会有其他找不到魂魄的人,但是你们彼此看不见,听不见,酆都是个即残酷又悲凉的地方。”
    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的王思淼,笑意加深,继续说“而泰山,生在火焰之中,你随处可听见酷刑炼狱的哭嚎生,人骨磨盘,火海油锅,百鬼魔窟,扒皮铁山,都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在那里你没有舌头,没有眼睛,却能清楚的听见其他魂魄挣扎哭嚎的声音。”
    王思淼听的脸色苍白,一身冷汗,浑身哆嗦了两下,韦坤微微一笑,左手搭在王思淼的肩上,揉了揉他的脖颈。
    “这次泰山府君祭,成功了你就能借用冥王的尸体继续活下去,但如果失败了……”
    王思淼回头看韦坤脸上有些犹豫,愈发心急“失败了会怎么样?啊?你说啊!”
    “失败了,你就会被直接留在泰山,受那炼狱的刑罚。”
    王思淼突然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藏身在石头缝中的泥土里。
    韦坤也看出了王思淼心中的忐忑,站起身打扫了一下身上的灰尘。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陆十八真的会保你成功吧?”
    王思淼仰头看着韦坤,木讷的点点头。
    韦坤噗嗤一笑,伸手揉乱了王思淼的头发,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天真,无利不起早的陆十八,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的帮你?”
    对于韦坤的嗤笑与质疑,王思淼也曾经怀疑过陆十八,毕竟那样一个势力刁钻的女孩,在没有一分钱报酬的前提下,自然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帮自己,金鸡阴魂就是个例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韦坤这样说时,王思淼的眼前却浮现了赫连双那双清冷高傲的脸。
    自己当时救助的女人,也是害得自己被阴神吃掉魂魄的女人,也许赫连双真的是王思淼命中注定出现的转机,仅看陆十八对赫连双的态度,以及她答应赫连双时眼睛中的笃定,就让王思淼不得不再一次相信这个有些滑头自私的女孩。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万一真的成功了呢?”王思淼说。
    韦坤不可置否的淡淡一笑,随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不过你真的有天书吗?”
    王思淼浑身一僵,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当然有!”
    “那就好。”韦坤很满意这个答案,伸手拍拍王思淼的肩膀,将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
    “你最好是真的有,不然让我陪着你们大费周章的搞这些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王思淼几乎是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觉得后背冰凉,韦坤刚刚喷在他脸上的气息,就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割掉他半边脸的皮肤,只好心惊胆战的点头附和:
    “你尽管放心,不过……”王思淼说“你在通天镜中看到了什么?”
    韦坤挑眉,神色有些慌乱“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没关系的事情就不要打听。”
    王思淼见他冷了语气,自然也不敢再追问下去,歪头想起自己在通天镜中竟然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见到,心中不免又打起鼓来。
    仰头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询问“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摘下来?”
    韦坤半眯着眼看了一眼,哼一声后说“着什么急,你体内凄骨的毒那么重,要没有这东西帮你压着,晚上的百鬼夜行,恐怕你是第一个露出马脚的,到时候,咱们几个都得死。”
    王思淼点点头,透过身后的玻璃,正看见陆十八坐在椅子上一边落笔写符,一边与方寸说着什么。
    “你这符得写到什么时候去?”方寸问
    “着什么急啊?公鸡打听得怎么样了?”
    方寸站起身,绕到陆十八身后,低头看着她智商的符咒,摇摇头继续说:
    “没找到,母鸡倒是有不少,公鸡估计都被咱们抓来了。”
    “废物!”
    陆十八落笔仰头对方寸翻了个白眼,随即规矩的将复制叠起放在一边,站起身,半靠在桌子上,歪头看着方寸,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方寸一阵恶寒,忍不住后退两步,缩缩头。
    “你冲着我这么油腻的笑什么?”
    “你在通天镜中看到了什么?”陆十八问。
    方寸浑身瞬间僵硬,手脚不自在的揣进口袋里,吹着口哨四处张望着。
    可陆十八却没有王思淼的好脾气,伸手一把拉住方寸的领子,眨眼之间就勒住他脖颈,将头凑近。
    “我再问你一次,你在通天镜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
    方寸耸了耸肩,摆明了耍无赖的态度,陆十八勾唇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枪,抵在方寸腰眼儿上。
    “我这一枪下去,你身上那些死鬼,都得去死。”
    “你为什么这么好奇?”
    “不是好奇,你必须要告诉我,通天镜里有没有提到这次泰山府君祭?”
    方寸摇摇头“没有。”顿了顿,突然勾起一个玩味中带着狡黠的笑容,伸手将陆十八额前的碎发替她掖到耳后,倏然凑近三分,几乎贴在耳侧,沉声说“我看到了你……”
    陆十八浑身僵硬,眨眼之间伸手将方寸推开,上下打量了方寸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
    “既然没有看到泰山府君祭,那我就放心了。”
    方寸点头,后退一步后,转头走到扈大姐身边,吊儿郎当的摸摸纸人,又摸摸花圈。
    我看到了你……
    方寸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撇到陆十八身上,他并没有说谎,通天镜中他看到了陆十八,除此之外还有一场熊熊大火,陆十八就站在火中,两人似乎被一扇玻璃隔住,无论陆十八怎么敲打玻璃对他哭喊,他都没办法走过去。
    方寸低头蹲在纸扎旁边,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也许未来的不知哪一天陆十八会死,死在那场大火之中,死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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