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奇正刚刚走到易月楼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谁?侍卫小乙。
    小乙和另外一个同伴负责贴身保护于奇正,像刚才那种去酒楼喝点酒什么的,只要在不远处看着就行了。
    眼见少詹事就要进易月楼了,小乙哪里还呆得住?
    这小乙呢,不仅武功高强,头脑也是相当灵活,不然李经也不会派他来保护于奇正。
    要说是一般官员,这事也是正常。可这于奇正怎么回事,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小乙哪能不知道?
    真要让他进去了,别说太子那里好不好交差,将来被长阳公主知道了,有得自己好受的?
    于是赶紧让同伴去通知太子,自己上前去拦住于奇正,死抓活赖就是不让他进去。
    两人纠缠了好一阵,就听到马蹄的声音,李经来了。
    李经黑着个脸质问道:“你干什么?”
    于奇正仰起脖子:“进去喝酒,怎么了?”
    “这是你能去的地方吗?”李经脸更黑了。
    “怎么不能去?”于奇正理直气壮地回到。
    “你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去这种地方?”李经皱眉说道。
    “我现在还不是。”于奇正摇晃的脑袋答道。
    “奇正啊,你可要爱惜羽毛啊。”李经语重心长地说道。
    “得了,我是人,不是鸟,没有羽毛。我丫的就是个普通小市井,就爱这调调怎么了?你们这些人呐,能不能不要把自己那些龌龊的想法强加于我?我进这地方怎么了,我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喝点小酒招谁惹谁了?谁规定进这地儿就一定是做那吊膀子事了?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这官我不当了。还有,就算是当了官,也没哪条法律不准到青楼喝酒的。”于奇正舌头转得飞快。
    李经听得这话,不怒反笑。
    这段时间一来,于奇正倒是唯唯诺诺听话得紧。虽说这样挺好吧,但李经却觉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现在这一番强词夺理的快舌,臭嘴本色又原形毕露。李经反而心中高兴起来。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对了,本太子要的就是这个味。
    其实呢,这货说的也不错,本朝对这方面还真的并无明令禁止。
    李经之所以这么急着赶来,无非还是为了李墨宁。
    妹子看中了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李经心里比谁都清楚。虽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可要真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到时候宁儿肯定是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得嘞,老夫子您就先回去吧,我喝点小酒就回来。”于奇正继续说道。
    “老夫子?!你说谁是老夫子?”李经火上来了。
    本太子仪表堂堂花容月貌潘安转世宋玉再生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年轻有为年轻力壮少年老……呸呸呸,少年老成不合适用在这里。总之,你才是老夫子,你全家都是老夫子!
    很明显,于奇正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结,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行行行,我是老夫子行了吧?好了,本夫子现在要去喝酒去了,失陪!”
    说完就迈步朝里面走去。
    “站住!”李经喝道。
    于奇正转过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望着李经。那脸上写着一句话——“又怎么了”?
    “要去,我和你一起去。”李经沉声说道。
    毕竟是年轻人,对未知的世界总是有强烈的好奇心。
    曾经有一次,李经无意中问起青楼里面是什么样的,结果一众随从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一个个脸上露出“死谏”的样子。
    从那之后,碍于自己的身份,对这个话题李经再也没有提起。
    现在被于奇正这么一刺激,勾起了他“乡巴佬进城”的强烈渴望。
    况且,现在李经有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直气壮的理由:我这是进去监督未来妹夫让他别乱来的。
    于奇正一双贼眼骨碌碌地转了两圈。
    今天为秦家班的事憋着一口气才来易月楼,结果被小乙和李经这么一搅合,一时气冲上头就怼了李经一番。
    可现在见到李经坚定的眼神,就知道今天是甩不掉这个鼻涕虫了。
    既然已经如此了,何必再得罪这位爷呢,不如拍拍马屁,你好我好大家好。
    主意打定,当即笑道:“这就对了嘛。古代先贤不都说过吗,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李经差点哭了出来。说这话的那位古代先贤要是知道你于奇正把他这话用到这地方,估计得掀开棺材板来找你谈谈。
    不过眼前先不管先贤来不来谈的问题,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李经一把搂住于奇正的肩,朝里面走去。
    李经哭不哭是一回事,小乙哭了。
    本来是搬太子做救兵来着,现在倒好,连救兵也陷进去了。
    其实小乙他们几个侍卫不是没想过“死谏”,不过以他们对太子的了解,现在去谏,死不死不知道,一脚踢几个跟斗然后喝令不许跟着,那是肯定的事。
    到时候太子身边没人,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掉脑袋的事了。这么一想,就只能耷拉着脸跟了上去。
    这就叫: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俩。问你怎么办?只能跟着去。
    ……
    第二天一大早,秦晓鸾起床看到程老黑时,实在忍不住“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时尚时尚最时尚!
    秦晓鸾差点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摩擦摩擦,把我的审美眼光,按在这光滑的地板上,摩擦!
    胡子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也就不说了,重点在于他身上穿的那套全新的衣服,实在是……
    头顶大姨妈红的玄色幞头,身上是屎黄色的圆领窄袖服,脖子下前胸上面的那一段的一层衣襟自然松开下垂,形成了一个翻领的样子——这是当前最流行的穿法。
    其实吧,这也还让人勉强能接受,问题是您腰间系这么一条七彩斑斓的横襕是个什么搭配?
    这已经不能用俗气来形容,完全是恶俗好不好?
    程老黑本人倒不觉得,嘿嘿笑了两声,双手拎住衣服抖了抖:“秦班主,怎么样?还行吧?”
    秦晓鸾强忍着又想哭又想笑的冲动,机械地点着头:“嗯嗯,挺……挺别致的。”
    程老黑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笑了起来:“这是杨少爷帮我选的,我就说嘛,他的眼光绝对不错。”
    秦晓鸾直着眼睛心想:天啊!这叫眼光“不错”?
    “老程啊,你看你又叫错了吧?什么杨少爷,以后你要叫我的职务。”杨不羡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到杨不羡,秦晓鸾很想抓瞎自己的一双钛合金狗眼。
    头上系着一条红色抹额,用一块短巾从前额向后束紧,包住头发,但是将发髻露在外面。
    身穿窄袖裥衫,袍服的前襟撩起,掖在腰带内,露出裤子和黑色皮质长靴。腰间系黑色革带,还佩带了一条豹尾。
    这可是现在最为时髦的武士装束穿法,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种服装本身就是为了奔走和行动方便而设计的,因此“简洁流畅实用”是其主要特色。从眼色上来讲,不管是黑色、白色,还是是灰色,都是纯色。
    但是我们的杨不羡公子,可能是为了引领时尚,别出心裁地采用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布料拼接在一起。再配上他那酒色过度的小身板,活脱脱就是一只发了情的大公鸡模样好不好?
    秦晓鸾看看程老黑,再看看杨不羡。这感觉,就是一个男扮女装和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站在一起。问题是,他们的“反串”表演实在是太拙劣了!
    她赶紧把眼光望向脚尖。
    因为秦晓鸾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再多看两眼,多半会神经错乱。
    秦晓鸾语音干涩地问道:“两位这是要干什么?”
    “议事啊,咱们当然得有仪式感了。”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议事?议什么事?”秦晓鸾不解地抬起头,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程老黑又露出他那两派白牙,嘿嘿笑着说:“这要说啊,还是咱们杨军师的高见。咱这不是拿下了这项大业务吗?肯定要把兄弟们都叫来商议一下啊。”
    杨不羡摇头晃脑地抚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美髯”,露出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模样,嘴上却还说着:“程帮主啊,什么军师不军师的?不都说了要称呼我的正式职务吗?”
    程老黑立即还嘴:“我也不知道你正式职务是啥啊?还有,你叫我程帮主难道是职务吗?”
    杨不羡略带尴尬地答道:“那就等一会,班主自然会给我们任命的。”
    秦晓鸾可没空理会他们这种索要官职的行为,而是不解地问道:“消息传过去,等他们过来,至少得明天吧?”程老黑再次展示白牙:“嘿嘿,昨晚我就飞鸽传书,他们全都连夜赶来了。”
    秦晓鸾白了程老黑一眼,心想可惜我在后世没学会怎么做牙膏,不然非得创立一个“黑哥牙膏”品牌,你就给我当代理人吧!
    与此同时,脑子里出现的是黄铁柱打着胭脂口红,苏逍舞者轻纱水袖的场景。这画面太美,臣妾不敢看呐!
    一个时辰后,秦家班的主要核心成员全都赶到荆州城,“干儿子”勾子楚也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还好,虽然一个个风尘仆仆的,但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画面。
    一群人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虽说秦晓鸾她们是受太子召见来到荆州,但在大伙心里,对这事根本就不抱任何指望。
    本来就是啊,秦家班只不过是一个乡下草台班子,一下子接到这么大的活,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但是咱们班主硬生生地把这不可能的事给办成了。众人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自豪,更多的还是对秦晓鸾的佩服。
    秦晓鸾考虑了一下,还是得先听听大家的意见,毕竟群众的力量是最大的嘛。
    “各位叔伯,现在咱们很可能接下荆州城修缮这个项目。大家先别高兴,看看这件事有哪些困难,或者说咱们力有未逮的地方。”
    众人心里对秦晓鸾的敬佩又加深了一层。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还能不骄不躁。不但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是更加小心谨慎的做事,实在是太难得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采石场负责人钱景生。
    其实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钱景生就考虑过。荆州城这么巨大的工程量,如果全部用石料的话,各方面的成本都太高。而且光凭落凤镇的出石量,肯定不能满足要求。
    即便秦家班采用了滑轨技术,能从各地调来石料。但那些石料要加工成能用作修建城墙的规则条石,也需要非常浩大的人工。
    秦晓鸾点点头,表示这个问题自己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因此设计中,只是城墙的下半部分,也就是基础部分采用石料,上面的部分全部都用城砖。现在的问题就是砖窑能不能烧出这么大块的城砖。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砖窑负责人段飞的身上。
    没想到本来都以为是最大难题的事,居然根本就不存在。
    事情是这样的。
    这段飞呢,本来就是一个很肯钻研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周围出名的窑工。
    前几天不是陈伯受秦晓鸾之命,回到窑洞找段飞要了一个窑,用于研制烧瓷砖的吗?
    第一窑陈伯就烧制出了平整如镜的瓷砖。
    段飞在旁边看了,连声夸赞不已。
    可是陈伯本人却非常不满意,因为成功的瓷砖只有一个巴掌大小。
    当时秦晓鸾最初给他比划的,可是后世800x800的规格。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做到那么大,还那么平整。
    但陈伯双眼一瞪,说了句“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不可能的人”,然后又钻进窑洞,连日连夜的开窑起来。
    别说,瓷砖的尺寸还真的越烧越大。虽然现在距离秦晓鸾说的规格还很远,但也到了300x300大小。
    这下就激起了段飞的研究欲望。咱不会烧瓷,烧砖可是内行,一定要把烧砖这个活做到天下第一。
    于是也开始做起了试验,包括怎么烧出最硬的,怎么烧出最大的等等。现在已经烧制出了足以做城墙的大型砖块了。
    众人大喜。这简直是上天有眼啊!
    “不过,还是存在一个很大的缺陷。如果不能解决,最多只能提供一小段城墙的砖。”段飞面带忧色地说道。
    “什么问题?”众人抢着问道。
    段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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