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饭没喝,潘洋崎闹着让萧寒喝一瓶他喝一杯,萧寒满口答应但提出一个条件:“咱一会吃喝完毕,连夜去阳溪县,要不咱这饭不一定吃到几点,更不知几点能睡呢,明早起床肯定是个问题。”
    潘洋崎竖起大拇指:“我是服你了,这样的敬业精神少见!好,我支持你!”随即他拿起电话给司机安排了下,又给阳溪县他的手下打电话让订了房间。
    这时候千夏也接了个电话,她没多说话只是听,最后说了句知道了,谢谢姐。萧寒后来知道这是她的妈咪打给她的,说包夜费那边已经结了,让她放心,保护好自己。
    均安排好,萧寒开始喝酒,一次一瓶他连吹了五个,很快就有了些醉意,赶紧吃了些东西才觉着好些。但潘洋崎真是能喝,一次次端起杯子:“我白酒喝了七八两,又喝了不少洋酒。咱说好的我一杯你一瓶啊!”
    后来千夏开口说她替行不行,潘洋崎笑着说:“心疼你老公,我一杯你两瓶。”
    萧寒笑骂:“你才是老公呢!”然后拿过个啤酒瓶对着嘴就开始喝,他不想让千夏替,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孩子看他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含情脉脉,他怕甩不开。
    这时候陪潘洋崎的女孩马上问:“老公,我为啥不能叫你老公了?”
    萧寒一口酒在嘴里闻言马上就笑喷了,幸好他飞快低头,要不就喷一桌子,随后敲着腰笑得岔了气。
    俩女孩看得莫名其妙,潘洋崎也笑着大致说了下萧寒给他讲的,他这个人不管不顾把妓女骂妓女老公也说了,萧寒好不容易止住笑偷眼看千夏,发现她没有表情觉着难堪,心里想自己想多了。
    陪潘洋崎的女孩子马上就羞红了脸,她拿起一瓶酒对萧寒说:“萧总,你真坏!不行,你得跟我喝一个,咱俩一人一瓶!”
    萧寒没说话,拿起一瓶酒跟她碰了碰就喝了。千夏也不甘示弱拿起一瓶酒敬潘洋崎,潘洋崎端起酒杯说:“我可以喝,但你一会得跟我们走,去玩两天,放心,钱我付!”
    千夏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行,干了!”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瓶,他们四个又喝了三打啤酒才结束宵夜,潘洋崎的司机已经换了一辆商务车,正在车上打盹呢。
    萧寒与千夏坐到座位最后一排,一坐下千夏就把脑袋靠到了萧寒肩膀上,萧寒随即抽出胳膊抱住了她。
    阳溪县,是北龙省大兴市所管辖的县,位于北龙省东北部,距离省城三百多公里,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大县。这个县境内山川众多,矿藏资源丰富,是北龙最大的产煤县,开发历史悠久,素有“煤乡”之说。因为煤炭资源丰富,大量非法小煤窑存在,尤其是煤炭价格这两年稳步提升,更促使很多人铤而走险。
    潘洋崎唠叨了几句就睡着了,这些其实萧寒也查过资料,当地煤炭市场有多乱他没有亲眼目睹,但传闻太多:
    有说村民在自己家院子里往下挖几十米就是煤,于是就修高了围墙每天挖,发了大财。更夸张的另一个说法——有个村民每天就在拉煤车经过的道上放些小石头,煤车过的时候就颠簸一下掉下些煤,一年扫了十多万块钱。
    车平稳行驶在夜里,萧寒一直没有睡着,怀里的千夏也没有,她睁着眼睛借着微弱光线看着脑袋冲外的萧寒,冷峻的脸庞与频频皱起的眉头让她很爱怜:他在想什么?
    黑漆漆的高速公路上,车辆已经稀少,萧寒看着对面一闪而过的车光,再一闪而过……他只是觉着自己脑袋里空荡荡的,每次半醉半醒他都觉着落寞,这个事件的采访他知道肯定没问题,在北龙最大最乱的采煤县,肯定能触及这个假煤事件,窥一斑而知全豹,剩下的用资料数字支撑就搞定了。
    大年三十她母亲的欲言又止,爷爷遗像中冷冰的眼色这几天总是交替出现他的脑海,不由就伸手摸了摸千夏的长发,心里冒出个怪念头: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出点钱行不行?
    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了,他父母更担心,因为他这是明确告诉他们——给你们个孩子,我就不结婚了。
    凌晨五点左右,车进了阳溪县城,这个北龙最富有的地方很有规模,路两边林立的高楼就不是一般县城可以比的,路灯明亮,各大商家霓虹灯也在闪烁,这都说明这个地方的财力。
    司机应该经常来,他轻车熟路将车开到一个大酒店门口,然后滴滴摁了几下喇叭,大门口的自动门很快就滑向两边,萧寒低头从车窗向上看,一行霓虹大字招牌:阳溪大酒店。
    车停好,萧寒拍了拍前排的潘洋崎,他打着哈欠拉开车门:“萧主任,为了你我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了!”
    萧寒跟着下车笑着说:“也不全是为我,保证你赚的钱能赚到!”
    “好吧,看在钱的份上,”潘洋崎伸伸懒腰,再伸手摸了摸陪他的女孩脸蛋:“看在美女份上,我这把老骨头充满了活力!”
    再扭头:“咱是吃了早饭再睡,还是睡起来再吃早饭?”
    萧寒撇撇嘴:“还吃?晚饭还没消化呢,宵夜还在排队等消化,赶紧睡会起来干正事吧!”
    哈哈笑,潘洋崎伸手搂着那姑娘肩膀:“现在去睡觉是正事!不过你放心,今天中午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不会误了你的采访!”
    司机跑过来递给萧寒一个房卡,萧寒拍拍他肩膀说辛苦老弟了,随即就走向酒店大堂,千夏上前一步跨住他的胳膊。
    房间是个套间,萧寒进门插卡取电然后对千夏说:“你先冲个澡吧,这一路车上酒气熏天。”
    千夏羞涩地放下自己的小包:“哥,一起洗吧!”
    哗哗的水流里,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萧寒睡得很不踏实,好像一直在漆黑的夜里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不留神踩空就往下掉,总也到不了底……
    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萧寒出了一身汗,千夏光溜溜的身子紧贴着他,就像黏住一般。
    不忍动但想着采访,萧寒还是缓缓挪动身体下床,再进洗手间冲了个澡。
    他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到外间,拨通潘洋崎电话,本以为他还在睡,但很惊奇他已经在楼下茶室等了。
    再回到卧室间,他从自己包里掏出采访本与笔,准备走扭头看千夏醒了,正眨着眼睛看他,于是笑了笑:“你再睡会,我去采访个事情,一会就回来。”
    说完他指了指房间的吧台:“那地方啥吃的也有,不想吃这些你就点餐让送到房间就是。”
    千夏揉揉眼睛:“哥,你去忙正事吧,不用管我了。”
    出房间下电梯,萧寒问了下大堂,一个礼宾小姐含笑把他领到了茶室门口,并替他敲门。
    萧寒进去发现在座除了潘洋崎还有两个男人,长相都很凶狠,其中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脸上有道疤,自眼角到到耳朵,有些怕人。
    潘洋崎站起来介绍说:“这就是萧寒,咱北龙省最牛逼的记者,我刚给你们说了,《非典日记》就是他写的!”
    俩人赶忙站起来,萧寒上前握手,都是很粗大的手掌,萧寒农村长大,知道这样带茧子的手都是干过重活的。
    坐下喝杯茶,萧寒递过去烟,都是双手毕恭毕敬接过,萧寒明白这样相貌的人最讲义气,于是就开始大声大气的说话,偶尔一两句粗话也像模像样。
    潘洋崎很惊讶,他心目中的萧寒是博学秀才,怎么瞬间就变成了江湖豪杰,随即就想通了:记者如果不能入乡随俗,采访肯定不会接地气。
    其实,萧寒是想起了《水浒传》,他觉着要想人家给你掏心窝子,得感觉你值得,是同类。但这一次萧寒想错了,潘洋崎把自己在当地的两个煤矿采煤都交给了这俩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交代过后,萧寒问什么都会得到答案。
    这就是潘洋崎的高明之处,说穿了这俩人就是包工头,雇人下煤窑,按日工资或者采挖量付费,潘洋崎只管每天派人去称重,挖出多少煤,每吨给这两人多少工钱。
    这里面的利润非常丰厚,但这不是萧寒要采访的,他随即就掏出采访本,按照自己拟定的采访提纲开始提问,间或也跟着骂几句脏话,递过去烟。
    潘洋崎期间出去了,他已经安排当地的负责人,即日起开始只挖不卖,煤矿场地放不下,就租场地,反正把挖出来的煤囤积起来就是。
    这是一个有风险的举动,因为煤炭价格变化很大,当前还是采暖期,价格不错,过一个月北龙的暖气就全停了,到时候煤炭价格惯例是下降。
    他相信萧寒,他的煤标号都很高,但这几年卖不出好价钱,就是因为当地的各种掺假煤搞得没人敢来。萧寒说他的报道出来后会引起各方关注,很快就会打假整理市场,到时候他的煤只要好,肯定就能卖了好价钱。
    萧寒的采访很顺利,这俩人知无不答,且其中一个就干过这掺假煤的勾当,到中午一点钟,基本就采访结束,他能想到的新闻点都坐实了。
    很高兴,中午潘洋崎安排就在阳溪大酒店吃的饭,俩姑娘也从房间下来,于是又是一通喝,萧寒跟这俩人说好饭后一起去看看现场——掺假煤场,他还跟潘洋崎借了个相机,准备拍几张回去配发。
    三点左右,潘洋崎回房间说要补觉,萧寒跟着那俩人下楼,千夏说自己在房间闷,想跟着去玩,萧寒借着酒劲摆手说:走。
    车是疤痕脸的,一辆改装的越野车,一看就是经常跑山路。
    很快驶出县城,远远看到一座山,路两边都是一堵堵围墙圈起来的煤场,疤痕脸放慢车速介绍说:“这些煤场里都是劣质煤。”
    正在这时有七八辆拉煤卡车远远开过来,疤痕脸笑着说:“运气好,萧寒记者你能看到现行!”随即就拐弯加速,将车开向不远处一个小山头。
    车到了山头上,萧寒他们下车,疤痕脸指着那七八辆车说:“现在,车里都是标号很高的煤,这应该是买回去炼焦的。萧记者,你看仔细了,很快这些车里大多都会变成劣质煤。”
    萧寒瞬间酒就醒了,他目不转睛看着那几辆车,只见一个拐弯,最后一辆车迅速进了一个煤场,围墙拦着看不见了。
    他转身就爬上车顶,看煤场里有俩大装载机在挥动,他看了下表,三分钟后这辆车就出了煤场,很快追上了车队,并且超过一辆车。
    最后一辆车如法炮制,进煤场出煤场,追车队,而这时候刚才换过煤的车已经超到了第二辆。
    眼睁睁看着,不到半小时,这个车队除了头车,后面车都掉了包。萧寒跳下车问疤痕脸:“大哥,头车里坐着买煤的人吧?”
    疤痕脸笑着伸出大拇指:“萧记者厉害,一猜就猜到了。我们走吧,这几个煤场是烫头哥弄的,我们惹不起!”
    车下来山头准备向潘洋崎煤矿走,萧寒突然说:“大哥,不去煤矿了,你追上这个车队!”
    疤痕脸没有追但缓缓停了车:“萧记者,咱不捅这个马蜂窝好不好?烫头哥是我们县一霸,黑白通吃。”
    萧寒摇摇头:“放心,我不捅马蜂窝,也不会牵连到你们,远远跟着就行。”
    这是一个记者必须的原则,不能眼睁睁看着受害人上当受骗,这不是原则,是良知。一个很好的例子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凯文卡特是南非的一个记者,他的摄影作品《饥饿的苏丹》因直面人性的罪恶和巨大的人性争议而引发舆论,这张照片上是一个苏丹女童,即将饿毙跪倒在地,而兀鹰正在女孩后方不远处,虎视眈眈,等候猎食女孩的画面。这张照片在纽约时报发表后激起强烈反响,一方面引起了国际舆论对苏丹饥荒和苏丹内乱的关注,另一方面,不少人谴责卡特残忍,没有放下相机去救小女孩。这张照片获得普利策奖之后不久,凯文卡特自杀。
    萧寒不想犯这样的错误,但随后他自作主张的结果导致自己被打,甚至被枪指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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