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俞大猷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夕阳的霞光之中,秦苍羽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而此刻那高粱红 酒劲上头,秦苍羽不禁有些头晕脚软,心中说道:“好大的酒劲,俞老前辈真是海量,看来我此刻难以行走了,只能休息片刻,等酒劲散散,方能回城。”
    当下就在亭子里坐下,脸颊发热,心跳加速,脑子里无意识的胡思乱想。一会想想李如松赤哥儿,一会又想想俞大猷,又想到师父,而后又想到辽王,李成梁,也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想着方才俞大猷唱道:“山川本无主,何姓你我他?”一时竟也有了沧海桑田之感。
    他想了一会,略觉得有些清醒,收了思绪,想此刻无事,便将俞大猷所赠《剑经》拿了出来,看到封皮上四个大字《太白剑经》,笔画苍劲有力,应是俞大猷的亲写笔迹。打开封皮,只见第一页上只有一篇诗歌,秦苍羽边看边念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他也识得是李太白的名篇古风《侠客行》。虽然以前只是知道只言片语,不过此时读到全篇,尤其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和“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之时,也不免心中升起一股慷慨之气,自言自语说道:“生时能深藏身与名,身后能白首太玄经,方为男儿大丈夫本色,俞老前辈真可堪此语。”
    看了良久,这才翻过第一页,见第二页貌似是一篇题记,只见上面写道:“当今天下用剑者,当分五阶:一阶,以剑为剑;二阶,以力护体,身体四肢俱能为剑;三阶:内力身出,真气悬空激荡为剑;四阶:不拘何物,飞花草叶,兽鬃鸟羽皆可为剑;五阶:剑由心生,无往不利,剑人一体,人剑一心,举手投足间,已无敌于天下。白,剑成时,身携名剑白葫、玉柄龙,独下扬州,醉千杯于长江;后两臂为剑,双腿为刃,远走云岭,交隋刃于苍山;后后以酒练气,化气为剑,扶风北上,斩胡刀于突厥;晚后归乡,捻凌霜叶,白鹭羽,破圆月于波斯。虽纵横天下,然此四剑均能破之,唯有以心为剑者,无人可破,当世再无敌手。怎奈予将寿尽,距剑由心生之期,渺渺,此生之憾,怅怅!唯望后有登第高人,补此《剑经》,白,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
    秦苍羽本来酒后情绪已经颇为亢奋,看到这篇题记,顿时觉得又是惊奇,又是羡慕。胸中热血翻滚,自言自语道:“这李太白诗歌千古流传,我本来只当他是个文人骚客,谁知竟然是一个剑术超群,天下无双的大剑豪。按照文中所讲,这李太白达到用剑的四阶,可以飞花摘叶,兽毛鸟羽皆能为剑,就此纵横东西,称霸南北,傲视大唐。而俞大猷老前辈应是以内力化剑,在第三阶,就已经名列六绝,几乎无敌于天下。如今我内功有《雕斫录》,剑法有《太白剑经》,只要我勤加苦练,日后就算达不到李太白,俞老前辈的境界,也自可为一方大侠。”
    想到此处,又将这题记又看了一遍,顿时觉得似乎和剑仙李太白有了同样的心境一般,不禁叹道:“这李太白文武全才,就从能写下这太白剑经来看,名为剑仙,丝毫不为过啊,可惜自己晚生了近千年,无缘见一见这剑仙风采。也不知道当今世上是否有人能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师父能以残破锈剑斩断大树,虽不是飞花摘叶,就算不是四阶也应该相距不远,梅林郎君是俞老前辈的师父,想必至少应该是第四阶,不知道悟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没有,可惜已经仙逝,自然无从得知。而阳明先生呢?如果日后能再见到师父,定要问一问师父。”
    秦苍羽又翻回头将古风《侠客行》再次读了一遍,不觉心中充满了豪情,趁着酒醉,捡起身边方才做剑的树枝,脚步踉跄,随意挥洒,口中同时高声念着:“赵客漫红缨,吴钩霜雪明……”手中树枝时快时慢,不拘一格,直到念道白首太玄经之时,方才撒手扔掉树枝,而后仰面躺倒,高喊:“痛快。”
    稍待片刻,秦苍羽又将《剑经》拿起,随意翻看,看到化气为剑一篇,先是讲述如何将体内真气化为剑气,然后如何操控剑气等等诸多法门,在最后有一行小字,看语气倒像是俞大猷的口吻,上面写道:“真气化剑,需内力浑厚,连绵长久之人方可修习,但就算内力有多浑厚,真气毕竟以身体为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而无论人内功有多雄厚,真气化剑也只能在身体两尺之内,不明之人,以为可以十步之外凌空伤人,实则只有一尺之内,方能有效,可叹我资质有限,久久不能突破此阶,甚为遗憾。”
    秦苍羽这才明白,俞大猷的剑隐,在江湖盛传十步之外,取人性命,实则是只能在近身一尺之地,方能伤人,但是能将真气化为剑气,世上本就没有几人,俞老前辈想必是和剑仙李太白一样心境,追求最高的剑由心生的境界不得方才有资质有限的想法吧?
    秦苍羽又从头看起,剑经开始讲述的就是以剑为剑,和俞大猷方才所教一模一样。秦苍羽看一段,闭目思索一会,然后时不时手上还比划几下,看到最后,也有一行小字,写道:“虽为一阶,但是如能融会贯通,了然于胸,则可破天下绝大多数学武之人的绝招,临敌之际,自身招数无有穷尽,功守有度,自可限制对手,又可扰乱对手心智,实则已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以剑为剑,取胜只在于招数,遇到二阶以上的高手,明白化繁为简之武道,则难以奏效。”
    秦苍羽想到,俞老前辈方才和自己对练之时,效仿的就是贺天熊的冷烟剑,讲到冷烟剑实则却是化简为繁,多为虚招,最能扰人耳目,我只需记得无论如何变化,剑只有一柄,如能做到如此,就可破了冷烟剑,看来自己回去后要日夜苦练,俞老前辈说时日无多,就看我的天赋和悟性是否能够扭转乾坤了。
    秦苍羽突然好奇心起,想到:“那人剑合一到底是什么境界,我怎么丝毫没有翻来覆去,找寻五阶剑法,看了半天,发现只有前面半本有字,而阶数只有一到三阶如何修习,第四阶只有一句话,三阶如能通透,则第四阶无师自通。而至于第五阶,却是空空白白,一无所有。自己找了半天,这才想到,李太白终身只练到第四阶,自然也就写到第四阶,所以才说希望有人能最终悟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从而补全此书,自己怎能找到,不禁自己骂了自己两句蠢材。突然心中一动:“那当年的阳明先生王守仁是否就是这五阶呢?”但是已经无人能答的出来了。
    此时觉得酒劲稍缓,而太阳也将要落山,秦苍羽收好《剑经》,站起身来向南边望了一望,似乎还希冀着俞大猷的身影能从地平线那里出现,回转回来,可是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空想罢了,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回转宁远。
    到了铁匠铺,尤铁匠看到秦苍羽脸色发红,步履不稳,上前问道:“苍羽?这是喝酒了?”
    秦苍羽说道:“尤老爹,不妨事,适才去为俞大猷老前辈践行,陪着俞老前辈喝了些酒,并无大碍,只是此刻头晕眼困,我要回屋里睡一下,晚饭我就不吃了。”
    只见尤铁匠正摆弄一个老鼠夹子,嘴里说道:“空腹喝酒,而后就睡,最是伤脾胃,不吃饭怎么能行,你等着,我给你烧一锅热饼,多放些老醋,最是解酒,你喝了再睡不迟。”
    秦苍羽谢了尤铁匠,自行回屋里。只听尤铁匠兀自在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最近为何这老鼠越来越凶,东西吃了,一个也没夹到,看来要弄几个大的老鼠夹子了。”说着放下手里夹子,转身去开火烧汤。
    秦苍羽回到自己屋里,从床下拿出一柄铁剑,手握剑柄,抽剑出鞘。这剑是尤铁匠将之前给自己打造的重刀化了重铸的铁剑,锋口极好,分量也刚好趁手。不过秦苍羽并不会剑法,而且这长剑三尺有余,携带不便,自己平日里又有识君剑防身,因而打好后,就放在床下,再未动过。秦苍羽此刻得了《太白剑经》,心中打定主意,从明日起开始练剑,这才从床下把这铁剑拿了出来。
    秦苍羽擦拭了一下剑身,将铁剑还鞘,笑着说道:“从今以后,你可有了用武之地了。”这时就觉得一阵头晕恶心,便抱着铁剑,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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