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我的意识朦朦胧胧,只感觉整个人如同失重般忽上忽下,一会儿如同溺在水中,一会儿又像顿足荒漠,晃眼间我似乎看到有个青衫书生对我负手一笑,又感觉一个花发老者轻授我顶,最后甚至出现了一个女子,她遥遥对我回眸远望,似颜非颜,难以触及。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于洞中栖身的我更不晓得时为几何,只知再见天日时,洞外早已是月明星稀,那只过山猪更是不知所踪多时,四处只闻夏虫长鸣,莺歌婉约。
    我站在洞外的空地上,转身对着洞内恭敬的贴地磕了三个头,高凌青对我来说既是未曾谋面的老祖,也是越过时间的师徒关系。
    因为我已经决定,将凌青老祖的众阁道志传承下去,这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已经成了我的宿命。
    无论是祖上的遗言,或是冥冥中的天意,还是我自己的想法,众阁道脉从现在开始,将与吕德虎这三个字牢牢的绑在一起,即便再不显露,我也会将其完好承继,直到有后人接去。
    “不过转眼间就少了三年活头,这玩意其实还是个坑啊!”我捏着《众阁道志》翻了翻,然后将它和命卦一起插进了后背的裤带里,然后用已经变的黑乎乎的褂子将其遮的严严实实。
    现在虽然依然是深夜,不过我却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反而很泰然的在这林间穿梭,因为我很清晰的感觉到,这附近并没有奇怪的地方,比起白日反而要清净安心许多。
    我这一路上顺着山溪下来,借着月光倒还走到顺畅,不过快到外婆家门口的时候却开始迟疑了,毕竟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估计我妈得急死了,不挨上一顿饱揍简直是个不可能的事,两相比较起来,这时候我到觉得我妈比镜中那鬼物要可怕的多。
    但这种事越耽搁越不妙,我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走进了院子,还没进房间,我隔的老远就听到了女人啜泣的声音,一高一低在这夜里十分渗人。
    毕竟刚刚才经过一场大阵仗,我现在都有些草木皆兵了,立马绷紧了精神头谨慎地的看着四方,同时缓缓地往屋子里赶去。
    但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脸色也逐渐变黑了,这确实是被吓得,但不是因为神神鬼鬼的东西,而是我听出来了,那哭声就是我妈的声音,而且就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吱……
    双开的木门被我轻轻推开,我站在门口,望着堂内坐在根小板凳上不断抹泪的母亲,突然也没来由感到悲从心来,泪水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但还是有些唯唯诺诺的喊道:“妈,我回来了!”
    “虎子?”我妈尖着身子喊了声我名字,然后猛地一下抬起头来,说着就冲到了我身边来,抬起手就啪啪的往我脑袋上扇下来,但啪啪的没打几下她就抱住了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后颈窝哭喊道:“你这个死孩子,这两天都去哪儿了,你把妈快吓死了!”
    我妈的个子比我还矮一个脑袋,我也伸手抱住了她,然后小声地说道:“我这不跟林子里走丢了,也早不到路出来,绕过来绕过去全是树,最后只能爬山岭子上才看到溪沟沟子,要不然没准现在还出不来呢!”
    我现在这一身灰头土脸的模样,说没走丢估计都没人信,至于我没将高凌青老祖的事儿说出来的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毕竟这种事牵扯到鬼神,不是每个人都如同颜安她爹那般开明,能相信的总是少数,而且我也怕吓着她们,特别是我妈这模样,更是经不起折腾,我哪儿还敢啥实话都往外冒。
    这一晚上我饱饱的吃了一顿,三个硬玉米面馍馍都硬是塞了下去,而且睡得是格外香甜,不过一想到我那白白逝去的三年,我这心里立马就跟狗啃一样,一口气更是堵得慌,后来还是我机智的没有再想后,这才安下心来。
    之后我再找过李元志,逼问这厮那天到底跑哪儿去了,没想到这狗东西居然告诉我他在拉屎,就搁林子边上蹲着呢,听到我喊他的时候正到关键的时候,嗯嗯的关头上没法抽空应我,等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跑了,之后再下去找我人就彻底没影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三年的命居然就毁到这一泡屎上,人这一辈子最悲催的事也莫过于此了,如果上天愿意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把屎再给李元志活塞回去。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已经莫名其妙的接下了众阁道脉的传承,虽然暂时还看不出有啥好坏,但也只能感叹一句,真的是祸福所依人事难测啊。
    出了这档子事,我妈也没心思再带我待在外婆家玩了,第三天就辞别老人踏上了回家的路上,又是一阵长达两三个小时的颠簸过后,我酥麻着告别了那万恶的火三轮。
    我头一次觉得五一假期是如此漫长,终于我还是回到阔别已久的学校,这一天我连看云仿佛都比平常来的绵软,踩在路上仿佛都是轻飘飘的,哦,这清新的空气啊!
    一把推开教室的木门,昔日的同学如同臣子般仰望着帝王般君临天下的我,我的目光毫不迟疑的聚焦到我座位旁的座位,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哦,一如既往绝世而独立的施施然坐在那里。
    “颜安,早啊!”
    我努力控制住我的语气,尽量让它显得别太激动,毕竟我们只是朋友。
    “早啊!”久违的笑容。
    我从书包里翻出十来个青涩的李子,故作大方的分发给坐在我边上的同学,虽然有些心疼,就当作是提前给的喜糖了。
    当然,对于昔日女神,今时朋友的颜安,我当然不会把这酸了吧唧的李子给她吃,稍稍的掩人耳目过后,我继续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大山桃,这是我临走之际特意从后山上摘下来的,虽然搁了一两天了,但依旧新鲜的紧,摁上去也硬邦邦的,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清香。
    “诺,山里桃子多,顺便给你带了一个!”
    这句话我没乱说,不过山里桃子再多,这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些青皮子,我能找到这个稀罕货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但令人值得欣慰的是,颜安很干脆的就将它收下了,这比我自个吃了还要让我舒服一百倍。
    颜安跟我说了,她想考个高中,将来再用功些,可以挑个比较好的师范大学,出来后将来当个美术老师,或是设计师也不错。
    我自然不明白设计师是个什么玩意,但却时常羡慕那些有幸能成为颜安学生的孩子,因为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盯着自己的老师看,而我就只能偶尔偷偷摸摸的瞅上一眼。
    不过能稳上大学的高中,在那个时候是很难考上的,当然主要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为了离她近些,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飞走,在接下来这段不多的时间内,我简直跟换了一个人般,可以说是要多努力就有多努力。
    老妖婆甚至还把我当做正面教材在其他班级传播,大概就是说一个原来一个吊车尾的给班级抹黑的害虫,如何在她的谆谆教诲下不断改过自新,终于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学生,我呸!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你匆忙间连其尾巴都碰触不到一点,稻子快熟了,燕子也多了,田里的青蛙更肥美了,曾把我蛰的满头大包的山蜂又在树梢挂起一个圆溜溜的黑球。
    我更加爱笑了,石杰也没有再和同学作威作福了,税老师仿佛也比往常要年轻一点,大家心里都知道,在不久后,许多人可能就要见不着面了。
    于是,在这个刚懂事的年纪,我们伤感了,我们知道什么叫留恋了,我们喜欢拥抱了,男女之间也更有话聊了,音乐老师也开始教我们那首一直觉得很好听,却一直没有学到的歌谣。
    我记得,我唱过,绚烂的夏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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