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主婚人,婚礼开始后白甫上台,一介诗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两三句祝福的话语后就开始转折。
    萧寒很多年后回忆,郎军这个腊月十八的婚礼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节点,当然对于郎军肯定是,自此正式告别单身,进入另一种生活。他想的是对于北龙晚报,对于自己——此前三年只是热身而已,自这个婚礼的第二天,北龙晚报与他才踏上起跑线,发令枪不是白甫的最后回忆煽情落泪,而是新任社长的真诚。
    白甫在讲话里回忆了三年来与大家的日日夜夜,无尽惋惜与惆怅,晚报很多人都抹了眼泪,好在他这时候还没喝酒,发言的最后还是将祝福巧妙融入:
    “百年修得同船渡,我白甫有幸与老晚报的兄弟姐妹共事三年多,一千个日日夜夜啊,在我生命里将是最珍贵的一段时光!借郎军老弟新婚舞台一角,在此表示感谢!
    千年修得共枕眠,在此我也代表老晚报的全体兄弟姐妹,祝福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幸福美满!”
    萧寒抽出一张纸巾擦拭了擦拭眼角,他第一天进入北龙晚报办公场所,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白甫,脑海里马上就蹦出当时的情形:
    当时他去早了,在楼道溜达,当走到写着“总编辑”字样的门口时,门突然开了,萧寒吓了一跳,不由“啊”了一声。门里走出来一个胡子拉碴满头乱发的中年人:“啊什么啊?你是干啥的?”萧寒定了定神,脑海里浮现出爱因斯坦,忍着笑一脸正经:“我是萧寒,来上班的。总编,您好!”这位中年人手里拎着条毛巾,听萧寒说完点点头:“进来吧,我去洗把脸。小韩你好,我叫白甫。”萧寒连忙点头:“我叫萧寒,风萧萧的萧,寒冷的寒。”
    ……
    白甫下台坐到座位上,低声问旁边的萧寒:“我跑题了吧?”
    萧寒递过去一根烟:“没有,白总,很好!勾起很多往事,我正在想第一次见您的情形。”
    白甫点着烟吸一口,然后慢悠悠说:“有火就该抽烟,抽吧!风萧萧兮易水寒,很悲壮的名字,我记住了!”
    这就是当年他把“萧寒”叫成“小韩”,而后萧寒纠正,他接着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看萧寒又抽纸巾,白甫低头对萧寒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老哥我祝福你去了南方大展宏图,我也相信你必将大展宏图。”
    萧寒还没说话,婚礼主持人已经来到他们桌前,原来接下来该袁锋致辞,但新的社长来后袁锋推辞不讲了。礼貌问题,郎军给新的班子送了请帖,他估计都不来,最多新班子派个副总过来算是给面子了,但没承想齐刷刷新老班子全到,虽然蓬荜生辉,但上台讲话的议程就被打乱了。
    按照原来的议程就该袁锋上台了,但他推辞说让新社长说吧,新社长摆手让他先说,于是主持人就下来请他。
    这次北龙日报调整,袁锋没有报名任何部门的竞聘,倒也不是耍个性,是他真不想干了。只是他的年龄刚过五十,退休远远够不上,新来的社长认为袁锋这是跟他对着干,大怒,准备免了他的职让他当一名普通记者,他知道后笑着说他开除我才好呢!
    后来还是北龙晚报的新社长出面,动员北龙日报党委会给一把手说明情况,反反复复好几次会议才定下来,袁锋任北龙日报开发公司总经理——北龙日报成立报业集团已经批下来了,准备过完春节就挂牌,开发公司也将重组。
    任命书下来,袁锋连个谢谢都没有对这位新社长说。来年北龙日报报业集团正式成立后,他又把开发公司的总经理辞掉,只是挂了个开发公司下属旅游公司的总经理,正处还是正处,但自此他再没有进过北龙日报采编大楼。
    十年后,袁锋退休通知下来,他儿子过来给他收拾了办公室。这时候的白甫在北龙一个地市优哉游哉,挂着一个什么文化研究会会长的头衔。同年,他离婚迎娶了一个比他小三十岁的新娘子,在近郊买了个别墅,偶尔写点东西,新媳妇在他六十一岁上生了个小丫头。
    这就是袁锋,萧寒在回忆里总也无法定义这个人,只能用大家共同的评价:持才放狂,放荡不羁。但他会再加八个字:热爱生活,享受生活。
    婚礼主持人到了桌前请他,袁锋伸手拿过主持人的话筒,清清嗓子:“下台的人就不上台了,”大家哈哈笑着鼓掌,他摆摆手:“郎军是个好郎君,这个我可以作证,”又是哄笑鼓掌。袁锋跟着鼓掌:“其实,你俩结婚证早就领了,刚才萧寒跟我说这已经是办的第三次了,所以,你俩已经老夫老妻了,我这个老社长也就不唠叨了!祝福你们,祝福在座的每一位,幸福!快乐!自由!”
    郎军与新娘都不是省城的人,此前在各自老家都办了一次婚礼,这次在省城其实就是请客,萧寒给袁锋坐下闲聊了几句,他就给用上了。
    主持人伸手接过话筒,边上台边说:感谢袁社长的精彩幽默!下面隆重请出北龙晚报社社长龙飞先生讲话。
    截止到现在,萧寒才知道这位新社长的名字叫龙飞,此前如果说他没有听说过那是不可能的,但肯定没有过脑子,因为他认为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龙飞身体魁梧,目测身高有一米八五以上,一身黑色的西服很得体,白衬衣没打领带但领口的扣子也紧紧系着。他几步就跨上了台,走路虎虎生风,整体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萧寒坐直身子,这不是礼貌性,而是龙飞开口第一句话就点中了他的要害:“说实话,我很犹豫来不来参加这个婚礼,但思考再三我来了,因为我必须来!”
    龙飞扫视了一圈:“刚才我跟郎军聊了聊,知道今天来的大多数嘉宾是北龙晚报的同事,还有一些新郎新娘的同学朋友,没有外人,所以我可以放开说几句话,请大家谅解。”
    大家都静静听着,萧寒缩回拿烟的手,很纳闷这个龙社长会讲什么。
    龙飞将目光落在袁锋与白甫的桌上:“第一,我代表北龙晚报新一届编委会感谢上一届编委会所有的努力,是你们让《北龙晚报》从无到有,从默默无闻到今天的独领风骚!给你们鞠躬了!”
    袁锋与白甫赶紧站起来,北龙晚报所有在场的都站起来,掌声经久不息。
    龙飞饱含感情鞠躬,然后接着说:“在新老交替的时候,我尽全力做了些事情,如果各位仍旧不满意,随时来找我,我会继续在能力范围为各位方便!”
    袁锋与白甫相视一眼,走上前去与龙飞握手,全场又是掌声不断。
    萧寒知道在这次北龙日报大调整时龙飞做的,但仅限于编委会的领导,跟他们没关系,所以没在意,但袁锋与白甫都理解这里面的艰难与苦衷。
    龙飞等袁锋与白甫落座后才接着说:“大喜的日子,我还是宣布几件喜事吧!年后北龙日报将挂牌成立集团,借此机会这几天我一直在跟各方面共同努力,争取给大家把身份的问题解决了!”
    雷鸣般的掌声,在场北龙晚报的人再次起立,就连袁锋与白甫都不由自主站起来叫好——他俩对于晚报老弟兄们的愧疚,这个是最根本的。
    这也是最困扰晚报所有人的问题,就以萧寒为例,档案里有大学学习经历,设计院工作经历,然后就是空白了。年轻好说,病了老了谁管?
    萧寒也站起来鼓掌,尽管他要走,但这个龙社长确实是为大家办了一件实事,大好事。
    龙飞等掌声平息后,接着又宣布了两件事:第一,北龙都市报即日起合并到北龙晚报,一个班子两个刊号,然后整合人员,将北龙都市报以周刊形式出版发行。
    这个对于北龙晚报太重要了,这样的整合避免了一个单位下属两张报纸的同质竞争,再加上人员的整合,肯定能达到双赢。其实龙飞原本给北龙日报党委会谈的是撤销北龙都市报,人员他接收就是,但新来的一把手不同意:我刚到任就撤一张报纸刊号,人家会说我是败家砸摊子!
    也正是这样的不决断,后来造成很大的麻烦:五年后,北龙都市报重新开始办成都市报,再次成为北龙晚报的竞争对手,且不择手段。但经历了各种变故,再没有发展起来,重新定位的北龙都市报拉过去一批人,在都市类媒体刚开始走下坡路,北龙都市报的民营资本撤出,很快就发不了工资了,然后员工开始闹事,搞得北龙日报报业集团头疼不已。
    龙飞接着说了第二个喜事:自今天起,北龙晚报开始“暖心工程”,员工过生日会有蛋糕,红白喜事会有相应的照顾,开始评选优秀员工外出旅游等等。
    再一次掌声雷鸣,龙飞用几句表态的话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他甚至没有再祝福新人,但郎军已经感谢的五体投地,因为他的这次婚礼成了北龙晚报加快发展的起点。
    龙飞说北龙晚报已经具有了乘风破浪的雏形,当今中国都市类媒体也迎来了千古难遇的发展机会,他相信在新一届编委会班子的努力下,在全体员工的努力下,北龙晚报一定能够迎来灿烂的明天!
    很多年后,萧寒不记得那天吃什么了,喝了多少酒,但龙飞的话他总是一遍遍回忆,他还记得袁锋与白甫都喝多了,但再没说一句跟北龙晚报有关的话,大醉后也没说。
    这顿饭吃到下午五点,饭店的服务员打着哈欠不耐烦透了,但晚报的员工没有一个人走,郎军反复给饭店老板说好话,菜倒是没有加几个,但他备的酒远远不够,于是又送来十多件才算没丢人。
    萧寒也喝多了,李正天送他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他还以为袁锋白甫他们要换地方喝,但晕乎乎看号码陌生,就没接。
    但这个号码很执着又拨进来,他气哼哼接起还没说话,手机里传出一个声音:“萧寒吧,我是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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