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清光没入眉心,叶舟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乞讨为生,孤苦伶仃,直到他遇上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被带回了山门,这孤儿才体会到了久违的人间温暖,而那个老道也成了他的师傅。
    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隐修门派,为道门正宗,曾经在古代辉煌一时,但却因为末法之世,灵气枯竭,衰败已久。
    随着传承断绝,门人也四散殆尽,偌大的门派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了。
    但随着孤儿长大成了少年,他最为敬爱的师傅也在无奈和绝望中坐化了。
    这一幕给了少年无比巨大的冲击。
    少年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不甘心追求的仙道断绝,因此想要下山找到一条不知存不存在的出路。
    ……
    这是一种无比新奇的体验,叶舟仿佛成了一个透明的旁观者,见证着一切。
    那少年就如同画中人,经历着自己的人生,丝毫没有察觉到叶舟的存在。
    画面跳动,一眨眼就是十年,曾经的少年也变成了一个青年。
    他在红尘历练已久,凭借着一身修为,他也曾闯出不菲的身价,拥有显赫的身世。
    但这些都不是他心中的追求。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是在这修真的末世里找到一条继续修行的出路。
    只是当今这个世界似乎真的不适合修真了,完全成了灵气的荒漠,任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将修行维持下去。
    正当他陷入无限绝望准备放弃之时,突然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天赋才情举世少有的男子,身为修真者,能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
    二人一见如故,相互之间毫不藏私,对各自门派的功法进行交流起来。
    终于在对方启发之下,青年找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天坛宗传承古老,门中尤擅炼丹以及阴符御鬼之术,其中有一禁秘法门名为太阴炼形。
    这是一门借助月华太阴之气祭炼僵尸的秘法,由于太伤天和,在门中被列为禁术。
    但在这末法时代,却威力无穷。
    因为僵尸这种魔物对灵气的需求最小,可以吞噬生灵血液和月华增强自身。
    青年突发奇想,决定将太阴炼形用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祭炼成不死不活的活尸。
    如此一来,虽然化身为妖魔,但他也能最大程度避免灵气的限制,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
    但天坛宗毕竟是玄门正宗,化身为妖魔是门规禁止的,人所不齿。
    青年纠结许久,终于忍受不了修行无法存进的绝望,不顾一切决定身化妖魔。
    他先是和那个男子在王屋山选中了一个风水宝地,又化身为高人忽悠那富豪钱立德迁坟,借助对方的财力在宝穴布下了诸多阵法布置。
    紧接着青年又以李代桃僵之法,将自己埋入其中,以本门秘法将自己祭炼成了活尸。
    三年之后就是功成圆满之际,那男子再在外布局,怂恿他人过来解决灵异事件,其实却是以活人血肉是食饵,助青年魔功大成。
    一旦成功,青年就能稳稳迈入天师境。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却有叶舟横空出世,破坏了他们所有的谋算。
    ……
    看到这里,叶舟眼眸渐渐恢复了清明,陡然惊醒过来,已经清楚了事情所有的前因后果。
    “你醒了!”那僵尸,不,吴太真苦笑道,此刻它目光无比暗淡,显然动用刚才的神念传讯之法,让它灵魂大伤。
    叶舟点了点头,沉默不言。
    他心中暗呼侥幸。
    这吴太真心智和修为都不在他之下,做下这么大的布局,身化妖魔,凶威更是滔天。
    若不是僵尸原本是没有灵魂的,它以活人化魔却有完整的灵魂,无形中留下了巨大的破绽。
    偏偏叶舟精通神念攻击之法,又有充沛的真元维持,才最终将它击败。
    虽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但叶舟仍是眉头紧皱,这吴太真的记忆中虽有那神秘男子的存在,但其真面目却始终笼罩在一片迷雾中看不清楚。
    “我和那男子曾有过约定,身化妖魔这件事太犯忌讳,一旦事情有变我绝不能泄露对方的存在。为了换取对方的帮助,我自愿被对方种下了禁制,无法告诉你那人的身份,这一切只能你自己去寻找了!”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僵尸吴太真苦笑道。
    叶舟沉默点头,也没有强人所难。
    他已经知道的够多了,顺藤摸瓜,不难找到那男子的真面目。
    见他没有追问,吴太真也欣慰一笑,丹田中冒出五色光华,其中竟是有一个圆盘若隐若现,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五色盘,合五方五行之数,东方为青、西方为白、南方为赤、北方为玄、中央为黄。
    “这是我王屋山的传承法宝五色祭天坛,有此宝存在我天坛宗就不会灭,现在就交给你了。”吴太真手指那五色圆盘,声音渐渐低沉,“我为了继续修行下去,不惜以太阴炼形身化妖魔,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时也命也!”
    他言语中尽是不甘之意,瞳孔放大,目光已经渐渐涣散了,毙命在即。
    叶舟沉默不语。
    对方是死在自己手中,但二人本就是性命相搏,若是再来一次,他也仍会这么做的。
    叶舟默默将五色盘收了起来。
    僵尸会心一笑,目光越发暗淡,陡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提醒道:“小…心…周沧!”
    叶舟面色淡淡,缓缓点头。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见他毫不惊讶的模样,吴太真自失一笑。
    叶舟默认下来。
    周沧就是那周老的名字,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他还不明白这个之前最为信任的风水老前辈有问题的话,那他也是太蠢了,死不足惜。
    “那么,我天坛宗的传承就交给你了!”僵尸吴太真喃喃一声,遗愿已了,重重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咔擦咔擦!
    它干尸一般的身躯急速溃散起来,在阳光照射下彻底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叶舟看着他破灭的身影,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其实他隐隐感觉到,这吴太真和他很像,都是为了修真超脱不顾一切代价之人。
    而且对方的天赋和才情都不亚于他,之所以走到身化妖魔这重绝路,他唯一差得只是没有神秘宝珠而已。
    叶舟扪心自问,若是他没有宝珠,为了走出修炼的困境,说不定也会与这吴太真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哪怕身化妖魔也是在所不惜的。
    叶舟有自知之明,他虽然侥幸踏入修真之路,但天赋只能算一般,不过是中人之姿而已,算不得几百年一出的惊世奇才,也没差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只能算普普通通。
    如今这末法时代,修真面临绝路。
    若是他迟迟找不到出路,吴太真现在的处境就是他未来的结局!
    要知道吴太真之前下山寻找修行出路,不就和他现在所做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叶舟拥有神秘宝珠这世间从所未有的奇宝,成功的可能又大大在吴太真之上了。
    人身化妖魔,于世不容,烈日之下化作飞灰。
    这吴太真的尸身很快就随风消逝,不留丝毫痕迹了,仿佛世间从未有过这号人物。
    生没带来什么,死也不曾留下一物。
    最后的传人死去,天坛宗也形同灭门了。
    叶舟没必要再去,他目光若有若无朝着不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看了一眼,紧接着转身大踏步离去,眨眼没了踪迹。
    那角落里,李乘风和江破浪二人浑身泥土,伤痕累累,跌下山崖后竟是大难不死,不知何时又爬了上来。
    看着叶舟离去的身影,江破浪咬牙切齿道:“李兄,这小子差点害死我们两个,就让他这么走了?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乘风横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认为我们拦得住他?”
    江破浪顿时无言。
    李乘风幽幽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三人被他人捧为风水圈三大后起之秀,但风水术的较量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这叶舟已经走在一条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道路上!”
    一时间他意兴阑珊起来,神情萧索。
    江破浪张了张嘴,也久久沉默。
    之前那场人魔大战,他们都看在眼中,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那如神如魔的力量,令人无比恐惧。
    枉他们自以为风水术惊人,现在看起来却无比可笑。
    或许那叶舟眼中一直将他们当做卖弄技艺的小丑吧!
    不知不觉中,他双手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中,痛入心中。
    ……
    天色大亮,随着叶舟等人依次离开,不管外面闹得多么天翻地覆,山林深处最终恢复了平静。
    过了许久,山道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上山。
    她停在吴太真化作飞灰的位置,似乎是在感应着什么,喃喃自语道:“就是这里了吗?”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点磁性的沙哑。
    她弯下身子,细长的手指碾了碾地上的泥土,陡然似乎发现了什么,明媚的双眸望向叶舟离去的方向。
    她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追踪了过去。
    步伐似慢实快,眨眼就消失在远处,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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