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一个看似瘦弱的辅兵,矮下身子,作势抓着地上伤员的手臂,要背起他。
    就在这时,他身边另一个辅兵恰好走过来,挡住了山上营寨里羽林卫的视线。
    随后,两个黑不溜秋的竹筒,被丢向营寨。
    “什么?”
    轰,轰地两下,简陋的寨墙被炸开两个一人高的窟窿。
    “是火药,这帮家伙,又来这套!”
    放哨的那名卫兵骂骂咧咧地,自地上爬起来。
    偷袭的那个辅兵,已经撒丫子跑远了。
    “怎么又来?”
    校尉也是黑了脸。
    这火药威力不大,也就能把这破烂寨墙炸开窟窿。
    这寨子本来也是个山贼窝,修建的寨墙不过是用芦苇还有木料就地取材搭起来的架子,不结实。
    炸开容易,修补也容易。
    其实没多大意义,就是恶心人。
    “哼,不管他们,守好这里,再找几个人,把这墙修高点厚点,这次不用木料了,都用土堆,不信还能炸开!”
    校尉说完就去了后面,巡视了周围一圈。
    这里是两面峡谷,叫做一线天。
    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更不用说还有个寨子堵在这里。
    通往山谷,只有这么一条路,两边还有后面都是悬崖。
    想绕道过来,除非先绕上几里路,穿过森林,爬上悬崖,再从悬崖峭壁上爬下来!
    山谷内还有小溪,有瀑布,甚至还有池塘,短时间不缺水源。
    这里原本是有山寨的,不过早就废弃了,山贼也被剿灭了。
    他们一行人,连同钦差随从,还有当地县令临时召集的乡勇,不过五百人而已。
    退守在这里已经一天了。
    眼看就要没粮了。
    接下来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第一次出京城,就遭遇这种场面,校尉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靴子沾染着血迹,踩在山路上,有些湿滑,几次险些滑倒。
    “真不知道那些逆贼为何非要做反,安安稳稳当个顺民不好吗?”
    自言自语着,他来到了山谷内。
    山谷内的野兽,大多已经被他们杀掉,做成了粮食。
    放火烧掉一片草地,烟熏火烤,驱逐各种毒虫,烧出一片白地,作为营地。
    钦差的随从都在这里,简单地做了些木棚子,权且容身。
    “林大人,标下,已经打退了敌人。”
    “李校尉不必这么客气,来,请坐。”
    坐?
    李校尉看了看这个木棚子,芦苇铺成的床铺,四面漏风。
    林如海本人就跪坐在芦苇席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倒是丝毫看不出惊慌。
    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原本心中的忐忑,初临战阵的焦虑,都好似忽然不见了。
    他咧开嘴唇笑着。
    “这里,也没个坐的地方,标下还是站着吧!”
    “也好。”
    从林如海的角度看去,能见到李校尉嘴上燎出的水泡,那是这两天急得上火了。
    “不必担心,我让你带人退守这里,自然没有说谎。”
    李校尉眼前一亮。
    “果真……果真有藏粮洞?”
    “不错!”
    林如海点点头。
    “旁人不知,我却知晓,这里有一处藏粮之所。”
    “几年前有一批军粮,在转运途中失踪,可谓是一桩大案!”
    “难道那军粮就藏在这里?”
    “正是。”
    “我此行还有一桩任务,就是前来此地寻访那批军粮下落,以及……与甄家的关联。”
    “最终确定就是这里。”
    “这本来是足以扳倒甄家的罪证,可惜……如今不需要它了。”
    李校尉道:
    “如今甄家是铁了心谋反,也不差这么一点罪证。”
    “今日我已让人检查过了,藏粮被封存在山洞里面,多是黍米,还有麦子,都没有,还能食用。”
    “粮水不缺,咱们该考虑下今后的行止了。”
    林如海奉命下来,就是针对甄家的,包括这三百位羽林卫,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过河卒子。
    甄家举旗造反,一月而下十三府,半个江南落入甄家手中。
    他们的使命已经过期了。
    现在只需要考虑怎么保自身,做到全身而退。
    “这个,标下以为,既然有粮有水,又占据地利,不如坚守。等到朝廷大军剿灭乱党,想来也不用多久。”
    校尉仍然觉得大夏是正统,何况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很快就会调兵遣将,坚守是有希望等到官军前来的。
    至于甄家,那是什么玩意儿,哪个台面上的人物?
    不过是个海商,纠结了一帮海盗水匪,就敢杀官造反。
    真当朝廷五十万大军是吃素的!
    一月连下十三府,看似骇人,其实不过是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真的等朝廷这架庞然大物运转起来,碾死区区甄家,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这些时日,他抽空计算了一下双方军力,钱粮,人口,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
    林如海却不同意他的观点。
    “甄家敢犯上作乱,必是有所倚仗。”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他们在江南安插这么多人手?”
    “很多作乱之人,往日都是朝廷命官,不说前途远大,但也算人生得意,为何要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做下这等不赦之罪?”
    听他这么一说,李校尉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他也是出身京城官宦人家,明白官场之中迎来送往的规则。
    除非是科举无望,或是官场失意,想着搏一个富贵,或是报复朝廷,否则绝不会有人会这么做!
    这也是为何每朝造反义军之中,多是科举无望的秀才举人,或是混得不得意的小官小吏,少见高官显贵的缘故。
    “鹤岗县县令郑如规,我从前是见过的,与我还是同年。不过我是一榜探花,他是三榜十九名,同进士。宫门唱名时我曾见过他,有大家风度,也聊过几句,还敬了一杯水酒,我看他不像是会造反的人。”
    “这其中,必有隐情。”
    李校尉听出不对劲来,忙问着。
    “大人,您是想着,要独自潜出去,去找这个郑如规?”
    他皱起眉头。
    “林大人,还请三思!”
    “标下知道您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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