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二房的院子里。
    谢蕴心打开自己屋子的窗户,本想呼吸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再看看外面的景色,却听到外面院子里,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闲聊。
    一个丫鬟道:“刚刚七小姐院里的紫英来了,说是来借茶叶。我们也过去跟紫英姐姐打声招呼去吧。”
    另一个丫鬟“呸”了一声道:“人家紫英明明比你小,你倒称起了人家姐姐。你不过就是看人家是在七小姐身边伺候的,便想奉承巴结着人家。”
    原来说话的丫鬟被人拆穿了心思也不脸红,抬了抬下巴道:“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想巴结人家。我就想跟七小姐院里伺候的打好关系,说不定哪天就被七小姐看在眼里,选了到她身边伺候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先不说七小姐原本就是咱们府里除了大姑奶奶之外最得宠的姑娘,就说咱们七小姐抽中了栖凤寺的凤签,现在人人都说七小姐是有凤命的人,在她身边伺候自然要比在别处伺候前程要大。说不定以后还能跟着她进宫当个女官呢,那就光宗耀祖了,我爹我娘我哥睡着了都要笑醒。”
    又有另外第三个丫鬟奇怪问道:“大老爷大夫人宠爱七小姐,自己院里的好东西都用不完,怎么会到咱们二房来借茶叶?”
    第一个丫鬟回她道:“说是七小姐在家里呆着无聊,想自己捣弄茶叶蛋。她院里的都是好茶,舍不得糟蹋,便来咱们二房问问看有没有陈年的金骏眉或祁门红茶。你们是没看到,啧啧,管库房的杜麽麽巴着人家一声一声紫英姑娘的叫,跟摇尾巴的小狗似的。”
    第二个丫鬟又叹着道:“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真是不同。大房花团锦簇,连庶出的姑娘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咱们二房的管事麽麽却还要奉承这大房的小丫鬟,我只恨当初进府的时候,我长得不够机灵,没被选在大房伺候……”
    她这话一说,另外两个丫鬟皆是沉默。
    大房二房的日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大夫人在吃穿用度上对两房的待遇都没有区别,但是两房的日子其实千差万别。
    大房是真正的花团锦簇,自己挣下大片家业,大老爷当着大官,大夫人出身名门。而咱们二房,说的好听是谢家二房,其实就是大房宽厚大方,养着咱们二房。
    连在大房伺候的下人,都比二房伺候的体面些、底气足些。
    谢蕴心听着有些烦躁,将窗户门关上,自己走回坐榻上坐下,然后拿了针线来做。
    外面的丫鬟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谢蕴心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突然没有了动静,也没有了说话声。
    过了一会,杭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女儿在做针线,问了一句:“你在绣什么?”
    谢蕴心站起来,喊了一声:“娘。”然后回答她的话,道:“绣鞋面,七妹妹不擅长做针线,昨日见她在量鞋码,说要让绣娘做两双鞋,我便主动说了帮她做一双。”
    杭氏点了点头,然后走过来,拿起鞋面看了看,又问道:“你打算绣什么花样?”
    谢蕴心道:“七妹妹喜欢忍冬花,我想绣些忍冬纹,四边再缀些缠枝纹。”
    杭氏道:“你这用的是杭绸吧?去年你大伯母分了我一匹上好的云锦,我一直舍不得拿来做衣裳,本是打算好好放着以后给你做嫁妆的。你既要给凤卿做鞋子,我将它找出来,裁了换用那个做。那匹云锦缎面亮,做出来的鞋子好看。”
    接着又给她提意见:“忍冬花的花蕊得用金线绣才生动,我称出一两银子来,拿去给人家打成金线。”
    谢蕴心点了点头,便将手里边这双先收起来,打算以后继续把她绣完然后自己穿。这双鞋子的鞋面用的布料虽然不如杭氏的云锦好,但也是拿了自己手里最好的布料来做的。
    杭氏便去开箱子将布料拿出来,与谢蕴心一起裁剪了,然后又重新画花样,重新绣鞋面。
    谢蕴心绣鞋面的时候,杭氏则帮着纳鞋底。
    只是谢蕴心终归是有些心烦气躁,绣了一会,却有些生气般的将手里的鞋面往小几上一扔,然后瘫坐在了榻上。
    杭氏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来,看着女儿道:“怎么了?”
    谢蕴心有些气性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老天爷对人真是不同的,对一些人总归是偏心。”
    杭氏将手里的活计也放了下来,正好屋子里没人,倒想好好跟女儿说一会儿话。
    杭氏问道:“你是看现在人人都跑去巴结奉承凤卿,连你都要不得不小心顺承着她,所以心里不好受?”
    谢蕴心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昨日在凤卿院子里的时候,看到吕麽麽在给她量鞋子,她就主动笑着说要帮她做一双。她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她其实就是想要讨好凤卿。
    可是大家明明都是谢家的小姐,她是嫡出,凤卿甚至还是庶出,她却要讨好她。做鞋子那是丫鬟干的活,她为何要在她面前这般低声下气的。
    杭氏叹了一口气,拉过谢蕴心的手,叹道:“心儿,你要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看凤卿如今活得风光,她心里未必就没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就一定心里活得比你快活。”
    谢蕴心低下头来,在她心里,凤卿就是活得比她快活。现在府里人人都奉承着她,大伯把她当宝贝一样看待,都恨不得打个佛龛,将她高高的供起来了。她还会有什么觉得不顺心如意的。
    杭氏见女儿还是转不过弯来,便只好敞开了说,道:“心儿,你拿自己跟凤卿比,觉得你是嫡出她是庶出,现在却反而要你这个嫡出的去奉承她这个庶出的,心里不服气。可是你要想想,出身看父荫,你想想你大伯是身份,你爹是什么身份,你这个嫡出的身份,还真不如凤卿这个庶出的值钱。”
    谢蕴心抬起头看了一眼杭氏,喊了一声:“娘。”
    杭氏继续道:“先不谈嫡出庶出的问题,就算你出身好,人的前程不单只靠出身,以后也未必就没有比你出身差的最后反走在你的上头,对这些人你若都低不下头去,只会怨天尤人,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你就拿你父亲与你大伯来比吧,你父亲与你大伯都是一个爹生的,生母也是姨娘,按说出身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你看,你大伯最后能娶得了名门王家的姑娘,而你爹就只能娶了我这个小吏之女,如此千差万别,你爹要是跟你一样,早就要呕都要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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